25 失约(1 / 1)
思诺的事情,就像衣服上的污点那样,渐渐地淡了痕迹,谦博也似乎回归了正常。荷汀偶尔在校园里遇到了思诺,对方一副眼神闪烁,不敢面对的样子,而荷汀,也是爱理不理,就这样跟她擦肩而过了。她曾经到银行里查过一次账,卡里的钱少了一半,次日,她马上迅速地把那一半的钱给填上了,她说过的,她要多少她就给多少,她说到做到。她给思诺一笔钱,买断她和谦博所有联系的事情,荷汀一个人也没有告诉,包括jam。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能堵住多少是多少。有时,子扬和她聊天时会提及一下她父亲的情况,听说什么都就位了,就等□□了。
转眼暑假就来临了,谦博整天为留学的事情忙碌着,三天两头的不见人影,而荷汀则忙着策划他们之间的第一次长途旅行。
“bobby,我们去哪好?”荷汀翻看着从旅行社和网上搜集到的一大堆资料,脑袋里乱哄哄的,总觉的这里好,那里也好,处处都好,结果到最后是不知道该去哪里是好。
“随便。”谦博坐在她身旁,翻着手上的留学资料,漫不经心地回答到。
荷汀的热情没有被谦博的冷淡浇熄,她依旧兴致勃勃地把那些资料看了又看,然后又从台几的旁边拿出几本旅游杂志来做参考。旅游杂志里花花绿绿的图片馋了荷汀的眼,她指着某一期的专题给谦博看,然后说:“去撒哈拉好不好,三毛就在那里生活过。”
谦博看了荷汀一眼,慢条斯理地说道:“那里三个月都洗不了一次澡,你确定你受得了那里的苦?”
荷汀撅了撅嘴,于是这个计划就被淘汰了。接着,她又从旅行社的宣传图里翻出一张来,指给谦博看:“这里,拉斯维加斯好不好?那里的五星级酒店多如牛毛。”
谦博白了荷汀一眼,说:“这趟旅行回家之后,我爸可以到纪检委报道了。”
荷汀也跟着白了他一眼,依旧继续她的纸上之旅,她又翻出一本杂志,指着说:“以色列好不好,我想去看那栋哭墙。”
“以色列?”谦博惊奇地喊道,然后用手做了个砍脖子的姿势:“你不要命啦。”
荷汀终于生气了,她拿出一本又大又厚的杂志,狠狠地往谦博身上扔,然后负气地说:“那你说去哪里?”
那本被荷汀扔出去的杂志“啪”地一下砸到谦博的身上,然后以自由落体的物理姿势稳稳当当地掉落到了地上,谦博把它捡了起来,指着书上某一页说:“去这里吧,梵蒂冈。”
荷汀眼睛一亮,马上高兴地附和:“好啊,去梵蒂冈,去圣彼得大教堂,去看教皇。然后我们还要去意大利,去罗马,去西班牙广场,去真理之手,去托斯卡纳,去晒日光。”
“嗯嗯”谦博完全没理会荷汀的兴奋,继续看他的留学资料。梵蒂冈不过是他随口而出的提议,却没料到荷汀居然会喜欢,其实对于他来说,去哪都好,只要不是那些沙漠,赌城,战乱之地就行。
“bobby,我们去完整个欧洲好不好?”
荷汀的突发奇想,差点没让谦博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你去那么多地方干嘛?”
“玩啊,世界那么大,人生那么短,不趁着年轻多去几个地方怎么行。Bobby,我要用双脚去丈量土地,用眼睛去窥探民情,我要周游列国,我要环游世界。”说到最后,荷汀的眼里都有了神彩,闪烁着梦想的光华。
谦博被荷汀那伟大的计划给吓到了,他几乎不敢相信这样志向远大的话语居然出自一向没什么远大志向的荷汀的嘴里。他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嗨,醒醒,天亮了。”
荷汀看到谦博这样笑她,也不恼怒,只是拿起好几本厚厚的杂志,往谦博的头颅狠砸了一下,算是为自己出了那口恶气。
窗外的艳阳光芒万丈地照耀着,一床棉被在院子的正中央静静地晒着太阳,白色的棉花一点点地,慢慢地膨胀开来,如果有人伸手去摸,就会有种软暖的触感。院子里的那棵枣树枝繁叶茂地生长着,叶子和叶子之间叠得没有一点空隙,绿意葱荣。王阿姨正坐在树荫低下,摆弄着筛几上的鱼干,不知是谁家的猫,正正儿八经地坐在不远处,虎视眈眈。王阿姨随手扔出了一条最小的鱼干,那猫“噌”地一下就叼到了口里,然后昂首阔步,心满意足地走开了。
客厅里的空调已经有点历史,运行时会有低声的轰鸣,窗台上的那盆绿萝长得正好,根须长长地往下吊着,叶子油腻肥大。窗台下的一对小情侣,正低着头,各有各忙,谦博在查阅着他的留学资料,而荷汀,却已迫不及待地准备他们的出行计划了。
这是200X年的夏天,日子平凡得像墙角边的青苔,慢悠悠地生长着,谁也不会细心地去留意。这一年,傅谦博说了一句无心的说话,然后成就了范荷汀半生的遗憾。
出发的日子选择在一个月后,8月的普罗旺斯,正是薰衣草花开的最好时节,而托斯卡纳,也是艳阳高照的好日子,当然,最最重要的是梵蒂冈,它是整个行程中不可或缺的一环,就像每一名喇嘛都渴望着去一趟西藏那样,亲临梵蒂冈是荷汀毕生最大的心愿。
离出发的日子还有三个多星期,所有的事情都要抓紧时间来做了。护照续签,安排行程,定酒店,买机票,收集当地的相关资料,一件一件事情压下来,忙得荷汀焦头烂额的,像陀螺一样打转。荷汀忙,谦博也忙,整天忙得不见踪影的,有时候匆匆见上一面,说不到两句话,一个电话打来,又要出去了。荷汀问他旅行的事,他就说一切都听她的,他没意见。荷汀体谅他就要考外语了,所以也很少去打扰他,有什么事情都自己一个人解决。
好不容易,到了七月底,攸关出国留学事宜的外语考试终于考完了,荷汀以为谦博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结果发现他仍旧整天一副愁眉深锁,忧心忡忡地样子。她知道他是担心自己的成绩,但是试都已经考过了,是好是坏也只能听天由命了,与其整天闷闷不乐,牵肠挂肚,还不如把一切放低,开开心心地继续过自己的日子。谦博听了荷汀的劝,总算是稍微放松了一点,至少在她面前能够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是一不留神,还是把眉头皱起,每当此时,荷汀就会狠咬他一口,当作是他皱眉的惩罚。
这天,谦博又一不小心皱起了眉头,正在一旁做面膜的荷汀看到了,立马放下手中的刷子,拿过他的手,朝着臂膀上就是一口。
谦博被咬,痛得哇哇直叫起来,一边抹着荷汀残留在他手臂上的珍珠糊,一边恶狠狠地说:“谁家的小孩长牙齿,一天到晚的咬人。”
荷汀扒到谦博的背后,拿脸贴着他的脸,蹭了他一脸的珍珠糊,然后笑嘻嘻地说:“彼得潘家的。”
谦博一脸厌恶地推开了荷汀,然后迅速拿出纸巾来抹去脸上那些黏黏呼呼的东西:“好恶心。”
荷汀再次凑上前去,想把脸上的珍珠糊又往他脸上噌,结果谦博头一侧,迅速地避开了,他一脸得意的看着荷汀,有一种识破你奸计了的神气。这时,手机响了,他拿过来一看,老莫打来的,脸色马上就沉了下来,他推开荷汀,走到院子里的枣树下,听了起来。
荷汀在房里继续做她的面膜,还有三天就要去旅行了,她希望在旅行时能把自己最美的一面呈现出来,所以现在,她是加紧时间来做护肤。
谦博接完电话回来后,眉头又皱了起来了,这时,敷着面膜的荷汀从他身边经过,手里抱着一大堆东西,看到他又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就腾出一只手来,捏了他一下,然后跑到卧室里,“哗啦”一下把手里的那些东西往行李箱里放。虽然还有三天才出发,但是有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收拾起来了,衣服,鞋子,相机,机票,护照,身份证件,地图等等,正被她一件一件地往行李箱里塞,她一边塞,一边轻快地哼着歌,心情就像窗外的阳光那样明媚。忽然,荷汀想起了什么,对谦博说:“bobby,你的身份证快点给我。别到时忘了走不了。”
谦博想了一下,说:“我落家里了,我回去拿吧。”
荷汀挥挥手,催促说:“快点,快点。”
“我这就去。”说完,谦博就快步往外走了。
接下来的时间,荷汀一直都在收拾东西,她很贪心,什么都想带去,但是行李箱的容量又装不下,于是一直挑挑拣拣的,弄了好长时间。就这样消磨了一个晚上,晚上临睡前,荷汀觉得肚子隐隐作痛,刚开始还以为是拉肚子,结果后来翻日历时才发现是生理期到了。
如果在女性人群中做一个调查,女性最怕的事情是什么的话,恐怕100个女性当中会有99.5个选择生理痛。而荷汀,则毫无疑问是那99.5个当中的一个。如果可以,她宁愿拿所有可以交换的东西来换取生理期时的平静和顺利,当然,这当中不包括谦博。
这个月的生理期依约而至,不早不慢,时间刚刚好,而伴随着它的到来的,自然是荷汀的老朋友——生理痛。所以,在意识到自己生理期到来的那一刻起,荷汀马上喝了一杯热牛奶,装了一个热水袋,把空调调高两度,然后上床睡觉。
疼痛如期袭来,像涨潮时的大海,一点点地漫了上来,到最后,化成汹涌的波涛,澎湃着你的子宫。荷汀怕痛,怕寂寞,怕痛不欲生时一个人的孤单与寂寞,所以一上了床就打电话给谦博,虽然他面对着她的生理痛也只能束手无策,但是有一个人在你旁边握着你的手,安慰你,与你身同感受,即使是痛,那也是很好很好的。可是电话没人接,一连打了几次都没人接,而此时,痛感越来越剧烈,就像台风刮过的海面,掀起的波涛一浪高过一浪。荷汀痛得瑟瑟发抖,腹部里好象有部绞肉机,在加大马力开动着,她脸色发白,手脚冰凉,冒出冷汗,她勉强撑起一点力气,把刚才被她踢到一边的被子拿了过来,卷上,盖好,然后把暖水袋死死地按在腹部,试图用一点点暖意来温暖她的子宫。
荷汀终于忍受不住,再次拿出手机,拨了谦博的手机。手机里的“嘟嘟”声单调得让人绝望,到最后仿佛变成了一把锤子,按着那声音的节奏,一下一下地敲打着她的腹部,让她的疼痛加剧。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白奎纪的时间,也也许是一朵花开的瞬间,手机终于接通了:“bobby,你快来,我痛。”
手机里是喧哗吵杂的声音,一个礼貌而冷漠的女声在广播:“各位旅客请注意……”渐渐地,那把女声开始变小,四周也开始慢慢地安静下来,谦博终于开口说话了:“荷汀,我有点事情要到外地去一趟,过两天我就赶回来。”
一个晴天霹雳打下来,就好像在狂风暴雨中行驶的一叶孤舟,最后一根救命的绳索都被雷霆打掉了,从此以后,也只能任凭自己在汹涌的波涛中沉浮了。荷汀马上脱口而出问谦博:“那我们的旅行?”声音焦急而虚弱。
“我会赶回来的。一定会。”
“你去哪里?”她问:“不去行不行?”
“上海,很重要的事情,不去不行,乖,等我回来。”
荷汀张开嘴,还想说点什么,那边就已经先她一步回话了:“我要登机了,先挂电话,你收拾好东西等我。拜拜。”说完,也不等荷汀回答,“啪”地一下就把手机挂了。
手机里单调的“嘟嘟”声变得急速,脑海里有某些东西像山风一样呼啸而至,瞬间又没了踪影。荷汀现在只觉得痛,浑身上下,里里外外都痛,脑子里是一片混沌,雾茫茫的,什么都分辨不了。她现在只有一个动作,一手捂着暖水袋,一手拿着手机,呆呆地听着手机里那机械般的声音。
她想起那本存折本,上面那笔巨款在四天前被人拿光了,而刚才的喇叭在广播:“……飞往贵阳的旅客请登机……”
荷汀觉自己像茫茫大海里的一叶孤舟,天地之间只有她一个人,而疼痛的潮水在四面八方汹涌而来,试图将她淹没。但是,如果这一刻她沉入海底,死去,那是入土都不肯为安的。
这世界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得偿所愿,并不是每一件事都能亡羊补牢,有些人,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是要失去的,有些事,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是来不及的。海誓山盟从一开始就是镜花水月,甜言蜜语从来都是穿肠□□,看清了的人哭着笑着转身离开,执着的人化成了悬崖上的望夫石。
窗外是宁静的夏夜,初一的晚上没有月光,天上的星星像倾泻的水银,闪着银白的光华。院子里有隔壁的灯光在透射,角落里的那颗枣树在那些零碎的灯光闪耀下有一层薄薄的,灰暗的影子。墙角边的杂草里,三两只蟋蟀在“唧唧唧唧”地叫着,隔壁飘来了一阵渺茫的歌声:良人唤不回,回到我心都成灰,爱一回,恨一回,离别能叫肠寸结……
200x年的梵蒂冈,最终成为了一个遥不可及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