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归期(1 / 1)
花儿谢了会再开,头发剪了会再长,大雁南飞了会北归,那人呢?人走了会再回来吗?
那天老莫劝谦博:“生活处处是精彩,何必死守着一段回忆过活。”他听了,嗯嗯啊啊的应着,却没有往心里去。
随着年岁的增长,家人已经开始着急他的终身大事了,尤其是学成归国后,开始有意无意地在他面前提起哪家的闺女长得漂亮,哪家的姑娘品性不错。他每次听了,总是不做声,任由两老在他耳边啰嗦。漂亮,有多漂亮?能及得上她的十分之一吗?品性不错,那又如何,他喜欢的偏偏是那个刁钻刻薄的人。人的感情总是最奇妙的东西,得到的时候不肯珍惜,失去的时候才又追悔莫及。
那天他在路上等红灯,人行道上一个背着大提琴的姑娘走过,夜幕下五光十色的灯光迷了眼,他一个恍惚,仿佛杳无音讯许久的那个人重现眼前,他看着她,背着琴,消失在人流之中。他忽然在想,那么瘦小的一个人,背着这么大的一个琴,会不会很重?
回到家,人疲倦极了,和衣就在沙发上躺下,迷迷糊糊地就这么睡着了。朦胧中,他听到有人喊他:“bobby。”
他睁开眼,看到自己正站在四合院的抄手游廊里,他听到那声叫声从背后传来,他不敢回头看,怕好梦成空。一个人从他后背贴了上来,双手环在他的腰上,那身体起伏的曲线,是他熟悉的弧度。他想,她此刻一定像以前无数个日子那样,穿着他洗旧了的旧衬衣还赤着脚。
“bobby,你带我走好不好?”一声软软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他张开喉咙,不假思索地想说好,可是,他却发现,他的喉咙发不出声音来,干干涩涩,犹如火灼。说不出口那就用行动表示,他拉着她的手,想迈开脚步,却发现双脚钉在了地上,犹如灌铅,沉重难抬。
那双手,那双娇软的手开始慢慢地从他手中抽离,他握紧,却始终握不实,他想开口喊“不要走”。可是嘴巴像喝了哑药,仍旧发不出声。他想转过身抱住她,可是双脚仍旧动弹不得。他用尽力气,声音终于破喉而出:“不要走!”
一个激灵,他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四周是一室的冷清和黑暗,只有花瓶里的百合在静静地盛开着,空气里有淡淡的暗香。
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下班前同事叫他一起去给新来的女教师庆生,年轻貌美的姑娘,家境好,相貌好,秉性好,什么都好,配他也是刚刚好。他摇摇头,说有事,就推辞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忽然想到那家破旧了的四合院看看,看看它荒芜了没,看看那颗枣树的叶子掉光了没,看看它的主人回来了没。
王阿姨两年前已经辞职,回家享受清福了,她的儿子都已出来工作,这个照顾了荷汀近十年的老人家,也是时候回家让别人照顾了。王阿姨走后,那房子就空置了下来,太久没人住了,竟成了不明底细的人口中的鬼屋。有时,他想她了,就到那间房子看看,看看那里的一草一木,看看那里的景物依旧。
推开房门,她房间的地板上都已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一脚踏上去,再提起,是浅浅的脚印。房间里的东西都用白布蒙着,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物件,高低有致的错落着,有时他会想,呼啦一下地掀开那些白布,里面会不会有个人笑语嫣然地看着你,一副被你抓到啦的兴奋表情。于是,他就真的掀了,猛地一下,白布上的灰尘就纷纷扬扬地飞舞起来,有些不安分的小微粒,跑进了人的鼻腔里,呛得人打了个喷嚏。
什么都没有,又什么都有。床还是那张床,被单还是当年的那套被单,当时十分时髦的款式,现在看来也已经有点落后了。此时正整整齐齐地叠着,就好像床上睡着的那个人,早上才离开那样。枕头上那块因人长年累月枕着而凹下去的位置,现在已经隆起,曾经睡过的痕迹就像远去的大雁那样,找不到踪影。他俯身下去,把头蒙在枕头上,鼻子里嗅到的是陈旧布料独有的,淡淡的霉味,记忆中的那股芳香,已经无迹可寻。原来再美好的东西都抵不过时光的霉变,所有鲜明如昨的回忆都只能在心底里缅怀,而现实,一早就已经和昨天说再见。
枕头上有一根细长的头发,他拿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兴奋,就已经满腔失落,灰白的头发,不够长,大约是王阿姨整理床铺时留下的痕迹,和她无关,而他却因误会而差点兴奋得大叫。如果误会能够一直持续下去多好,能够自欺欺人也是一种幸福。
这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是《乱世佳人》的主题曲,她最喜欢的曲子之一。她曾经说过,整部电影看下来,唯一记得的只有开头的那一幕,年轻的女孩和父亲站在大树下,遥望着脚底下繁华喜庆的家园,远处是晕红的天空,故事中的一切都还没发生,那时的他们,有一种懵懂无知的幸福。
手机不依不恼地响着,他接过来听,是子扬,他急匆匆地说:“谦博,快来,范家出事了。”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