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1 / 1）
可惜他穿的是一身帅气的牛仔装，而不是白色的天使裙。
突然很想问问这个小家伙，他的爸爸妈妈在哪里，为什么家里只有他和奶奶两个人。可是我没有问。
怕他说出的，是让我感伤的答案。
“小峻琦，姐姐去帮你们家花园里的花浇水，你留在这里和哥哥玩好不好？”我摸摸他的头，跟他商量。
“不好。”小家伙摇头，一脸我坚决不同意的样子。
“为什么？”我无趣地缩回手。
而哥哥隐藏在毯子下的左腿，不自然地缩了缩。
“我喜欢和漂亮姐姐玩。”小峻琦眨了眨眼，又吐了吐舌头。
“那哥哥姐姐一起陪你玩好不好？”我松了口气，捏捏他的小脸，认定他长大后一定不会是个好男人。
“不好。”他还是摇头，“有姐姐陪我玩就够了，哥哥去浇花。”他指着哥哥，颇神奇地发号施令。
于是我开始明白，站在我面前的这个孩子，没有天使那么善良。但我只当那是他的年幼所致。
所以我耐心地提醒他：“峻琦，你看哥哥不能走路，行动不方便，还是让姐姐去吧，好不好？”
“我知道。我就要哥哥去。”小峻琦很辜负我希望地拒绝了我的建议。
“哥……”我无奈地望向哥哥。
“没关系。我去。”哥哥安慰般地对我笑了笑。很勉强。
“哥，小心点。”我也只有给哥哥一句无济于事的关心，目送着哥哥，推动轮椅离开。
很想给身旁笑出一脸得意的小家伙一点教训，让他知道欺负哥哥的后果是什么。
也只是想想而已。
很难想象哥哥一边推着轮椅，一边拖着那条长长的水管浇花的样子。
可是哥哥还是做到了。虽然他回来的时候，已是浑身连同轮椅一起湿透。
哥哥说，他是用左腿夹住水管，然后空出双手来推动轮椅的。
水管掉了很多次，哥哥也就在弯下腰捡水管的时候从轮椅上摔下来很多次。
哥哥没说，我也知道。否则为什么哥哥的身上有了那么多泥土的痕迹，为什么哥哥的手上和腿上，都留下了带血的划痕？
哥哥对我说了一百遍的没关系。我还是心疼地哭着将那个叫峻琦的小坏蛋诅咒了一千遍。
而他，却一天天变本加厉地玩着让我和哥哥无法应付的把戏。
他让哥哥抱他坐在哥哥仅剩的一条腿上，然后一边要哥哥更快地推动轮椅，一边快乐地叫喊。
他逼着哥哥从轮椅上下来，自己站上去，然后要哥哥坐在地上，一点一点地推着他前进。手舞足蹈的样子，像极了立在战车上的红孩儿。
他甚至要哥哥当他的坐骑——当然，经过多次紧张地交涉后，最后成为他坐骑的人，是我。
我敢99％地肯定，他的双亲一定有一个是日本人，另一个是美国人。否则他的身上，怎么会总是弥漫着一股仿佛与生俱来的侵略性，他的脑子里，怎么会装满了不该属于他的资本主义思想？
他总是伸出1～5个指头，在我面前晃晃，然后诱惑般地凑到我的耳边，说，如果你不向奶奶告状的话，我就给你……
生财无门的我，总是很没志气地向他妥协。而他也奇迹般地一次次兑现了他的承诺。
所以他在他奶奶的眼里，一定还是个乖孩子。
而我，在昧着良心与他进行了无数次不正当的交易后，开始不再敢用“好人”这两个字来形容自己。
但我别无选择。
因为仅仅每天完成在老人家的工作，做一名小学生的家教和照顾哥哥，以及包揽从洗衣做饭到除尘购物等比骆叔叔做的还完整的闲杂事务，就足以让我累到喘不过气。而即便是这样，我所拥有的所有财产，也只勉强足够我和哥哥两个人生活而已。
不敢在哥哥面前哭，怕他对我说出那早已听到我耳根生茧的三个字。
“对不起”。
我不要“对不起”。我只要哥哥和我在一起。
在一起，就足够。
插入书签
拾壹·清醒
当门缝间钻进的那一缕灿烂的阳光渐渐被我的双目所适应，我重新睁开眼，然后一步踏出门外，再转身，将大门严严实实地关上。
然后我听见身后那一声响亮的招呼：“小丫头！”
骆叔叔……
我迅速地转身，看到的，依然是骆叔叔开着爸爸的车，停在路边。
于是我没有等他邀请，便自觉地奔向他，然后拉开车门，熟练地钻进去。
然后毫无顾忌地抱住他，用委屈的泪，湿了他一身。
“怎么？这里不允许人流泪吗？怎么你像是万年没哭过的样子？”当我终于抬起埋在骆叔叔怀中的脑袋，他一边取过放在驾驶台上的一盒纸巾递给我，一边嘲笑我。
我却分明看到，骆叔叔的眼里，藏着几分疼惜。
于是我抬起头，笑了。笑他的表情和语言，实在不太契合。
“在这里过得不好吗？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如果有的话，都说给叔叔听吧。”骆叔叔随手抽起一张纸巾，在他被我糟蹋得面目全非的西装上象征性地抹了抹，然后用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安慰我愧疚的目光。“你哥哥呢？他过得怎么样？”
“我们都很好。谢谢骆叔叔。”我说的是实话。
作为两个离家出走的“孩子”，我们的生活，的确已经算得上幸福。吃穿不愁，寒暖无忧。总不能再有来有去地抱怨一通，让骆叔叔看出，我不过是个受不起苦的孩子，离开家，离开了爸爸的庇护，就方寸大乱，手足无措。
“怎么？还把骆叔叔当外人？这家的小祖宗的厉害，我可是亲身体验过。一年前他5岁的时候，我还没找到在你爸那里的这份工作，就只有呆在这里。不要怪我送羊入虎口，明明知情还把你们往火坑里推。依你们当时的情形，除了多受点委屈换个安身之所，实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骆叔叔心虚地坦白，“其实这孩子也可怜，他的妈妈是美国人。夫妻俩生下他后才结的婚。原想趁他还在育婴室里的那几天去附近的几处景区游玩几天，当作度蜜月，然后一同抚养他长大，再也不离开他。没想到在途中出了车祸，两人双双殉难，只有他奶奶一个人，还能让他依靠。这小家伙成熟得很，却总在他奶奶面前装单纯，也难怪他奶奶宝贝般地护着他。”
原来，他是个连父母都没见过的孩子。而且，他的妈妈真的是美国人……
我兀自为了自己准确的猜测兴奋不已。
“骆叔叔，爸爸，他还好吗？”迟疑着问出这句话，我转开脸，怕骆叔叔看见，我眼里那些真实的想念。
爸爸的做法，再怎么无情，我终究无法忘记，给过我最多疼爱的人，是爸爸。
我从不是个记仇的人。自小如此。
“你爸爸他，很担心你。”骆叔叔的语气，同我一起沉下，“他一天也没有停止过地派人四处寻找你，并且一天几次地问是否有你的消息。他告诉所有的人，如果见到你，一定要告诉你，他不会再阻止你做任何事。只要你回家，他什么都答应你。”
“爸……”早已止住的泪，重又滑下。
“我没有告诉他你在这里。我不想将来被你指责我出卖你。但如果你愿意，我现在就可以带你们回去。丫头，其实你爸爸他从没真正想过赶你走。他明知道是我将一切都告诉你，却没有辞退我，并任由我暗中帮你，都是因为他知道最有可能带回你的人是我。”
“谢谢你。骆叔叔。可是对不起，我还不想回家。我和哥哥在这里很好。如果可以的话。请你不要告诉爸爸我们在这里。还有，拜托你帮我好好照顾爸爸。”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开始哽咽。
不是不相信爸爸，不是怕他再一次让我失望。只是不想让爸爸为了留住我，施舍般地给哥哥以住下的权利。
对不起……
最后的最后，仍是我含着泪，目送骆叔叔远去。
遇见骆叔叔的那个夜里，我梦见了爸爸。
梦见他把我抱在怀里，说，左儿乖，爸爸疼你。
还有焱哥哥。
他远远地看着我，手里牵着一个美丽的女孩的手，对我说，左儿，这是我帮你找的嫂子，漂亮吧？左儿也长大了，该找个男朋友了。我看就景忆吧？只有他长得跟我一样帅……
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哥哥正坐在我的身边，看着我。
他说，我喊了一整夜的“焱哥哥，不要走。”
我知道他一定不高兴了。
却没有告诉他，我再也不会把他当成焱哥哥。
最重要的事，我要在最正式的场合，用最郑重的方式，告诉他。
我爱他。
插入书签
拾贰·机会
仍旧是那个被我称作有着天使的面孔与魔鬼的心灵的人群的最佳代言人的6岁小男孩，我却因心中萌生的一点点对他的同情，而决定不再用我皮笑肉不笑的虚伪表情招待他。
他却也一反常态地没有用非人的方式折磨我们。
而是用颇深沉的眼神，盯着哥哥的腿看了很久。
我在心里祈祷了无数遍，宁可让他把我当坐骑，也不要让他拿哥哥的腿大做文章。
可是他却看透我般，对我轻轻一笑，然后走到哥哥面前，掀起盖在他腿上的毯子。
哥哥只穿了一件短裤的下身，就暴露在他面前。
看着哥哥的小腿，不安地蜷起，我亦心中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