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 / 1）
也是第一次，我决定再也不回这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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捌·勇敢
蹲下身，背起哥哥的那一秒，我开始相信，有些情感，真的可以给人神奇的力量。比如爱。
而当我走走停停地撑到离家只有几十米远的街角，确定自己咬破嘴唇也无法再继续坚持后，我又不得不承认，所谓潜力，并不是一种可以飞涨到没有尽头的超现实精神。
在爸爸面前说得再坚决，做得再大胆，我终究，还只是个17岁还未成年的孩子。再逞强，也只能将哥哥放在街边的长椅上，和他一起，在时时投向我们的目光中，陷入迷茫。
“左儿，回去吧，赌气赌够了，就不要任性了。独立生活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何况，还带着我这样一个累赘。左儿，你做不到的。不要再逞强了，听哥的话……”哥哥低低地开口，说着我早已猜透内容的话。
连哥都觉得我做不到……连哥都说我在逞强……原来所有的人都看得出来，我是个被生活宠坏的孩子，只会任性，只会赌气，却没有办法说到做到……
只不过是被看穿而已，为什么我却这样委屈，像个被冤枉的孩子？
“我知道我什么都不会，我知道我什么都帮不了哥，我知道我真的很没用……可是，我不放心哥一个人，我不要哥一个人……”我高高地仰着头，泪水还是轻易地漫过我的眼眶，向下流淌。
我该怎么办……
“别哭了，左儿，都是哥不好……”凭着哥哥坐着时还是比我高出一截的身长，他揽住我的肩，让我倚在他的怀中。“左儿还是回去吧，哥已经够感激你了……”
哥……好久没有，这样亲密的动作……
虽然倚在哥哥的怀中，看到哥哥残缺的双腿，还是会难过……虽然哥还是要我走……
可是这半个拥抱，让我那么幸福，那么不舍，那么想永远留住，再也不离开……
只是享受。不去想为什么。
原来有时候快乐，祈求不来，却可以等待它，不经意地到来。
纯粹地绽开……
“哥，我不回去。我要永远陪着哥，我要永远和哥在一起……”我吻住哥哥绕在我肩上的右手，低声呢喃。
虽然我还记得，哥跟我说过的那一句。
——我，只是你哥哥。
然后我看到了我的另一份幸福。
——骆叔叔开着爸爸的车，停在路边，然后摇下车窗，大声地喊我，“左儿，小丫头！”
我喜欢他这样喊我。因为他这样喊我的时候，爸爸一定不在。
万分不舍地抽开粘在哥哥怀里的身体，我奔向骆叔叔。
“小丫头，就这么跑出来了，打算怎么办？想背着你哥，沿路乞讨？”骆叔叔把我拉进车里，不搭调的神情，看不出是关心，还是调笑。
“我不知道……可是爸爸他……我不能丢下哥哥不管。”我不知道。我说的是实话。
“到现在还不准备后悔的话——骆叔叔佩服你，也希望你能照顾好哥哥。车后座上有我帮你们带来的东西，我这里还有一张地址……如果你们找不到可以住下的地方，可以去那里看看。”骆叔叔递给我一张彩色的卡片。“我也只能帮你这么多了，小丫头。骆叔叔能力有限，不要怪我。我这趟车开回去，还不定明天还有没有工资拿……”
“骆叔叔……谢谢……”除了谢谢，我不知道我还可以说什么。“对不起……我……”
要说什么，才能把那么多的感激，都表达完整？在我最需要的时候，放下被辞退的危险，来帮助我的人，要我用什么去偿还，欠下的情？
“开玩笑的，小丫头。你骆叔叔这么文武双全的人才，怕什么找不到工作？”仿佛感受到我内疚的情绪，骆叔叔补充解释，“我们还是快点下车吧，你哥哥一定等很久了。”
然后我看着骆叔叔将一辆轮椅，一张毯子，一袋衣服搬下车，再重新坐上驾驶座，向我挥手告别。
谢谢……
我站在原处，看着骆叔叔将爸爸的车，开出我的视野。
那种温暖的感觉，一直在我的记忆中，停留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那么久。
“哥！”我推着轮椅，回到哥哥的身边，脸上，写满快乐与希望。
哥看着我，一朵忧郁的笑，在他清秀的眉眼间，轻轻地绽开。
很美。却很痛。
我知道哥哥在想什么。
也要他知道，我心里的勇敢，如何满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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玖·拉钩
在给我那张彩色的卡片之前，骆叔叔一定是100％地肯定，我和哥哥，不会再有更好的选择。
只要帮一个老人，照看她的花园和她6岁的小孙子，就能获得她的豪华别墅的地下室居住权。
看见我和哥哥的时候，老人一脸诧异的神色。
相信她一定没有见过这样的应征者——一个十六七岁一脸不知人间冷暖的女孩，和一个坐在轮椅上，下身一片空荡的残疾男孩。
可是她还是留下了我们。也许，只是出于怜悯。
得以允许搬进地下室的时候，突然有泪，涌上我的眼眶。是快乐的。
就像站在地下室门前的我，突然有了想哭的冲动。这一次，是悲伤的。
在今天之前。在我背着哥哥决然地离开家之前。我也曾经，是这样一座豪华别墅的小主人，有这样的权利被服侍，被讨好，被宠爱，被羡慕。可是现在，当我所拥有的，只剩下哥哥，我不得不低下头，去乞求一个地下室的空间，并为了主人的一个点头，万分感激。
“左儿，真的决定了吗？”仿佛看穿我的悲哀，哥哥拉住我，“真的决定为了一个和你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而背弃你爸爸，背弃你的家吗？”
“我没有背弃我的家。有哥哥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你就是我的亲哥哥。”我这样回答他。
“左儿，转过来，看着我。”哥哥以生疏的动作，将轮椅转了90度，再移近我，握住我的双臂，将原本与他并肩的我转向面朝他的方向。
于是我听话地看着他。
哥哥的双手，放在盖在他下身的毯子上，然后同时攥紧。右侧那片塌陷，还是那么明显。
“左儿，你是不是也和哥哥一样，始终没有正视过哥哥是个残废的现实？哥哥一无所有，不能像你爸爸那样给你幸福。哥哥什么也不能做，哥哥不能照顾你，反而要麻烦你。和哥哥在一起，你没有经历过，怎么会懂得，有多么辛苦和不自由？只要有哥哥在你身边，就会有许多人，将异样的眼光投向你。哥不在的时候，你又会分心去担忧，没用的哥哥一个人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哥哥渐渐地低下头去。
我知道，哥哥的自尊，被自己的话伤中。很痛。
“哥哥这个样子，怎么找得到工作？你这么年轻，应该在学校里上课，而不是为了养活哥哥这个废物而去做大人才要做的事。这样让哥哥怎么能心安？不如死了，让你不用再为哥哥，付出这么多。”哥哥却还要继续。
“死？……”我将哥哥的话，重复了一遍。
焱哥哥……你又要再一次，离开我了么？……
焱哥哥……你终究，还是不能为我而留下么？……
为什么要说“死”！……
我的瞳孔，突然失去焦距。眼前，只有一片绝望的黑。
早已在心中组织好排练好，想要用来安慰哥哥的话，都被哥哥的一个字，烧成灰烬。
死。
“左儿……”我听见哥哥喊我的声音。
那么远。
“哥……不要死……哥死了，左儿也要和哥一起死……左儿不要离开哥……左儿要永远和哥在一起……”我梦呓般地念完这几句话，不理会哥抓住我的双手，紧张地摇晃着，大声地问我些什么。
“哥不死，哥不会死，左儿，你怎么了，别吓哥哥……”
哥不死……
“哥……说好了，不许骗我……”我将头埋进哥哥怀里，然后四处摸索着，找到哥哥的右手，勾住他的小拇指，“拉钩，哥哥……”
哥哥没有拒绝。
哥，要记得，我们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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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知足
原来所谓的照看花园，就是定时给花浇水。原来所谓的照顾老人6岁的小孙子，就是陪着他哄着他开心。
世界上真的有这么便宜的好事吗？那为什么在我之前，竟没有人找到这里呢？
我疑惑地看看坐在我对面的那位慈眉善目的老人，看看坐在她腿上的那个可爱的6岁小男孩，再看看坐在我身边的哥哥。
——哥哥也正以同样疑惑的目光看我。
“希望你能好好地照顾我们家峻琦。如果你们在生活上有什么困难的话，尽管告诉我。”老人微笑着对我们说完这一句话，用尚没有出现太多皱纹的双手抱起她的小孙子，让他站在地上。
“谢谢。”我也微笑着向她点头。虽然，我也明白，她说的，不过是句客套话。
照顾好小峻琦是必须的。麻烦老人家是万万不敢的。
——佣人有困难找雇主？哪有这样的道理。
“那我走了。”老人站起身，理了理上衣，然后稳稳地迈着不大不小的步子离开。
留下她叫做峻琦的小孙子。
深褐色的短发，圆而闪亮的碧蓝色大眼睛，尖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粉嫩的皮肤……如果再插上一对白色的小翅膀，小峻琦看起来，一定会更像一个小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