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小白(1 / 1)
季语韵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揉揉酸痛的脖子,撑开睡意矇眬的眼皮四下寻找那个工字枕……目光接触到那个裹着一层层柔软布料的枕头时,微微叹一口气。
她不是不喜欢这个枕头啊,枕起来蛮舒服的,还带有淡淡的花香;可是她总是睡着睡着就把枕头踢床尾去了,然后几乎是每天醒来时都是扯着被子当枕头。
下床穿好用纸莎草编成的软凉鞋,她一边打着呵欠一边伸着懒腰向外走去。
虽然只是清晨,但走在走廊上时还是感受到空气里的微热,与房里的温度相去很远。
池边的柽柳开花了,纷纷扬扬一树的淡紫,柔柔地垂下,慵懒地缠绕着,枝节蔓蔓,看着竟可让人心情也沉静下来。
视线下移,季语韵这才发觉房门前多了一片淡蓝,不由得好奇地走过去细看。那小小的花瓣层层叠叠,瓣边有小小的齿状,这么多层拢在一起,好不别致!
“韵小姐,早啊!”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季语韵转过身去,给塔丽一个大大的笑脸:“塔丽,快来看看,这花很漂亮呢,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塔丽看到她的笑容,心情也雀跃起来:“回韵小姐的话,这是矢车菊。”说话时,露出洁白光滑的小米牙。
季语韵看看忽然想起自己还没刷牙,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塔丽,我还没有刷牙洗脸……”
“韵小姐,塔丽这就去替您准备。”塔丽了然地点点头,朝走廊另一边走去。
季语韵继续看着那些花发呆:原来这就是矢车菊啊,听就听多了,见就没有见过……越想越觉得自己见识浅薄。
不一会,塔丽端着一个托盘过来,她连忙过去接过,回到房里,拿起芦苇,醮点小陶盘里白色粉末刷起牙来。
塔丽微嗔:“韵小姐还是对塔丽这么见外。”
季语韵含一口清水漱了漱口,转过脸对她解释:“塔丽啊,我这是不想你辛苦啊。”说真的,她不习惯连刷牙洗脸这种事也让人服侍,又不是断手断脚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嘛!
“塔丽知道。”塔丽的声音低了下去。
季语韵用毛巾抹了把脸,再把它摆回托盘上;塔丽适时递上一杯牛奶,她轻啜几口。
“塔丽,你怎么满脸愧色啊?是不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啊?我很伤心哪!”假装面带哀戚状。逗塔丽是每天必备功课之一,嘻嘻,开心!
塔丽如意料之中地信以为真,慌张地摆着手说:“不是的,韵小姐……不是……韵小姐又捉弄塔丽……”看到季语韵悠闲地笑吟吟看她,意识到又上当了,红着脸去收拾桌子上的洗漱用具。
季语韵摊摊手,一脸谁叫你上当的样子。
塔丽懊恼地端着托盘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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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丽一走,季语韵又开始觉得无聊,拿木梳子理了理头发,发现自己又掉了几根头发。郁闷,最近怎么老掉头发!然后边发呆边把香喷喷的面包和牛奶吃完;看了看外面那一片浅蓝,决定去爱护爱护这些小花。
才没过多久,塔丽便匆匆地跑来通报说女王来了。
尼弗尔缇缇?季语韵不由得有点兴奋,她早就想再见见这个亲切的女子了!自从她回复自己的样子住到这宫殿里之后,再也没有见过她,也没机会再见,毕竟自己已经不是在安荷森娜梦的身体里,和尼弗尔缇缇是不相关的人。
塔丽体贴地递过一盘清水让季语韵洗手,然后跟在她身后去正厅。
“韵恭迎女王。”老老实实地对坐在主位上的尼弗尔缇缇下行了下跪礼,季语韵认命了。这来的可是“地中海女王”,不是图坦卡蒙。
“快起来坐着吧。”尼弗尔缇缇虚扶了季语韵一把,季语韵顺着起来,挑了张左侧的椅子坐下,这礼数她可要做足。
尼弗尔缇缇看在眼里,脸上露出个满意的笑容。
“听说,韵之前救了王儿和王后,身体不太好,一直都没机会来谢过韵,这点小礼物,韵收下吧。”说完示意身旁的侍女把一个小巧的镶着宝石的雪花石膏小箱子端上前。
“这……韵不敢当。”季语韵又跪下。呜……可怜的膝盖。怎么她听尼弗尔缇缇的话有点别扭?王后也是她女儿吧,怎么说得跟别家孩子似的……
“你就别谦虚了,里面只是些能让人放松的香膏,有空你让侍女用它替自己按按摩,对身体也好。”淡淡一笑,对侍女使个眼色,那侍女便把箱子放到塔丽手上,塔丽恭敬地接下,然后站到一旁。
“谢过女王。”尼弗尔缇缇那一笑,清丽当中带有点疏远和不易接近。季语韵也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反正就觉得。尼弗尔缇缇除了那次在王后宫里对她唠叨和自己跳出来要代女祭河那两次亲切点外,其它时候看到她,总能感到她身上笼罩着锐气。
可能因为自己不是她亲人吧,当然不像以前那样了。
“这里,住得可惯?”尼弗尔缇缇的目光并没有落在季语韵身上,而是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正厅……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这里,还是老样子啊。
“回女王,韵承蒙女王与王的恩泽,过得很好。”她这样说应该没错了吧。电视上不都是这么说的吗?再说,真的不错啊,这日子吃好住好的过得挺滋润。
尼弗尔缇缇闻言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又恢复平和,道:“你这孩子,嘴倒甜。但说是承了本女王的恩泽,这也说不过去。”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才道:“本女王只是今年才回底比斯。以前,一直住在旧都埃肯那吞……”可是,自从和先法老闹开之后,她就搬到别宫去了……
季语韵这下被呛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原来拍错马屁,这、这么尴尬的……幸亏这女王不像生气的样子,不然她得没命!
喝了一小口椰枣汁,尼弗尔缇缇冷静了下来。今天对着这个小女孩,她说得太多了。也许是因为这个地方吧……她对着还怔在那里的季语韵微微一笑掩饰过去。
之后,尼弗尔缇缇又嘘寒问暖一番,无非都是些客套话,季语韵都一一地答过。
不多时,她的侍女说她的身体不宜劳累过久,她便又说了让季语韵照顾好身体之类的话,便回宫去了。
人一走,季语韵才松下一口气来,刚才那气氛比三师回审还压抑,她差点喘不过气来了。
人家这个女王可不是当假的,刚才那些貌似平常的闲谈当中,处处隐藏着试探,害得她集中了十二分精神去应付,又不敢表现出很紧张的样子……呼!真累!
心里有着淡淡的失落……算了,她是季语韵,又不是尼弗尔缇缇的女儿,待遇不一样是正常的。
这么一折腾,她也没了那个心情去弄花弄草,干脆回房里呆着,对着那面磨得光亮的铜镜左看右看。
塔丽进来时她还是对着那面镜子发呆。
“韵小姐很漂亮呢,不用再照镜子啦。王来看您了。”塔丽俏皮地对她说。
她“嗯”了声算是回应,心里泛起点异样的感觉,好像……有点紧张,这种紧张,和刚才对着尼弗尔缇缇时不同,而是……她不敢再多想。
“塔丽啊,那镜子黄澄澄的,只照出个大概啊。”季语韵边走边对着塔丽澄清,她可不是喜欢照镜子,纯粹是无聊坐着,又刚好对着镜子而已。
“可是韵小姐,镜子都是这样的啊。”塔丽苦笑。
“才不是呢,我家乡的有种镜子,可以把人照得清清楚楚的,照出来的样子就像你现在看到的我一样。”玻璃镜啊玻璃镜,你在哪方……
“真的有这么神奇的镜子?”塔丽的好奇心被挑起。
“当然了,那镜子是在透明玻璃的一面镀上一层水银,然后另一面就可以清清楚楚地照到人的样子了。”简单吧。季语韵有小小的得意。
“水银?”刚转个角,图坦卡蒙的声音就不期然地在耳边响起。
季语韵被吓了一跳。这法老可不可以不要那么飘忽啊,怎么不好好地待在正厅呢,真是的。
“呃……王。”她俯了俯身,随着他一起进了正厅。
今天他披了件宽松的短袍,配上嵌有绿松石的金护腕,下身是长裙,袖边及裙边都饰有黄金及宝石,顶上的黄金王冠前,两条金色的蛇形饰物引颈而立,柔软的黑发在两则垂下;此刻正嘴角含笑地看着她:“什么是水银?”
季语韵似乎明白了,为什么人们对他的评价总是“温文有礼”。眼前的他,举手间无不有种浑然天成的贵公子气质。
“那是……汞啊……”她要怎么解释啊。
“汞?”俊秀的脸上尽是疑惑。
“那个……那个……也叫朱砂!只知道这么多了……”累啊!古人好像是把汞叫做朱砂的吧……
图坦卡蒙皱起的眉舒展开去:“韵,我们不谈这个了。怎么今天没有在玩‘大富翁’?”
提起这个她就郁闷:“不玩了,不想玩。”没瘾,还是现在那种有楼房模型的好玩。
图坦卡蒙轻笑:“韵,你真是善变……不久前我费了那么大的功夫替你画好那棋,现在就不想玩了?”
“这个……”她有点内疚。
看她这样子,爽朗的笑声自图坦卡蒙口中逸出,心里却微微惆怅,这样的女子,怕是很难定下心来吧!他……
季语韵白他一眼,决定撤回之前仅存的些许内疚。
“送你一样更有趣的东西。”止住笑声,他让侍从拿了个金笼子进来。
季语韵好奇地看向笼子,只见一个浑身雪白的、娇小的猫咪伏在笼子一角,虎头虎脑的,一双眼睛眨吧眨巴地看着她。
这家伙倒是可爱。季语韵的嘴角不自觉地弯起来。
“喜欢吗?”图坦卡蒙低声问,黑矅石般的眼睛透着温柔。
季语韵对他笑笑表示肯定。
图坦卡蒙感觉心里像是被柳条拂过般平和,他,喜欢这样的笑容。
“你喜欢就好。”他淡定的声音很轻,传进她耳里,慢慢渗透每个毛孔,心底有一丝温暖溢起……
她轻轻地逗弄着小猫,抬起头认真地说:“王,谢谢您。”这是发自内心的感谢。
她晶透如黑水晶般的眼睛近在咫尺,内心的蔓藤渐渐地延伸,他缓缓地俯过身去……
季语韵“腾”地心跳加快,脸的热度慢慢上升,他直挺的鼻轻轻擦过她的鼻的顶端,她能感觉到他呼出的鼻息……
空气,旖旎萦绕……
“王后……奴婢恭迎王后。”厅外,塔丽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季语韵一慌,脸上滚烫烫的,向后一靠,把两人拉离这暧昧的距离,不敢再去看图坦卡蒙。
刚坐正身子,安荷森娜梦便一脚踏进了正厅,眼神闪烁,对着图坦卡蒙行了个俯身礼。
季语韵刚想下跪,被她扶着:“韵不必多礼了。王……也在啊。”
图坦卡蒙淡淡地“唔”了声,看不出脸上的表情。
“韵,我今天来只是想看看你身体如何……”她顿了顿,看了眼图坦卡蒙,“既然……我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先走了。”然后对图坦卡蒙说,“妾告退。”
图坦卡蒙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
她旋身离开时,眼角有意无意看了眼笼里的小猫,眼底滑过一丝奇怪的神色。
季语韵目瞪口呆地结结巴巴开口:“恭……送……王后……”这怎么回事啊!
“韵,给小猫起个名吧。”图坦卡蒙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
她回过神,再看向图坦卡蒙时,他已是一脸像往那样温文的笑,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她的幻觉。
喝一口葡萄汁,再瞧瞧那小猫,她脱口而出:“叫小白吧。”不知为什么忽然想起蜡笔小新的小狗,忍不住轻笑出声。
图坦卡蒙脸色古怪地看着她:“这只小猫是母的。”
“所以呢?”有什么问题?
“是不是应该叫‘贝丝’之类的……”图坦卡蒙嘴角有点抽搐,韵起的名字,怪……
一听就是个顶‘埃及’的名字,她无奈的叹口气:“我觉得它叫小白也不错。”
“你喜欢就好。”图坦卡蒙扶扶额角,这女孩……
凝望她有点坚持不肯服输的小脸,两颊还透着淡淡的红,清灵得仿如池里的白莲,他知道,有些东西,需要去好好守护,不然就会褪去,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