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第二十五章 洵有情兮（1 / 1）
是的，我相信大王对郑旦的真心，只看宫闱附近方圆千里的浩淼云芒，任谁也不会感觉不到夫差的良苦用心！站在姑苏台上，极目远眺，让我恍惚身处诸暨旧地，突然觉得家乡离我好近，我仿佛又重返那段苎萝山上舞剑若耶溪边嬉戏的快乐时光里！
勤快的莫离每天送来车载斗量的菅芒装饰着我的庭园，丫头们也忙进忙出将此事当作每天的头等大事来料理，她们都知道我爱极了这烟波淼淼的云芒，虽不华丽却独一无二无可替代！
挑了个四下无人的空子，莫离放开胆子，满含期待地问我：“若耶娘娘，我向你提过的事你可办了没有？”我并不计较她的放肆，我有心逗她，装傻道：“你提过什么事？”
莫离一急，脑门冒出许多汗来，露牙道：“还说是好姐妹呢！我跟你说过我喜欢那公子楚啊！你不是答应将我许配给他么？！不管，你可要给我作主！”她扑通跪地。
我莫名傻眼，我何曾答应过她？我何德何能戏点鸳鸯？我搀起她，道：“莫离，你是个好姑娘，将来可以找个比公子楚更好的归宿！”我觉得自己像在敷衍，可其实我是不想害了这天真直率的女孩，莫离，你可知晓？
莫离一听，更急了，干脆长跪不起：“娘娘，莫离知道自己长得不好，可是看在同乡姐妹一场的份上你就帮我这一回吧！以前莫离希望像你和夷光一样当娘娘，可如今我别无它图，只一条，非公子楚不嫁！”
这傻姑动真格的了，我渐渐心服了，再挽起她，道：“你先起来说话！或许此事还有商量。”莫离一喜，马上直起身来，信誓旦旦道：“我知道娘娘会帮莫离的，从今往后莫离将更尽心伺候娘娘！”
我暗道：莫离啊莫离，你倒给我出了个大难题啊！郁姬面前我如何开口？公子楚又怎会是逆来顺受的善类？难道真要我求助大王成其美事？这真正是一件太过荒唐离奇的差事！
莫离早已欢天喜地地离去，窗前云芒飘飘，如烟又如雾，似梦又似幻，我还坐着怔忡，有人进到了房里，道：“回禀若耶夫人，我们夫人有喜了，只因夫人身子虚弱，王医嘱托静心修养不宜出门，故让木槿前来禀告夫人今日夜宴取消了。”
“你们夫人？”我转眼看向似曾相识的木槿，头脑有片刻的空白，小妮子浅笑：“我们夫人就是您的姐妹西施夫人呀！”
我慢慢缓神，木槿早已离开，婵娟不知什么时候已进到了房内，忿忿难平道：“木槿这见风使舵的坏蹄子！倒会攀高枝儿，如今哄得连西施夫人都收留了她！”
我只想去东苑看望夷光，陡然起身，却眼前一黑，昏厥了过去。
等我悠然醒来，却见范蠡站于床头，一脸凝重，婵娟也侍立在旁，同样暗沉。
我只觉头脑肿胀，挣扎着起身，婵娟似喜似忧，道：“夫人有喜了！”范蠡却端起一碗褐色汤药逼近我，道：“请夫人喝了它，保重身体！”婵娟拦住他，心急如焚地哀求道：“先生不要！”范蠡一把掀翻婵娟，步步进逼。
一瞬间，我似喜还悲，又惊又怒，道：“先生意欲何为？！”范蠡冷然道：“夫人不能生下此孽种！”
我心下骇然，道：“莫非先生又要如此对待夷光么？！”范蠡别有意味地笑：“今时不同往日，夷光所怀怎会是贼子骨肉呢？！我等不但保她母子平安还将助他将来夺嫡无患！”
我心灰意冷，扬声道：“你们为何偏偏不放过我的孩儿？！”他绝然道：“谁叫它是夫差的孩儿？！谁叫你动情爱上夫差匹夫？！”
举着药碗，凑至我的唇边，一手牢牢擒住我的头，不由分说一口灌下，我徒劳挣扎却于事无补，婵娟跪在地上抓着范蠡的手不停哭泣哀求：“先生，求求您，不要这样对待夫人，那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啊！如果先生之骨血惨遭此劫将情何以堪？而且他是大王的血脉，若先生狠下此手，我们就都活不了了！••••••”
苦涩的汁液混和我滴落的泪一齐涌入吼间，锥心的痛！
碗空了，范蠡心满意足，临走时狠狠地道：“此事断不能叫夫差知晓，否则尔等性命难保！”我跌落床里，再无力反抗。
仲夏之夜，天阶夜露凉似水，姑苏台上流萤飞旋漫天星光，仿佛游弋于天河的一叶孤舟，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我抬眼看着头顶流星划过，下意识伸手去接，却只是徒然，醉意醺然的夫差走近我，双手一环拥我入怀，他在我耳畔呢喃：“西施不负孤望，卿呢？”
我缩在他宽阔的怀抱中瑟瑟一抖，伤痛欲绝无言以对，只是泪流满面，夫差微微慌神，抬袖为我拭泪，宽慰道：“卿何故如此？孤王殊无怪卿之意！”
我抬脸，喑哑道：“大王，旦有罪！”星光闪烁下的夫差悄然动容，他抬起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抚上我的脸庞，柔声道：“卿何罪之有？实是孤王不好，冷落了美人！”
正说着，太宰伯嚭提着袍幅上了高台，站定，躬身一礼，禀告道：“大王，勾践归国遣使臣送来金银玉帛和诚挚问候，另有一件事，托为臣禀报大王！” 伯嚭鼠眼转溜，闪烁不定。
夫差促道：“有话直说！无需吞吐！”
伯嚭脸上堆满嘻笑，近前道：“越地地灵人杰，多产美人，此次勾践又为大王献上一位绝代佳人，名唤毛嫱。人皆传颂：此美乌云叠鬓，杏脸桃腮，娇柔柳腰，眉如春山浅黛，眼若秋波宛转，脸似海棠醉日梨花带雨，活脱颠倒众生的国色天香人间尤物！本是勾践爱姬，但勾践自知形秽不忍玷污，故进献大王，望大王笑纳！”
我别开脸，好似毫不在意，心里却暗自为勾践的决绝而震惊。夫差却更揽紧了我，断然笃定地一口回绝：“不必了，有如此佳人孤王更不愿夺人所爱！且孤王有郑旦西施陪伴在旁已甘之若饴！”
我好生意外，抬眼迎上他深沉的目光，心弦在不知不觉中颤动，只听伯嚭道：“大王所言极是，只是美人已然入宫，遣之回朝恐怕••••••”夫差道：“入宫又如何，难道孤王赏她还朝的恩典她还不受么？”
“是，是，大王宽厚仁心。”伯嚭急忙点头，唯唯诺诺，夫差催促道：“既然如此还不快去！” 伯嚭并无去意，却吞吞吐吐，夫差凛冽的目光停驻在他身上，他不得不开口：“越使此来还为范蠡一事。”
夫差了然于胸，看一眼我，爽快道：“孤王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