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六章 瑟彼玉瓒(1 / 1)
“女子静立应当弱不禁风,露娇怯之态,行走应当姿态缓慢,步履轻灵而带矜持,双手轻握微贴腰前,腰肢浮动,仪态万千,风情万种••••••”
今天又换了一位女先生教授步法仪态,算上前面的老师如今这位已经是第九位了!一个个不是自称不堪其用引咎辞职就是教学无方误人子弟被撵出宫苑,大概真是我朽木不可雕吧!想我身为武功独步苎萝的一代女侠,刀剑钩戟难不到我,反倒是步法仪态这样穿针绣花的事竟让我如此尴尬!
“姑奶奶呃,不是像你这样走路的,跟雷电暴雨山洪爆发似的!”女先生口干舌燥一脸苦笑,已经第一千零一遍地一边示范一边纠正了,“步履要轻灵,轻灵!要矜持,矜持!要微微低头,面含羞怯!静立时切忌左顾右盼!记住了,你和西施夫人可是日后陪伴君王左右的红颜佳人!男人不会喜欢那样粗枝大叶笨手笨脚没有风情的女子,君王尤其不会喜欢!••••••”
我福至心灵,突然提起真气,清风一样轻巧飞掠过女先生的眼前在堂前一张木椅里飘飘落座,一切都在她回神之前!看她目瞪口呆失魂落魄的错愕,我自认为是自己潇洒倜傥的身姿震撼了她,心下不禁洋洋得意:“这叫急如风闪如电的‘轻灵’!先生你看还不错吧?!”
等先生回神了,自然是气得中风,我吐吐舌头,余光中瞥见一旁侍立的婵娟忍俊不禁偷偷掩嘴而笑,我狠狠刺她一眼,她立马收敛了许多。
“好汉大侠,恳求您一刀给老身一个痛快吧!”女先生抽搐着落荒而逃。
我转头看婵娟,她一怯,本能地缩缩脖子,我冲她歪歪头,无奈地咧嘴,意思是:我不是有意的!
下午另有老师教授刺绣,论匹称斤的珍贵绸缎送到了我的学堂,结果只有一个:针断布碎分崩离析面容尽毁!看看我手下不断即弯的根根银针,再看看针下原本细滑现在却线头处处打结毛毛糙糙的缎面,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你别不信送给夷光的那块绢帕上的云芒花是我亲手绣出来的,那可是我一生最珍贵的处女作!为了那块帕子,我可是熬了好几个通宵扎破了十根手指才竣工的杰作!虽然成品看起来并不怎么样,可以说还很粗陋幼稚,但那恐怕算是我还未出山便要终结的收山之作了!因为当时姑娘绣花的心境已经没了!所以请不要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但是,老师却偏偏有怒其不争的沮丧和懊恼,俨然一副被愚弄被贬低被轻贱被调戏的样子,捶胸顿足而去。
再接下来是刚刚教完夷光书画的先生接替教授我画画的重任,现在的夷光捷足先登已经书画学成转而弹琴唱歌了。而我还仍然处在绘画艺术的蛮荒未开化阶段。
摊开少说也值十多两银子的丝绢在我一笔下去已面目全非价值归零,可能我武功太好,刚抓笔落下便笔端破断狼毫壮烈,毛之不存!
先生看见扫帚拖把一般的毛笔冷汗淋漓,只有进气没了出气,夺门逃亡。
至于琴瑟琵琶,它们的命运可想而知,前日被我大力金刚指抓断的上古梗楠木琴还未修补,如今的楠木筝也没能逃过兔死狗烹的宿命,待我五指俱下筝弦迸裂,声音比弹奏本身来得更加动听悲怆!先生掩耳咧嘴欲抱头鼠窜。
进门一人,兰芝玉树,长手一伸拎住了惊恐万状的先生,先生颤抖躬身连连讨饶:“大夫饶命,大夫饶命!小人无能,愧于担当此等重任!••••••”
范蠡放开先生,目光灼灼,语调不怒而威:“先生教授西施成效卓著,技艺有目共睹,先生怎能妄自菲薄呢?怎奈范某难为先生教一个连走路都不会的人学弹琴,这不是强人所难么?!”虽未提及我的名讳,但字字句句却命中要害地直刺到我心里去了。
我从琴台边霍然起身,突感气壮山河:“范大夫是在教训小女子么?!哼,并非我郑旦真的笨到学不会走路,而是,那样子走路的曼妙女子只能是夷光,老天爷造化神秀的唯一的夷光!可我是郑旦,永远也不可能成为另一个夷光,即使模仿得惟妙惟肖也只能是装模作样的虚假矫情!夷光是本色的夷光,而我也是这样本色的郑旦,一个自由乡野放纵泉林的村姑,永远作不了假装小鸟依人的玩偶!我想,你们一开始就找错了对象,寄错了希望!现在我可以给你们一个反悔的机会!”
说完,我欲潇洒离场,归隐于山林岂不是比飬养在王宫深庭更逍遥自在!
哪知范蠡哈哈一笑,晴空朗然道:“好一个自由乡野放纵泉林的村姑!说得好!范某竟犯了邯郸学步的错误。”他迫近,一双电眼风情泛滥。
“邯郸学步?”原谅我文辞实在有限。
“夫人飒爽英姿丽质天成,本就倾倒众生,我范某却差点抹煞了夫人自成一派的风采,强求夫人学这些不称手的兵器傍身,你说这不是邯郸学步么?”
“••••••”我默然,似懂非懂。
在我恍神的当儿,范蠡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雪亮的长剑向我掷过来,同时自己的手里也多了一把剑,鼓励说:“素知夫人喜好刀剑,今日就请夫人不吝赐教,赏范某一睹魅力!”
我闪神,这家伙葫芦里到底卖的啥药?我目光闪闪,轻跺脚,转身走人:“范蠡你自己玩吧!”
“得罪了!”背后一声咄咄逼人的提醒。
我本能转头,雪白刺眼的光斜斜地从我脸颊边擦过,带着一股逼人的寒气和挑衅,我一惊,就在我吃惊的空隙,一只强硬的臂膀环上了我的腰际,狠狠一带,整个身子和头脸全淹没进了他的胸膛,散发男性气息的宽阔的胸膛,那只是发生在一瞬间的事,却教我羞愤难当,怒从中来!
“范蠡你这个!”我闪电出手,一剑刺去。
范蠡很自然地放开,应付我的进攻竟左右逢源游刃有余,时不时面绽笑靥,诡异难猜,引诱我左一个飞旋,裙裾飞扬;右一个下腰,环佩蹦洒••••••
范蠡还是坏笑,想起他对待夷光的种种,更是新仇旧恨一起来,心情浮躁,动作开始有点漂,我一个提腿,突然范蠡手掌轻合便悄无声息地捉住了我的腿,我抽不回来,心急如焚:“色狼,你放手!”(那时候有‘色狼’这叫法么?嗨,偶姑妄言之,诸位看官就姑妄听之吧!嘿嘿~~)
范蠡轻皱眉,眼里是玩味的笑,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不知在我的脚踝处套了个什么冰凉凉的物事,猛然放手。我一个踉跄,再一个鹞子翻身,稳稳落地,气急攻心,招招致命地向他猛袭。
他躲闪,意味深长地笑:“夫人你听,你的舞姿韵律是多美啊!”
果然有风拂银铃的清响,仿佛清晨山林滴落竹露的回声,原来是我踝骨上一串银铃发出的声音。我没有停止剑势,当胸刺去的剑被他捉住了,他笑:“仙乐飘飘中这么美妙的舞蹈不该有这么咄咄逼人的杀气!”
我意识到了,我打不过他!我长剑掷地,负气转身走人说:“够了,我不玩了!我今日就要回诸暨!”
“当初心系越国信誓旦旦的郑旦现在后悔了?”还是一句沉稳的诘问。
“我郑旦身为越国人从来就没有后悔报效越国,只是后悔被人拿着报国的借口屡遭轻薄!”我头也不回。
“难道夫人忍心留西施一人舍身范险,周旋于残暴昏庸的吴王么?!”
软肋,绝对是软肋,又被人捏住了,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