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思楼 第三章(7)(1 / 1)
她低声说:“你从未对别人透露此事?”
他摇头,“私事不宜透露。”
“许多事,讲出来会好过些。”
他惨笑,“我是成年男子。”
真男人,不哭泣。
“为什么告诉我?”
“你像是个明白人。”
“希望是,”可观轻轻说:“你此刻好过些没有。”
“这件事了结之后,我打算辞职。”
可观意外,“为什么?”
“我已不需要奢侈医疗服务,我想到偏僻一点地方教学,远离这一班宠坏子女。”
可观唏嘘。
喧哗的人群如此冤枉了山联,谁会想到他守着一个植物人六年整。
那是一段很长很长的日子。
“她父母说:山联,明天起我们每个人都可以自由了,为什么我不觉得轻松?”
可观无言。
“可观,我有一个请求。”
可观忙不迭说:“请讲。”
“可观,陪我一起走。”
可观怔住,他握住她的手,“帮助我站起来。”
可观忽然唇焦舌燥,一个字也说不出。
这时,一班同学探罢逾越出来,可观连忙站起走向他们转移注意。
“逾越好多了,她说没想到有那么多朋友。”
“我们真要守望相助,学校做不了那么多,同学之间必须互助。”
“学校遇事束手无策。”
“数千学生,他们也无奈。”
“我喜欢小大学。”
“再小,也千余人。”
“可观来了,可观,想借你功课一看。”
“可观,你面色难看,为什么?”
接着十多天,三思楼居然没新闻。
每个人都可以一觉睡到天亮,静心应付段考。
秋至,伊甸指着第一片落叶尖叫。
春夏苦短,不知是谁说的:青春放在年轻人身上,真是糟蹋掉了。
可是成年之后,往往要背着千斤重担做人,年轻时凄凉荒唐地放肆一下,也许应该。
山联穿上黑色西服。
迦南说:“听说亲人辞世。”
“他似乎更加憔悴。”
“看着那样英俊的男人那样不振,真是难过。”
“是谁辞世,没听说他有近亲。”
“你认识山联多少?他是个十分私隐的人。”
“山联教授是我所见过最好看的男子。”
“你还年轻,你会看到更好的。”
“他穿黑色似乎更有味道。”
可观不出声,山联在黑色上衣的袖子上再加黑纱袖章,他如常教课,改卷,他不再用那辆自行车,他改为步行。
一日下午,尚美像往日那样闲闲走到可观身边。
“听说没有?”
可观抬头,真没想到尚美如此虚伪,“听说什么?”
“山联情绪低落,无心恋栈。”
“你为什么不亲自问他?”
“我问不如你问,他比较喜欢你。”
可观说:“我还要读这一章十八世纪爱尔兰在洋山芋失收造成的经济灾难。”
尚美按住她的书,“你别假惺惺。”
可观忍无可忍,“我?”她冷笑,“你在为贼喊捉贼现身说法,我问你:脚踏车收在柜内,是谁故意拉开柜门让西奈看见?三思楼只有你一人是垒球健将,球棒由你交给西奈可是?”
尚美的笑容僵住。
“你借我除去西奈。”
尚美轻轻说:“是我先看见他。”
“他年纪可以做你父亲。”
“你呢?”
“我尊敬他像我尊敬每一个老师。”
“我不相信,说,山联是否要辞职?”
可观斩钉截铁地答:“我怎么会知道。”
“我不相信。”
“尚美,别再走近我。”
尚美拉住可观,“可观,他竟要离开我们,让我们联名去告发他!”
“尚美,他只是一个男人。”可观摔开她的手。
“他一声不响要离开我。”
可观忍不住说:“尚美,你年纪不小了,假使有人什么都不与你商量,可见你在那人心目中的地位与分量并不重要,你还不醒悟?”
“你是知道的,他把一切向你倾诉。”
“别再纠缠。”
“原可观,你来之前,三思楼好好的,我尝试做你的朋友──”
可观站起来走开。
读小学时老师就这么教:在操场,有人挑衅,不要理睬,站起走开。
至今有用,可观长叹一声,因为一些人永不长大。
──“跟我一齐走。”
“帮我站起来。”
可观闭紧双目,她表面佯装镇定,其实连林尚美都瞒不过。
她早已倾慕山联。
不过,原可观始终留有一分理智。
她缓步到中央图书馆去寻找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