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1)
一大清早,忙碌的柳城报社内,李方文逢人便问:“辞镜呢?”
“方文,你作什么?”社长从里间走出来,皱眉看向一脸焦急的儿子。
“老爹,你知道辞镜去哪里了吗?”
“有采访任务,我让她去了。”社长问儿子,“一大早急吼吼的赶来,就是为这事?不去公司上班了?”
“我那旅游公司没有我照样运转。”李方文凑到老爹身边,讨好的问,“辞镜去哪里采访了?”
“你想做什么?这一次不行,采访内容很重要,你不能去打扰她。”社长警告儿子。
“真那么重要?”思索片刻,李方文谄媚的再靠向老爹,“老爸,我保证不打扰辞镜的采访任务,再说,辞镜的工作态度你还不清楚呀……我呀,就是想约辞镜出来吃一顿饭。”
“真那么简单?”社长摆明了不信儿子。儿子的心思他岂会看不懂,只是,怕只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呀!
“呵呵,老爹,你儿子好不容易梅开首度,你就成全了你儿子的一片痴情吧!”
“少给我嬉皮笑脸的。我跟你讲,你要追求辞镜,老爹我没意见,不过,你得有失恋的心理准备。”
“对你儿子那么没信心?”李方文不满道。
“随便你。今天市政府那边有新闻发布会,我让她去了,现在应该还在路上吧……”
不待社长说完,李方文嗖的转身向外面走去。
社长看看,苦笑的摇摇头。
柳辞镜是三年前来到柳城报社的,那一天,李方文记得分明。也是早春时分,细细的雨丝飘飘拂拂下了好几日,总也不见停。他站在父亲的报社大厅里,向外看去,融融的春湿,那一个女子分花拂柳,向他走来。
她对他的父亲说,我是柳辞镜,来应聘报社记者。
她的眼里好似没有多余的人与事物,只关注于一件事情——应聘。但是,她站在那里,平淡的面容、平和的音调、瘦弱的身材,平凡的一个女子却是触动了他心底的一支弦,那一刻起,他深深的着迷于她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独特的韵味。
三年里不咸不淡的相处着,李方文的父亲说,柳辞镜是一个很有才华却不外露的坚韧的女子。李方文的眼里,柳辞镜只是一个让他想要接近,想要呵护一辈子的女孩子。
柳辞镜悠悠的走在柳城的街道上,离新闻发布会还有一段时间,何况,市政府离报社也只是隔着两条长街。所以,她慢慢的行走于喧嚣的街上,借以理清一些纷乱的思绪。
她不是会一个关注己身之外事情的人,比如,这个城市哪个歌星会来演出,哪边的路段出了严重的交通事故……只要不在她的采访范畴里,她是不会去关注的。所以,这个城市新近换了市长,她不知道;但是,就是昨晚,社长派她来市政府参加今天的新闻发布会。接过社长递过来的一叠资料,她才知道,这座城市新近换了市长,新市长年轻有为。她记得社长指着一份资料,对她说:
“柳辞镜,新来的林市长与你是老乡呢!”
她看到资料上第一行赫然写着的“林剑”两个字,三年来渐渐无波的心好似在刹那舒醒,被什么扎痛了。
沉沉的夜里,柳辞镜自梦中醒来,微寒的春夜,她已是一身的冷冷汗湿。
梦中,林笑在对她说:“镜儿,我答应你,我去日本读书。但是,三年后,如若你未嫁,我必将回来重新追求你,重新追求你……”
林母指着她,痛骂:“都是你,都是你害了我的儿子!你究竟要怎么样?为什么失踪的人不是你?你是不是要克死所有在意你、喜欢你的人,你才甘心?你滚,滚——”
……
三年前,她远远的离开那座城市,在心底告诉过自己,一辈子将不再踏入那一片土地,除非林笑安然无恙的回来。
三年了,林笑不会再回来,她的心日渐由彷徨、无助转为安宁……
但是,他却来了。是天意吗?也罢,这是她欠他们一家子的,既然命运让他们要在这座城市再次相遇,她没有任何理由闪躲。那么,就去面对吧!顺其自然吧!诚如林母所说,为什么失踪的人不是她。她柳辞镜不过是无牵无挂的孤女一个。即使她死了,又有几个人会在乎。
“辞镜!”
柳辞镜循声看去,李方文摇下车窗,示意她上车。
摇摇头,柳辞镜坐进车里,淡笑着问:“方文,有什么事吗?”
“听老爹说你要去市政府那边采访,我正好也到那附近办点事情。”李方文年轻的脸庞洋溢着阳光的笑,如同一簇簇的迎春花。看者,温暖如春。
“呃,辞镜,真的很谢谢你上次帮我们旅游公司搞的策划,用户很满意。所以,我想请你吃一顿饭,你看……”
“我给你做策划,你付了我酬劳,不是吗?”柳辞镜微侧过脸颊对着李方文,轻柔的嗓音平和、清淡。她一向不喜欢太多的人际纠缠与应酬。
李方文从后视镜中正好看到柳辞镜颊侧的微红印记,心中泛过无奈。三年来,他看着她波澜不惊的面容、淡如扬花的笑,听着她平和的音调……却是始终看不透她的心,哪怕一丝一毫。
“只是一顿饭。”李方文坚持。
思索片刻,柳辞镜点头。
李方文顿时笑容满面,知足且幸福的笑由眼底深处溢出,藏也藏不住。柳辞镜有刹那的恍惚,那些年里,记忆的深处,藤萝密密匝匝的福利院,那纯真的少年也是如此般的对她笑着、说着、喊着“镜儿!镜儿……”
“辞镜,采访完了,我来接你,好吗?”
恍惚中,柳辞镜点头,说:“好。”
“辞镜,市政府到了。”
柳辞镜抬眼望向车窗外,高耸的政府大楼映入眼帘,她,竟有些胆怯了。
“方文,再见!”柳辞镜下车,淡笑着对李方文说,“路上开车小心些。”
“进去吧!”李方文示意她先进去。车内,李方文默默的看着柳辞镜瘦弱的身影向里走去,直至消失在他的视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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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入会场,林剑锐利的双眸看向台下密密匝匝的人头,然后,他伟岸的身躯不轻意的一颤,有机秒钟的功夫停留在微暗的角落里,正垂首沉思的女子身上。也只是刹那的时间,之后,他不着痕迹的移开视线。
持续三个多小时的发布会,柳辞镜的注意力全部在手里的工作上,间或的她会抬头看向台上讲话的那个人——柳城的市长,她柳辞镜的父母官,林剑。间或的,林剑与柳辞镜的视线会在半空中有瞬间的相逢。只是,他的讲话依旧丝丝入扣,嗓音低沉中有着威严流露;只是,她的双眸平淡如常,好似,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的交集,只是一个市长与一名记者在各行其职,仅此而已。
“下面,有半个小时的提问时间。”林剑顿了顿,眼眸好似不经意的滑过角落深处,唇角有一抹沉笑逸出:“请各位记者朋友抓紧时间提问。”
各家记者争相提问,唯恐落于他人之后。提问的内容可谓刁钻、敏感、五花八门。但是,这些难不到他林剑,他简明扼要的答疑,一如既往的沉稳、内敛。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柳辞镜依旧没有要提问的打算。
漫长的新闻发布会终于结束,众家记者鱼贯而出。渐渐的,原本喧闹、拥挤的会场显得诺大且寂静。
“在等什么?”林剑一步一步的向那个依然坐于角落深处的女子走去,低沉的嗓音在空荡荡的室内回旋,经久不息。微微松开握紧的双拳,手掌深处早已是一片濡湿。只因为,她的出现。三年过去了,她对于他,依然有着深深的触动与莫名的心悸啊!甚至……比三年前更甚。
柳辞镜抬起头,定定的看向他,依旧是平淡的笑、潺澈无波的双眸、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嗓音:“等你。”
他的心倏忽在颤抖,旋即是深深的恼怒逸上心头,醍醐灌顶般的,好似要将他淹没。
他眯眼:“等我?”
一去三年,无声无息、无迹可寻,但是,因为一场新闻发布会,他们还是碰上了。她却说,在等他!他会信吗?信她如此被动的等待吗?
“该来的,还是会来,不是吗?林笑让我等他三年,三年后,我未嫁,他必回来重新追求我。”柳辞镜唇角有着认命的苦笑,“他回不来了。我欠他的,却是逃不了,也还不清。”
怒意再也克制不了的在林剑的眼眸里深处积累:“你是欠林笑的,且这一辈子也不会了结。”
“你以为我是来兴师问罪的?为林笑?”
柳辞镜看她,不语。难道不是吗?从她踏进市政府的那一刻,她就认命了,也许,随之而来的会是比三年前更甚的侮辱、责骂……她柳辞镜不会再以一走了事。所有的一切,她甘心承担,只为下一世为人时,干干净净、无牵无念。
“那么我呢?”
“嗯?”她不懂。
他喜欢看她平淡的脸颊闪过迷惘与疑惑,尽管只是短暂的刹那。至少,这一刻,他是清楚的看到她的内心的。
他撇唇:“戏演完了,一走了之?悄无声息?”
柳辞镜无意招惹他,微垂眼眸,低低的说:“对不起!”
这样的她,他太熟悉了。三年前,短暂的相处,她常常会一句简短的“谢谢”、“对不起”,一副偃旗息鼓的样子,然后,她关起她的心门,任谁也走不进去。
“三年前,我说过,如果在我面前,你没有别的话可说,就别说。不准在我面前说‘对不起’、‘谢谢’诸如此类的话,永远不准。”霸道无比的声音不是提醒,而是命令。
柳辞镜仰头看他,眼眸里没有太多的情绪;他看到的只是淡然与些微的认命。
深深的吸上一口气,硬生生的将恼怒憋回心底,问沉默的她:“真的没有别的话可说了?柳辞镜,我记得,你虽然冷淡、寡言,但绝对不是木讷的女子。你的心,真的如你的面容,无波无绪吗?告诉我。”
跨前一步,他伸手抬起她瘦削的下巴,她的脸颊是那样的小,好似,他的一只手掌就能将它覆盖。凝眸看向她的颊侧,拇指轻轻的抚触那抹褐红的印记。这一刻,他甚至在想,幸好,它还在。
柳辞镜不闪亦不躲,反问他:“你想要什么样的答案?”
“聪明的女孩子!”林剑浅笑。
三年前,他就知道,她不喜外人的靠近。但是,这一次,她却没有躲避。当然,他不会如三年前那般,自作多情的以为,她在慢慢的接受他。
她只是认命了。因为,在她的感知里,她欠林笑的,逃不了也还不清。她,以为他是来代替林笑“要债”的?思及此,他的手掌使劲。柳辞镜不语,亦不皱眉,只是注视着他。
放松手劲,她的下巴有深深的五指痕迹。
看向她咬得煞白的双唇,这三年来,她没有变,还是那个坚韧的女孩子呀!久久,他从牙缝里挤出话来:
“好,你不是认命了吗?林笑回不来了,生死未卜。那么,我这个作大哥的代他行使所有的权利,未尝不可。”
他以为她会反驳,她没有,只是静静的点头,一副早有心理准备的神情。
十指紧握,林剑浓眉敛起,口气不善:“那好,今晚到我住的地方等我。”
柳辞镜眼底闪过错愕。
“怎么?想起要反抗了?”他不会放过她脸颊些微的情绪,他隐隐的带着期待的问。
柳辞镜摇头。
林剑取过她手里的笔与采访簿,留下地址,冷沉道:“希望我回去的时候,能在门口看见你。”
然后,林剑转身离去,头也不回。
“你,几点会回去?”她在他身后问。
他的身形微顿,怎么?她下班后还会有约会?所以,要错开时间?他依旧没有回头,也没有停步,直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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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常的,林剑回到住处,已是深夜时分。
“怎么?你没有等不及了回去?”林剑边开门,边问守候在门外的柳辞镜。
微寒的春夜,柳辞镜的身子有些微颤抖,她随他进屋。
“等很久了?”他睨眼看她有些苍白的脸颊。
柳辞镜摇头,眉头微皱,双手不经意的抚过胃部。
林剑觉察到什么的凑近她,闻了闻,不悦的问道:
“你喝酒了?嗯?”
也许是站在屋外吹久了寒风,又加上陪李方文喝了几口酒,她原本不怎么好的胃在沉沉的闷痛。
“你回来时,我已经在这里了。”她平声的陈述事实。
“是啊,之前的时间,你不属于我,我无权过问。”林剑冷笑,“那么,现在,是不是可以任我支配了?”
“我既然来了,就没打算退缩。”她的额角已经沁出细密的冷汗,脸色愈加的苍白,声音也带着微微的颤抖。
林剑看出了她的不对劲,皱眉:“不会喝酒就别喝。先进去泡个澡,我没兴趣对着一个病歪歪的女人说话。”
柳辞镜在浴室里待了许久,看着镜子里的女子,不由得轻笑,过了今夜,她是不是不再亏欠他们林家那么多,是不是可以减少几许他们心头的怨恨?如果真能这样,她也知足了。她的身子又算什么?她掌握不了自己的身子,但是,她的身子给了他,心依然是她自己的。
柳辞镜出来时,明亮的客厅空空荡荡,没有他的身影。她顺着长长的走廊,直直的走过去,在虚掩的书房外停住。
“进来!”低沉的声音在黑夜里回荡,他没有抬头。
柳辞镜走至他对面,静静的等他发难。
许久,林剑合上文件,起身走至她的面前,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仰望进他深沉的眸子里。
“胃痛?”他冷沉着脸询问。
柳辞镜摇头,这不是他该关心的问题。
轻轻的挣脱他双掌的钳制,踮起脚尖,冷冷的唇瓣紧紧的贴在他温暖的双唇上,固执且执著,好似不容许自己退缩般的,有着不顾一切的疯狂。
林剑冷沉的脸颊滑过错愕,旋即,闭上双眼,任由她主导接下来的一切。但是,她明显是生涩且无助的;所以,接下来她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林剑推开她,皱眉。
柳辞镜看向他:“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我说过,我要的是这个吗?”看向她依然苍白的双颊,想到她的嘴唇贴向他时,他好似碰触到她颊侧细密的冷汗,眉头再次皱起,“一嘴的水酒味道。天色晚了,你睡客房。”
“你要的又是什么?”她坚持的问他。
她失望了,是不是?她以为,给了他她的身子,他就会放过他,她就可以再无任何亏欠?他偏偏不如她所愿,他们之间,不会那么容易完。三年来,她,在他的心底,是那么的不可原谅。
“我要的……”林剑顿了顿,修长的手指抚过她褐红的印记,久久的停留,“你终会明白。”
柳辞镜皱眉,她不懂他的意思:“那么,我回去了。”
他拉住她细瘦的手腕,不容她有任何的抗议的向客房走去:
“在你明白之前,你唯一能住的地方,就是这里。”
霸道的男人呀!他没有说得分明,又要她明白什么?
柳辞镜看向林剑,一字一句:“我不是你的所有物,我有工作与私人空间。我能给你的,只有我的身体。”
但是,他不要她的身子。是否,即使要了她的身子,依然减少不了他对她的怨恨?是否,他有着更能解恨的“要债”手段?
林剑不怒反笑,盯着她,咬牙切齿的说:“你不是认命了吗?那么,你还在意什么?连自己的身体都不懂得珍惜的人,何来资格与他人谈论权利。”
她不语。两人久久的对视,林剑叹息:“你休息吧。明早,我会送你回去。”
然后,转身向长廊那一头走去。
他听到柳辞镜在他身后呢喃:“我能给你的也只有身体了。”
夜色里,她的声音萦萦绕绕:“你要的,是什么?我又要明白什么?”
他要的,不是她的乖顺与认命;他想要的,不过是一个顺着心意,喜怒哀乐形于色的柳辞镜,让他可以随时触摸到她的心意。
只是,她不会懂!
即使懂了,她亦不会如他所愿。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