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 15 章（1 / 1）
薛然搂紧她，感到她说得太用力以至于身子有些发抖，听到她的话的时候怔了一下，抱得更紧，吻着她的头发，不语。
尹盈抱着他，感受到他的气味，他的拥抱，他的吻，眼泪不停流。
终于，渐渐止住哭，尹盈慢慢抬头，抬头对上薛然的眼。他的眼里也是泪，满满的泪，闪闪的泪。尹盈轻手一碰到他的脸，他的眼泪就滚了下来。尹盈接住他的泪，温温的，刚止住的泪又无声翻满了整张脸。
无声的坐着，无声的被他抱着，无声的对上他的眼，就够了。尹盈轻轻抚摸他的脸，摸到微微凹陷的脸颊，心痛极了：“你怎么瘦了？•••”
薛然闭上眼，微微点头：“一直在搞一个合作案，有点麻烦。”说完，吻住尹盈的手，细细的吻，很虔诚的吻，一边吻，一边祈祷：老天，即使要我死，也不要收回现在好不好••••••
尹盈享受着他细腻的亲密，也柔软地贴在他怀里，小声地说：“薛然，我们•••离开，好不好？”顿了一下，抱住他的头，吻着他的耳垂说：“我们离开，去阿尔及利亚，去哪里都行。我们俩，就我们俩。好不好？”声声殷切，开出一朵蒲公英，想要飞去远方。
永远拒绝不了她的要求，更何况此时？薛然低声吐字：“好。”
抱紧他，怕他反悔，抱紧，更紧。尹盈心里有些喜悦：“我们什么时候走？”
薛然怔了几秒，答：“过些日子吧，我得把公司的事处理交代一下。”手术的日期定在尹盈生日的四天前，还是做了手术再走比较好。
“好吧。”尹盈看着他的眼，又抚上他消瘦的脸，“都累瘦了•••好好休息啊。”然后把手移到薛然的胃上。
“它听话吗？”
薛然一愣，“听话。”
瞎说。那里明明依旧冰冷。尹盈因为熟悉触感的归来而偷笑了一下，用手细致地揉着他的胃，细腻，温柔，小心，舒服。
“我生日那天走好不好？”尹盈靠着他的肩，按摩着他的胃，“还有10来天。你好好加油工作，不过，”她直起身看着薛然，手依旧负责地画着圈，“一定要好好注意身体。”
“好。”薛然抱紧她。两人都不说话了，只是静静的呼吸，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因对方呼吸而呼吸。
看了很久肉麻剧的刘悦终于走了过来，悄悄尹盈的窗玻璃：“小姐，你看到你家官人工作那么累，都舍不得放他休息啊？”
尹盈很不舍得地离开薛然的拥抱，拉住他的手：“你住我这里•••”
“喂！他住这儿我住哪儿啊？薛然，求求你回家去，赐我一睡之地。”
薛然沉默，只是看着刘悦感激地笑笑。
尹盈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刘悦上了楼。直到看不到她们的背影，薛然才用左手死按住胃，右手有些慌地拿出医生新开的止痛药，吃下，双手交叉压了一阵，感到痛楚轻了一些，开车回医院。
薛然已经开始住在医院，很配合医生的治疗，只是依然会痛得死去活来，只是依然渐渐吃不了东西。刘悦陪着他，每次都手心冒汗心惊胆战，但是医生说这是正常的，手术问题不大，况且，目前薛然是积极配合治疗，情绪很好。
他的情绪当然好，他现在最期盼的事，就是晚上开车去欧宅看尹盈。三个小时的外出时间，成了他每天的阳光，可以把温暖洒满他一整天。
而尹盈，因为薛然的劝说搬进了欧宅，为了更好的照顾欧子航。薛然说，我们欠欧子航太多，所以要好好照顾他；薛然说，我知道你心里的内疚痛苦，所以你要去好好照顾他，从而减轻自己内心的自责；薛然说，我爱你。
我答应你，全都答应你。因为我也爱你。
尹盈确实心存愧疚，所以更加仔细地照顾着欧子航。只是，每天快到十点的时候她的眼睛会变得亮闪闪的，脸也动人柔和起来。欧子航看在眼里，心里猜到七八分。于是有天在尹盈服侍他睡觉之后他只是假装睡着，只是等着。等到十点尹盈离开，他缓缓起身，拉开窗帘，看到薛然的车在路灯笼罩下，幸福得像尹盈的城堡。
欧子航心口一痛，他压住心口，拉上窗帘回到床上，吃下床头的药，罩上氧气罩，继续压着心脏，最后倒在枕头上哀伤地思索：尹盈，我会放手，我会祝福，还有一个星期，最后一个星期••• •••
刘悦看着终于熬过一波的薛然，心里暗生敬佩。薛然靠在枕头上，粗声喘气。他太痛了，止痛药都止不了他的痛，痛得把身子蜷紧，再蜷紧，牙关紧咬，满身冷汗，有时候会痛得发抖，抖得牙都碰得响，每次疼痛过后，刘悦给他擦汗的时候都触到一片冰冷，和还有因为发抖而紧绷得像石头般的肌肉。一次医生给他用了杜冷丁之后，他终于安静下来，醒来之后就跟医生说，下次痛的时候不要再用那个药了，他知道会有依赖性，他能忍，忍得住。
他当然能忍，他现在心里有个他们的未来，他当然能忍。只是，他忍得那么辛苦。
而杜冷丁，依了薛然的要求，只在他外出前疼痛的时候用。
看着薛然打过杜冷丁之后认真地搭配着衣服，刘悦感到莫名欣慰，竟然有个这样的念头：幸好你们在一起了。
因为杜冷丁的副作用，薛然突然头晕踉跄了一步，刘悦上前要扶他，薛然已经站稳了，对她笑着摇头。
“要不，今天就不去了，你后天就手术了。”刘悦有些担心，“我跟尹盈说你临时开会吧。”
“不要，”薛然认真地拒绝，然后觉得自己的认真得自己都想鄙视，笑得眼睛弯弯，“我要去。”
“去去去，知道你有多想去。”刘悦白他一眼。让他去吧，反正每次他出门，刘悦自己就开车跟在他后面，怕他突然有事开不了车。还好，不知是杜冷丁的左右，还是他自己的毅力，还是尹盈的魅力，他一直安全出门，安全回来，然后继续痛得昏天暗地。
“呵呵，”薛然套上外套，突然吐出一口气，有些阴郁，“我觉得，我可能下不了手术台。”
“呸呸呸——”刘悦对着地板一阵呸，“混乱说话！医生这么好，条件这么好，医生都自信十足你还乱担心！真是胡思乱想。好好的进去，平平安安地出来，然后带着尹盈过上王子公主的幸福生活•••啧啧。”
薛然看着她，明朗地笑着，扣好扣子，出门。
尹盈抱住薛然，闻着他的发香，觉得幸福就是他，他就是世界。薛然感到她的撒娇，轻轻搂起她，搂紧，感到她软在自己怀里，于是，笑容浮现到他脸上。
“盈盈，明天我要去新加坡出差，你乖乖等我好不好？”
“什么时候回来？”尹盈怕他变卦，抓紧了他的手。
玩着她柔软的手指，亲亲她的头顶：“最多三天，一定会回来的。放心。”
尹盈不说话，任他玩着自己的手。
“真的放心，我发誓我一定回来。”薛然哄着她，“再说，只有大小姐你不要我的事，小人我哪敢不要小姐你啊——”
“啊——”字断在了尹盈突然给他的吻中。尹盈吻得细致，仿佛要化解他所有的不安全感，化解他的担心。
良久，他们都有些喘息停下。尹盈使劲抱住他，说：“我要你。我等你。我爱你。”
薛然摸着她的头：“我爱你。等我回来。”
两人不再说话，只是拥抱。无声胜有声。
“那我回去了。你好好照顾欧子航。”
“恩，我答应你。”尹盈给他唇上落下一个轻吻，“等你回来。”
“好。”
薛然开车回医院，心情很好。后天就手术了，老天，给我一个机会吧••• •••
刚刚下立交桥，薛然突然感到胃里的疼痛又来了。又是那种痛，痛得全身都要缩紧，痛得全身都要抖。薛然勉强撑着，抵制想要蜷成一团的欲望，减缓速度靠右到路边。好痛，撑不住了，痛死了•••不能死•••要见尹盈，不能死•••痛•••痛••••忍不住•••终于蜷成一团•••车，幸运的自动熄火停下。
刘悦发觉了他车的不对劲，一路跟着。看着他突然停下，直觉不好，连忙往右驶准备靠边停下。
把车停到他的车前，刘悦熄火下车去救他。还没走几步突然迎面一阵强光逼得她用手掩住眼，退后了几步。
“砰——”一声巨响！
刘悦心跳突然很快，她睁开眼的时候，看到一辆吉普撞到薛然车的屁股上，薛然的车因为惯性撞到自己的车上。两辆车之间的那辆车，薛然的车，被冲撞得变了形••• •••
薛然还在车里！！！
刘悦哭着跑过去，对着薛然的窗户使劲拍。车里的他一动不动。刘悦大喊他的名字，大喊尹盈的名字。他一动不动。头上流着血，都一动不动。
周围的群众开始打电话报警。
不，他没事的，他可以的！上次他也是这样，上次她手拍痛了嗓子哑了他就出来了•••现在手还不痛，嗓子不哑•••要更用力拍•••更拼命喊•••
有人把像发了疯一样的刘悦拉开。不要拉开我啊•••我要叫他•••叫醒他•••叫醒他啊！•••
交警到了，救护车到了，好多车，好多人•••刘悦觉得全身都没有感觉，只有心在跳，在怕，薛然，尹盈，薛然，尹盈，薛然•••
“啊，医生！这里有个女的也晕了！”••• •••
尹盈接到警方电话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梦到薛然去了新加坡爱上一个金发碧眼的美女，不要她了。她一直哭一直求，他都不要她••• •••
警察的电话让她突然醒了，也突然傻了，愣了。电话又响起，她期盼是薛然打来跟她说，刚刚开个玩笑宝贝不要生气。
是刘悦的。
说的是一样的事情，只是刘悦泣不成声。
尹盈赶到医院的时候，刘悦哭得让尹盈有些认不出她。由护士带着往不知道什么地方的方向走，耳边是刘悦的哭声和诉说：“•••他胃癌••••后天手术•••痛•••车祸•••”
刘悦好吵，真的好吵，吵得尹盈想扇她一巴掌。
什么胃癌？！什么车祸？！明明什么都没有！她的薛然说的要去新加坡，只是去出差••• •••
看到薛然的那一瞬，尹盈愣住，刘悦哭得更凶。
这是她的薛然吗？身上好多血，脸上也有，脸，好白。
尹盈一步一步走近，用手擦去他脸上的血，看到熟悉的脸，眼泪模糊了眼睛。
然，起来好不好，不玩了这个游戏不好玩
然，你去新加坡吧，你去找外国美女吧
然，不要不理我好不好，盈盈很害怕
然，你今天才说你不敢不要我，你怎么可以就不要我
然••• 然•••薛然•••薛然！！！•••
尹盈摸着他的脸，喃喃自语不停。其他人只看到她的眼泪，不停地落，不停地落，不停地落。
薛然你怎么可以骗我？！你怎么可以又骗我？！你凭什么？！你为什么？！
你这次也骗我，也骗我对不对？你这个骗子••你是骗子！大骗子！！•••
医生看她自言自语得越来越快，看到她身体的僵硬，指挥护士拉开她，给她注射了镇定剂。
欧子航跟宋新楷赶到医院的时候，尹盈已经不在病房。所有人开始找她，找翻了医院却找不到。
欧子航忍住身体的不适，突然展眉说：“去尹家的医院，去尹妈妈的房间。”
尹盈果然在她妈妈房间。
欧子航几步上前，手搭在她的肩上，担心看着她：“尹盈，哭一下。”
她平静地起身，转身对他们说：“我没事。”
她换上了一件黑色连衣裙，头发挽成髻。订婚那天那样的髻。
一直，尹盈很平静。她没有哭过，也不去看薛然，直到送他到殡仪馆的那天。
最后，所有人在一个小房间里，安安静静地坐着，看着房内的电视机。电视机一直闪着花，没有信号。突然，屏幕上有图像了。是薛然躺在那里，像是睡着了。
有人开始哭起来。刘悦。蓝玥。
尹盈没有反应。
突然，薛然躺着的那个车一送，就把薛然送到一个炉子里。薛然没有了，没有了，没有了••• •••
尹盈终于大哭起来，软到在地。
一行人回到尹宅，在客厅坐下。尹盈上楼整理薛然的东西，刘悦陪着她。
薛然的房里东西不多。床头有相册，厚厚的。尹盈打开，翻到后面是自己跟他在欧洲的照片，心里一阵紧。不哭，不能哭，现在不能哭。
再往后翻，是她没见过的照片。她在非洲三年来的照片。各种各样的她，全是她。不哭，现在不哭。尹盈把相册放进旅行袋，走向书桌。
他书桌上放着公司秘书送来的东西，最上面的，是医生的报告。尹盈抖着手翻开，胃癌。骗子，他果然是骗子，一直骗自己，一直瞒自己•••
不敢看下去，连忙转头。发现自己送他的电热水袋就在他的床上，他的床。尹盈走近，趴到他的被子上，使劲闻，闻到他的味道，终于安心来，像一直找寻主人的小狗。她满意的起身，叠好被子，压了很多次，终于放进旅行袋里。然后对着一直捂着嘴哭的刘悦：“走吧。”
离开的时候顺手带门，尹盈的手慢慢缓下来，轻轻地小心翼翼地关上门。一声轻响，关住了一个世界。
到了楼下，尹盈深呼吸一口气，拎着旅行袋说：“我现在去望京一趟。”
“尹盈——”刘悦欲阻止。
“不要拦我，我只是去收拾点东西，一个小时就好。”尹盈转头看向欧子航，“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没把你照顾好，我是不会死的。”说完，走向大门。
我答应了薛然要照顾你，所以我不会食言。我不是骗子，从来不是。
欧子航愣住，心口一窒，大口喘了起来。刘悦连忙扶住他，给他急救。宋新楷追着尹盈出去。
回到自己的小屋，尹盈关好门，光着脚踩在水晶海上。凉凉的。她坐下，把旅行袋里的东西拿出来。
尹盈把照片一张张摆在地面上，然后翻来覆去地看。放在水晶海上的照片像一尾尾海里的鱼，很可爱。
慢慢看，慢慢回忆，慢慢哭。
尹盈渐渐觉得有些冷，就把薛然的被子围到自己身上。都是他的味道，都是，都是•••他的味道抱住了自己，他抱住了自己•••尹盈有些头晕，把手指上的订婚戒指放到脸上蹭，睡倒在地面上•••这是你给我的海，我们俩的海，•••我们一起在海上飘•••好不好•••
尹盈晕了过去。屋顶的吊灯看了下面的海上飘着鱼，然后一个女孩躺在软软的贝壳里，只是吊灯不懂，为何女孩的左手手腕会流出那么多的血••• •••
五天后，宋新楷陪着欧子航到墓园。
欧子航被毛毯裹得很紧地软靠在轮椅里，脸色灰败。他无力地半合着眼，看着宋新楷把尹盈的遗书烧在她的墓前。尹盈的遗书，把心脏留给欧子航的遗书。
欧子航还是把尹盈葬在了薛然旁边，墓碑上书：薛然之妻尹盈之墓。
五天后，宋新楷同刘悦一起来到墓园。
尹盈墓的旁边的墓，碑上新刻着字：欧子航之墓。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