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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伤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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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在桶中,犹豫着是否劝石崇收孙秀做个贴身文书,替他写写书信、回回拜贴,也算不负所学,却又迟疑石崇为人,心中自有主意,非他人能轻易改之,且昨夜激情刚逝,此时开口,未免不合时宜。

怔忡间,外头有人前来回话,被烟霞拦了,“夫人正沐浴,此时未便得空,姐姐且多候些时。”

“这可如何是好?那小哥儿死活要见夫人。”

“哪位小哥儿?”

“孙秀,昨夜主人已将其遣出崇绮楼内,命他闭门思过,适才又跪在楼外,求见夫人一面。”

“他欲见夫人何事?”烟霞不竟诧异,继而道:“此人眼色太差,主人肯将他留于府内,已是碍着夫人脸面,如何还不知足,尽做逾矩之事。”

“烟霞。”我打断外间的人,门吱哑一声开了,一道光线泻入屏风之后,烟霞的身影嵌入内屋。“汝刚刚言及,老爷欲让他签卖身契?”

“嗯。”烟霞有些疑惑,才欲问时,我继续道:“孙秀本非潘公子小使,亦非石府家奴,汝去楼下对他言明,若他愿意,可回潘府;他若想留下,少不得遵从规矩行事,虽多有委屈,吾亦无可奈何。”

“夫人~”

“孙秀年幼固执,汝好生相劝,莫惹众人侧目、老爷气恼,反而不美。”我只看向水面微微的波纹,心底反而平静——留与不留,亦如缘份,我与檀郎尚且无缘,更何况孙秀一介少年,兴许亦是浮萍相聚,乍然即散。

“诺。”

烟霞自去,片刻功夫,听闻孙秀在楼下高声喊道:“承蒙夫人不弃之恩,秀定当全力侍奉主人,以谢夫人相留之情。”

我摇头,这孙秀果然疯了,放着自由身不要,却偏要随石崇左右,去签那个卖身契,若论欲图仕途启蒙,亦非上策,却又何必自苦?

猜不透他的心思,只听见众人吆喝着,孙秀的声音渐远,应该是出了崇绮楼,只不知石崇会将他安置何处。这些都不在我的生活范围之内,我的生活,自昨夜始,又变了个模样。

低头细瞧身上的吻痕,不禁面红心跳,□□还残留初夜撕裂般的疼痛,想起石崇如兽般疯狂痴迷的眼神,不觉慌了,心底噗噗乱跳,整个人埋入水中,不自觉展颜——石崇身上的体味,混合着汗液与黑方的男子的气息,似还将我环绕,而一夜之间,吾已成人妇,再不是从前可以任性妄为的幼稚女子。

“夫人,夫人。”正自羞涩幸福,水里嗡嗡作响,外间似有人唤。哗啦一声带着无数水线猛然起身,烟霞站在屏风外回道:“萱夫人外间相候。”

“萱夫人?何事?”我自诧异,萱娘历来与我客气有加,却并不走动,如何今日刻意来访。

“奴婢不知,只命奴婢前来相请。”烟霞说着走近内室替我围上浴袍,继而又道:“相随侍女手捧一盒,想是来给夫人道喜。”

“道喜?何喜?”我自怔愣,却见烟霞抿嘴微笑,“夫人昨夜……”

“可~”我咋舌,未料到此事传扬如此之快,“可此乃私事,如何一早府中却已遍传?”

“夫人说笑,金谷园乃主人休憩养生之所,园中诸娘子皆为主人侍妾,此事虽算不得家国大事,可亦为园中要事。每日每夜何人侍寝,皆有人报予茹夫人处知晓,如此方能事事有章可依,亦不至出何差错。”

“差错?能有何差错?同在金谷园中,侍妾虽多,老爷却只得一个,此极私之事,如何还嚷得世人皆知?”仿佛被人窥视了私情,不觉气恼羞愧,言语亦急。

烟霞一面替我拭开身子,一面为我披上中衣,缓声幼道:“夫人初至,因此不懂其中道理。此亦为达官贵人后园家规,莫说石府,就连皇宫内院,皇帝若有宠幸,定然记入内册,以供参选,若有出入之处,莫说皇后难逃罪责,就连纪录笔官亦要受罚。”

“出入?什么出入?”我仍懵懂,却见烟霞低眉轻笑道:“若有后妃有了身孕,方能查实日期详情,如此,后宫方不至混乱难管。”

“这……”不禁忿然,却又无奈,半晌答不出话,心中甚是委屈,由得烟霞替我梳妆打扮,安慰道:“夫人莫恼,此间娘子皆依此规矩行事,非独对夫人若此。”

虽如此说,胸中尚有郁结之气——寻常人家虽贫苦,亦自有舒服自在之处,且单论这私情私义得保,亦胜过富贵人家数倍。

“已妥,夫人快去吧,莫让萱夫人久候。”

懒懒应了一声,随手拾起一把团扇,勉强收拾心情,往前厅而去。烟霞自跟随身后,下至厅中未见萱娘,回身相询厅内侍女,那侍女恭敬回道:“萱夫人自在潭边亭台相候。”

提裙才出屋门,已远远瞧见萱娘身影,着一身牡丹花色绸衣,富态庄重、华美贵气,扶着一小丫头,往潭中投食,引得众鱼儿接喋相戏,斜风阵阵,吹落角落几捧蔷薇,落于水面,随流而去……好一派人间美景。

“劳萱夫人久候,绿珠迟来亦。”我俯身,欲行礼,被她伸手扶住,面上犹自带笑,“妹妹快起,今晨听闻妹妹昨夜喜讯,赶着来道喜,未虑及妹妹初夜,定然多有不适。原是吾打扰了。”

我哑然,半晌方回了个笑容,却颇为尴尬。萱娘自然明了,微微展颜,摆手命身后的丫头上前道:“此盒中装有当归数支,与肉同炖,易补气血。妹妹身子虽强健,底子却差,初经人道,未免力所难负,刻意奉上此药为妹妹食补。”

“夫人客气……”我忙于推辞,萱娘一把拉住我的手道:“妹妹莫再客气,吾二人同为石府侍妾,自然同声同气。老爷待妹妹多有不同,吾亦甚喜,他日还望妹妹念及你我姐妹之情,常来常往方不至生疏。”

随口应了一声,抬眼看时,萱娘正含笑注视于我,神色平和温婉,令人不由郑重颌首,“多谢夫人顾念绿珠,往日绿珠疏于走动,还望夫人大量。”

萱娘的笑随即展开,眉目自弯,嘴角上扬,反复细摸着我的手心,赞道:“妹妹初来时,尚自稚嫩,不过数月,已出落得如潭中睡莲,娉婷秀美,难怪老爷宠爱,此等容貌肌肤,再过上二、三年,只怕世间难有人能及。”

“夫人过誉。”

“非也,园中姐妹,素以惠娘貌美,且又精通琴艺,甚得老爷爱戴,可自妹妹来了,惠娘亦颇受冷遇,吾适才途经怀玉阁,正巧听见惠娘与茹夫人诉苦……”说到这儿,萱娘呀的一声,捂嘴看向我,一脸悔意。

“如何?”

“吾这记性,越发差了,妹妹莫笑,吾屋中还熬有汤药,丫头们不当心,恕吾先回屋照看,改日再来与妹妹谈论。”萱娘却不答话,一面说一面转身紧走几步,末了又回头冲我道:“妹妹得空亦来吾处走走,吾那儿虽比不得崇绮楼美景天成,却难得清静自在,难得有人来访。”

“嗯,夫人慢走。”我送了几步,见她走得远了,思量着是否去茹娘处拜访,可混身酸软难言,且昨夜之事遍传金谷园,自觉羞于见人,整个午后,都躲在内室发愣。

看窗外的树影点点移动,开始在一边,越缩越短,短到只是身下的一团黑影,然后又越拉越长,移到另一边,那影子长得几乎要从窗中跨入……天色暗了,夕阳近了,越烧越红,仿佛将人灼热,可又慢慢黯淡,渐渐失去了光芒,似乎只是一瞬间,天际有小星眨眼,微弱的光,照得心底恍恍惚惚。

晚膳早已上桌,热气腾腾,屋内也已点灯,烛光掩映,可我毫无食欲,兀自看向天际,直到烟霞近身问道:“夫人可是在等主人?”

“嗯?”神思犹自散漫,缓缓回头,烛光下,烟霞只是一个剪影。

“主人已留下话,今夜同僚宴请,归时不定,请夫人自便。”

“知道了。”

“那夫人可用膳?”

“不必。”也不知为何,莫名就很疲惫。石崇气息犹在耳际,甚至屋中似还留有他身上的衣香,可如何,如何就如同过了数年之久——不见他,不见他在我身边。

内心空落,眼角湿润,我想自己是太懦弱了,不知何时,亦如妩娘般,全心全意系于一人,为他喜而喜、他忧而忧……他不至,亦即寂寞。

直等到近子时,繁星朗朗,夏虫低喃,了无睡意,披衣往园中散步。

金谷潭水幽幽,偶有夜风拂面,送来水气清淡之味,山间树影成剪,园中亭台相继,不知不觉走至白日与萱娘谈笑处,随手摘下一枝蔷薇,有微刺扎手,轻麻疼痛,不由想起萱娘话语,此时方明了,昨夜承欢,定然惹她人妒恨。同为园中妾侍,众娘子皆待石崇一人,依了她,就负了她,年复一年,可有谁真能永承其恩?

低声轻叹,果然杨氏所说不错,愿求一心人,原是世间女子痴心,却难以成真,甚至连她与檀郎,自小相伴,亦敌不过男子心意变幻——得了娇妻又想红颜。

坐在亭中遥望星空,不觉泪已湿了,今夜比往日脆弱,全心全意盼着一人归来,却迟迟不见。暗笑自己痴傻,拭泪起身欲回,刚一回头,却见一人影立于亭外树影处,风动树影动,唯他任站在原地,坚定从容。

“季伦~”我看不清他的样貌,却知道他是谁,刚一呼出口,自己亦吃了一惊,慌忙间拜下,欲请罪时,一滴泪落了下来。

“绿珠还记得。”他几步上前,将我拉起,星空下,石崇的眼眸闪亮着我看不懂的光芒,如同遥远的小星,似乎不能触及,却又时刻在你身畔。

“嗯?”我跌进他的眼眸,深遂的,包含着太多内容,非我能解,却一定能将我包容其间。

“吾之字。”石崇轻言,有淡淡的酒气溢出,他饮了酒,双目微红,不带笑的表情,却让人觉得柔软。

“如何敢忘?”我低低叹息,埋着在他怀里,听见他沉稳的心跳,还有耳边的询问,“烟霞说,绿珠等吾至此时。”

摇头,复又点头,眼角又湿,原来有爱,可以让人脆弱。拥住我的男人轻声笑了,手臂稍一用力,似欲解释什么,最后只是将我紧紧一搂,沉声道:“回吧,夜深露重,莫伤了身子。”

“季伦~”我唤住他,两人皆是一窒,心里有话,却哽在那儿说不出口。

“嗯?”石崇亦欲言又止,夜深的夜,仿佛不适合礼仪规矩,只适合谈情说爱。可我现下却只有泪意,得到越多,越怕失去。

“老爷从此后,还如从前一般,不定在何处宿夜吧。”极快的说完,极快的走开,提起裙角,害怕有人追赶般越跑越快,顺着石头小径,怕他跟来,怕人嘲笑,紧捂住嘴,逃也似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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