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尾声：昙（1 / 1）

（三天之前）

夜色已深。

园中一片喜庆，张灯结彩，檀商却独自坐看，他方才睡了好一会儿，这时精神才好些，这个房间地势稍高，他就着窗子，可以看到檀家庄内的一切。

夜色正好，花圃之内一片玉白，那本来是专供王公贵族的香昙，因为这几日檀家忙着筹备自己的婚事，便暂推了生意，没有运走，于是昙花便开了满园。

那种花朵洁白美丽，美丽到让人望之便生爱慕。

明明是他的大喜之日，他脸上却没有什么高兴的神采，心中也不知想些什么……他消瘦非常，眼下阴影颇深，一身婚庆红衣，于月夜下更是衬得脸色苍白，好在一双眼睛中依旧有着神采。

然后他摁着桌案，积蓄了一些力气，扶着栏杆摇晃着走入了新房……新衫，繁花，亭阁，瘦削的剪影，此情此景，真如梦中画卷。

——三十余年如一梦。

……

房内已经有人。新娘子正端端正正的坐在床边，只不过，没有盖红盖头。

檀商站住，盯着对方，对方也盯着他，然后一笑。

“檀公子，我等你很久了。”

“原来如此。”檀商只如此道，眼中有光芒一闪，但是神色上却没有太过惊讶。他刚要开口，眼前一花，一柄极细的刀刃已经在了他的脖颈之处。

“檀公子不必费劲了，”他身后的董如在他后颈处悄声说道，“我来这里只是要凝珠草晶。本来我们可以有更温和的法子，但是无奈三番数次檀公子你都不给……既然不给，我就只好亲自来了。”

刀锋逼得很紧，几乎让人无法呼吸，刃上慢慢渗出血迹，在苍白的肤色上很是刺眼。

也许是刀锋逼得实在太紧，檀商忽然咳嗽起来，声音低弱，好似喘不上气来，却一阵促于一阵，他不得不用手捂住嘴，慢慢的，才止住了咳嗽，不住的喘息。

董如伸手拿了桌上温着的药，给他灌了下去。却仍然刀不离手。

“听说越是久病之人，越是顾惜生命，不知道檀公子觉得对不对？”她叹息着说道，“公子您就放手吧。武林上的义务檀家也早就尽了，又是何必呢？别说很少人知道这宝贝予你保管，就是知道又能如何？”

“有些事情我还是知道的，当年檀家出了那么多力，最后的结果呢？兔死狗烹，他们又何曾照顾到你们？檀香园这几年也已成气候，檀小少爷也优秀的很，为何不就这样安安稳稳得过日子？只要我们达成交易，以后，鬼面楼绝不会再找檀家的麻烦，也绝不会再接关于檀家的生意。”

她循循善诱，貌似苦口婆心。看檀商好像恢复了一些，面上因咳嗽而引起的红晕退去，又恢复了那种十分苍白的疲惫之色。

如不是他的眼睛很亮，且很漂亮，他甚至会以为她刀下的已经不是个活人。

——他眼中的光甚至比这几天见到他的时候都要亮。

“你们……要复活什么人？”他忽然用低微却稳定的声音问道，在四周沸腾的喧闹声中，声音虽然弱的听不清，却已经让董如惊诧，她面色不变，刀锋却更紧了些，下面可以看到青色的血脉。

“檀公子好会开玩笑，”她道，“敢问死人又如何复活？”

“死人是不会复活，但是昏迷之人却可以清醒。”檀商继续说道，就好像他们再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面对着面饮茶一般。

“檀公子也是……聪明人。”好一会儿之后，董如才赞叹着说道，用另一只手拂了下檀商的下颌，“我可以想象为什么如今还有那么多女子甘愿嫁给你。”

她好像也被自己的话所蛊惑，看了看两人身上的红衣，再看看屋内高烧的红烛，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檀商不愿意给，这是她料想到的。

不过没关系，她手上的棋子不止檀商一个，她可以用作要挟的筹码也不只檀商一个，她估摸着如今檀家中有多少人会是他的对手？小心点各个击破的话……怕是一个也没有的吧。

——而那个看上去还是孩子的小公子也无外乎一样。听檀瑜说，那是一个不太一般的孩子，但是不管怎样，不管他有多么聪敏伶俐，都敌不过她手中的刀。

脚下的地道正好也通向檀徵的房间，如果檀商还不答应，不如就也顺便抓来。

她不想抓太多，要抓就挑重点，因为抓太多也麻烦……灭口麻烦。

“相公还请快些，”她想到这里，心情愈发好了起来，低声细语道：“别让奴家用出别的法子……”

然后她看见檀商苍白的嘴唇动了动。

“我从不受威胁。”她却听见他说道，语气肯定冷漠。

她一愣，然而仍然没有漏听接下来的每一个字。

“至于凝珠草晶，如若想得到，还请你自己找罢。”

……

她对这几个字的印象太深，因为接下来的事情实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觉得手中的身子稍微向前倾了一下，然后鲜血就喷溅出来，将前面的八仙桌子染得一片殷红。

想不到一个久病之人的血可以这么红，简直艳丽夺目。

她茫然松手，怀中的身躯便伏到在桌子上，那双漂亮的眼睛再也没有睁开。而窗外喧哗声仍热闹得很，隐隐可以听见酒令与贺词，满园喜庆，满园的昙花——那是一种开放时间极短的花朵，开时美丽无比，谢时……毫不吝惜。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