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天下七宝（1 / 1）
深夜昙花满园。
与那天夜晚一样，仙境一般的景色，花圃旁的细腰少年却怎么看都觉得心中无比烦躁，忍不住起身来回走动。
“好看么？“身后忽然有人说道。
寂静深夜，你身后忽然有一个人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跟你说话……会是什么感觉？
“好看个大头鬼！”
阮芳芷怒气冲冲的回答，然后转身，“你究竟是什么时候跑来的？”
“小方你这么说话好凶，小心嫁不出去。”杏衣公子笑道，“我在这里看你半天了。”
“苏苏被当做凶手关起来了，你知不知道？”
“我自然知道，其实不止是苏苏，还有他们家的小公子也一同软禁。”侯如毓答，“说回来，这样做其实算是温和的法子。”
他撩了杏色衣衫的下摆，竟然径直在花圃的栏杆上坐了下来。
“檀家虽然渐渐势微，怎么说也还是四大世家，当今武林上仍保有一席之地。”他解释道，“据说沈盟主每次召开大会之时，即使没人，也要给檀家留一个空位。武林上的规矩，如果出了什么争端，并争执不下，可先扣留双方，再请天下盟会来派人作为见证裁决，解决事端。”
阮芳芷知道这一点，天下盟会是自武林己巳之乱后，中原武林自发联合组成的组织，其中所有职务由当时德高望重之人五年一次轮流担当，像如今的会主即是襄南沈家家主，七十多岁的沈西朝。
武林从来就不是一个太平的所在，但天下盟会自成立以来，确实也已一种中立的强大力量解决了不少纷乱，包括帮会之间的火并，武林之间随处可见的仇杀等等。武林门派众多，奇人异者也比比皆是，尽管很多人完全对其不理睬，但是不可否认，自其成立之后，武林秩序比以前要好了许多，也规整了许多。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眼睛和手，可以稍稍安抚住这匹一直桀骜的巨兽。
阮芳芷低头思索，心境也宁静了些许，说话语气也缓和了许多，“你方才到底做什么去了？”
“我也是在忙，一直在窗外忙看苏苏下棋。”侯如毓说道。
“下棋？”阮芳芷不解，“他被关在屋中，说不定就要被稀里糊涂的当做杀人凶手——居然还有心情下棋？而你还有心情趴在窗外看他下棋？”
他觉得肯定有一个人的脑子坏掉了……或许是自己的也有可能。
“反正他是没有别的事情可干。”侯如毓笑着说，一边从栏杆上跳了下来，一边往前走一边回头说，“小方，下一次再有这种情况，你真应该多看看苏苏下棋，很有意思。”
他说出来的话十分奇怪，脚步却不停。
“你要去哪儿？”阮芳芷叫道，一边快步赶上。
“去看看被指责弑兄的檀小公子。”
……
檀瑜正在满面忧愁的看着檀徵，后者已经换上了孝服，一身麻布的白色，加之脸色紧绷，更显得肃杀。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他家小公子的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檀商如今死去，檀徵几乎没有流露出任何悲伤之情。
或许是亲人久病，最终离去之时就会少些哀伤……只剩下麻木。
但不管怎样，檀徵只是这样苍白着脸坐着，他的眼睛不大，也不如他哥哥的秀丽好看，低下眼帘的时候便看不清神色。
他笼了烛火，放到桌子上面。
“小公子不必多虑，“他想了想还是皱着眉头开口，“我断断认为这件事情并非小公子所为，但是新夫人失踪，柳湖水道逼得很紧，如果檀家坚持，有违公道……只好请天下盟会前来决判，小公子还是忍忍吧。”
他说完了叹着气，看见檀徵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的瞳色深黑，眼神普通，脸庞也还是十六岁少年那种健康细嫩，看完了又立即低下眼帘，恢复了那种垂目乖巧的姿势。
但他心里却没来由的忽然升起一种寒意，不过表面未动声色。
这个孩子……一直与别的檀家子弟有些不一样，从小就是。
他心中思索着。
“为何会有人想害大哥？”檀徵忽然问道。
“这也是蹊跷之处。”檀瑜答道，“按理来说，自大公子因毒伤病重，檀家这近十年来已经鲜少涉足武林之事，以前的恩怨已了，真想不出来会有谁冲着檀家来。”
他绕着桌子踱了几步。
“但是钱财一样未失，也不像是谋财。”他接着说道，忽然好想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不过我进去的时候，发现桌椅挪动，床铺凌乱，像是……有人在找什么东西……”
檀徵眉头一抬：“在找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檀瑜过了一会儿才有些迟疑的问道：“恕我冒昧……”
他说话有些吞吐，檀徵示意他讲下去，“我是想问，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是只有大公子一个人知道的？”
檀徵眉毛微动，仿佛在思索什么，檀瑜目不转睛的小心看着，忽然听他自语道：“莫非是这个——”
他的声音不大，说出来的话却犹如在平静的水面上投下了一粒石子。
檀瑜一惊，“小公子知道什么？”
“我并不知道什么，只是听九叔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好像听大哥说起过他一直替人保存着一样东西——好像是天下七宝之一的凝珠草晶……”
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住，目光一凛，闭口不言。
檀瑜奇怪，但是也忽然面色冷峻了起来，他一挥手灭了烛光，正要侧身贴近门扉，檀徵却怒吼一声先他冲了出去，接着便听见外面传来叫喊之声。
檀瑜连忙复点了灯走进小院内，门旁领人看守巡视的本是一对身量高挑的年轻孪生兄弟，周方和周正。此时也正神色奇异的盯着前方，看见檀瑜出来连忙转身行礼示意。众人将目光齐齐聚向前方——
——前方，院子里檀徵正在揪着一个人的衣领，两人看样子就要扭打起来。檀瑜连忙分开两人，劝道，“小公子，怎可如此冲动？”
被揪住的另一个人有些狼狈的咳了几声，抚着胸口抬起头来，却是阮芳芷。
“你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三更半夜跑到这里偷听？”檀徵喝道。
“我哪里偷听！”阮芳芷也不甘示弱，“我明明是忧心……我家公子才来此问两位小哥一些详细事情。”他说着冲孪生兄弟歪了歪头，“才刚刚寒暄几句，你就要污我什么偷听！”
两位孪生兄弟看着阮芳芷已经将目光投到了自己身上，犹豫片刻之后还是点了头，示意他说的是真话。
檀徵却看上去仍然火气未休，檀瑜还未来得及阻止，便再一次的揪住阮芳芷的衣角，他身材略高些，这样看上去便很有居高临下，蔑视对方的之感。
“檀家一这些年一直不问江湖世事，只求平安。”他怒视着对方说道，“昨日大婚，这里只有你们没有帖子偶然前来——别跟我说是巧合，要不是大哥好客放你们进来，你们连我的衣角也碰不上！”
“谁喜欢碰你衣角！”对方也不甘示弱，可能是积攒的火气也上来了，“你什么意思？现在一切未明，凭什么污我就是凶手……”她反瞪回去，“你不也是被关起来了？半斤八两，还好大的口气——”
檀瑜见状不好，连忙一招手让其与人等将两人拉开，檀徵嘴里还在喋喋不休的骂着什么，只有这时候的他看上去才有几分少年心性。阮芳芷气于这事由来的莫名其妙，但好似觉得这样闹起来不好，跺了跺脚也就径直离开。
众人也没有拦他。
“小公子真是胡闹。”阮芳芷的人影自他们视野中小时候，檀瑜方寒着脸说道，颇有几分威严。他虽然是檀家管事，但是辈分也算是檀徵的叔叔，檀商为嫡长子，他还较恭敬一些，但是换了如今这个算起年龄做他儿子还嫌小些的孩子，自然不自觉的换了教训的口吻。
“我不得不防，毕竟参加哥哥婚事的人都是应邀而来，这里的陌生之人只有他们。”檀徵看似也对他有所忌惮，但眼里怒气毕竟未消，“说不定他们就是真凶！”
檀瑜好像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檀徵与其一同走回屋内，细细察看了门窗都已关好，才垂了眉说道：“如今没有人在偷听，我才肯放心说。”
檀瑜肃然：“小少爷是说方才那宝物是……凝珠草晶？”
气氛陡然紧张了一些。
……
——凝珠草晶。原为北苗疆之物。苗疆多产奇花异草，且素来信仰女娲等远古之神。凝珠草晶原本是其祭司日常祭拜时忽然在摆放祭物的祭台上发现的犹如水晶一般的绿色石子一样的东西，认为其为神赐，便拿回去磨成粉末，制成药丸，与众人治病来试，果真百病百灵，因此便传扬开来。不过只此一次，以后再未发现，因此草晶之丸也越来越少，自周判官在兰花本中评为天下七宝之一后，众人更是之闻其名，不见其形。
……
檀徵点头抬目：“嗯。我觉得九叔还是应该去看一下，如果凶手已经得到，或许可以凭此发现些线索，如果没有，我们也是防备。”
他看见檀瑜赞同的点头，便接着道：“那东西是在——”
……
“小方你去跟人打架了不成？”侯如毓有些惊奇的看见阮芳芷一边拍打着身上的灰尘一边有些狼狈的走回来，好好地衣服都被地上的石子划了几道，还好鼻不青脸也不肿，尚可见人。
他不禁失笑：“檀小公子怎么样？”
“……好得很。”阮芳芷抬头道，眼神却很是怪异。然后又皱眉不知道想着什么。
侯如毓见状目光一动，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就这些？没有别的想说？”
“……我的确还想问，”阮芳芷的话音有些吞吐，“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领口里面揪出了一张纸，那里正是方才他与檀徵扭打时被对方揪住的地方。
——夜间有鬼，家内有贼，看住檀瑜。
那张看上去匆忙撕下来的纸上用血迹写着这几个字，字迹歪歪扭扭，看样子是将双手背在背后乘人不备匆匆写就的。
已经干涸的褐色血迹，在月光下看上去别有一种奇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