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十二章、何妨再错(1 / 1)
如果爱你是错,我不要做“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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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秋出去“鬼混”之前,客栈的客房便已然修缮完毕,又开始了迎客。而他自己,住惯了偌大的柴房,也就懒得挪动那些考究舒适的家什,于是,一切都维持着原样。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踏着柔淡的晨光,走在街景里的尽秋,口中不自觉地吟出这样一首熟烂的诗句。
然而,这端午早过的时节,又到哪里去寻得一枝半朵的桃花?
连尽秋自个儿,也不禁一怔,随后半是自嘲地笑笑。
当他悠闲地慢慢踱到客栈的后院,打开门锁进入。钥匙是他跟雾夭讨的,说他的房间离后门近,进进出出也不必去搬动大堂的排门,又会打扰了大家。雾夭开始没有吭声,后来琢磨着也有些道理,便把钥匙给了他。所以,他也一惯是从那里进客栈的。
可是,今日回来,他却莫名地感到些微诡异的气氛。
静。
是的,太静了!
照理来说,就算还没到开店的时候,尽秋刻意仰头望了望碧蓝的天宇,和那轮高挂的红日,这个时候,都早该起来了罢?怎么一点动静也无?
“雾夭?花雾夭?”尽秋提声喊雾夭的名字,但没有人回应,没有任何一点声响,就连店里的伙计,也没有出来一个答应他的。
抬脚往大厅处跨去,尽秋撩起帘子,可是那里竟也空空荡荡,没有一丝人影。
他的脑中一凉,连昨夜豪饮的残余酒气,都立马随着一阵阴风,散了个遍。这件事情,太不寻常!
莫不是花雾夭打算远离他而携同伙计遁走?
尽秋仍是觉着不对劲。再怎么样,他也没有如此大的能耐,让花雾夭这么做。纵然是再怨怼再憎恨他,可是这家客栈,是厉怀明留给她的。她发誓要好好地打理,口口声声的对那个逝去之人的歉疚,断断不会是伪装的!
那么……
人呢?
为何这里的人,统统地不见了踪影?雾夭自己也好,伙计们也好,连客人,也都一个不见?绝不会是出去办事儿了。
“惨喏……是昨儿个晚上,突然……”
“千真万确,暴毙了……”
“唉呦呦,那么一个女子,就给人……,都是这……”
模模糊糊的嘈杂之声,自外头由排门的缝隙间透过来,尽秋的耳力再好,也听不清门外的集市上,七嘴八舌的议论。他想要卸下门,却发现,那片片木门都被铁钉给钉在了门框上,不能移除。原想要将之拍裂,径自从门口出去,探个究竟。
转念一想到雾夭气得跳脚,破口大骂的模样,脑袋顿时胀开来,她生气的样貌虽说是艳丽生动,但毕竟被骂的对象是自己,不见得会有多高兴。到时,一个硬碰硬弄得僵了,可就下不来台了。
那只爆虾,还是少惹她为妙!
尽秋是个性急的人,一旦决定便立刻付诸行动,从后院又唰唰地绕回了客栈的正门。早知道门外围聚着一大群的人,倒没有料到,那声势竟然如此浩大。本以为,是雾夭又招揽了什么鸡飞狗跳的事情,不经意间的一瞥,两张长长的官府封条半是强迫地挤入了尽秋的眼帘。
他的面色,蓦地一白。
不想,竟是这等,比撒泼骂街更严重的事情!再听旁人一些言语,暴毙?莫不会是雾夭她出了……
尽秋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仿佛遭到雷殛般,心头无端惊痛起来。
“这位大叔,这家客栈是怎么了?是不是这里的老板娘她出事了?”他急忙忙地拉过身侧一位年老的长者,忐忑地询问着。
“昨夜里,这儿的一个女子突然死于非命,听说死时样子特别骇人,气孔流血凄惨已极。”老人叹息地摇了摇头,说得尽秋心里大恸,只恨不得蒙住双耳,将这一切丢在身后。然而这老人,却接着道:“仵作验出那客人是被毒死的,所以县令大人便将客栈里的人全都抓了起来,包括那夭娘。”
这话一出,尽秋骤然感到喜忧参半。
如此说来,雾夭此际当是身陷牢狱了?只不过,人还活着,便一切能够从长计议。
再不耽搁,尽秋轻功施展,马不停蹄地赶往大狱。
原来是,桃花不再笑春风,人面咫尺天涯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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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已经四天过去了,雾夭也不晓得怎么样了。
那一日,尽秋在重金之下,才使狱卒勉为其难地放行,匆忙见了她一面。可也不知是为何,到了第二日,那些狱卒便怎么都不让他再进去了,无论给他们多少的银子,都死守得固若金汤,咬紧牙关不让里面透露出一点风声出来。
奈何尽秋钱财万贯,却独独缺少了威风凛凛的权势,不能得知雾夭的近况,是以他便更加焚心似火,直将天下阶级权贵骂了个遍。
彼时的他,霍然想到了同是权贵的商桐淅,一封陈书便奋笔疾书一蹴而就后,匆匆赶去驿站。
也许是紧张,也许是不安,也许……
总而言之,当尽秋来到驿站的门口,五月的天,和煦的暖风,却使平素举重若轻的他,静静自额角,流下了细密的汗水。
耀眼的阳光下,有他挺拔的影子,久久地伫立在原地,他感到他的脚,惯了铅一样,沉得抬不动一步。连绵的往事飞转而过,他怔怔地望着驿站送信的马棚里的马,又盯着手里早已捏得汗湿的信封,犹豫不决。
当日头渐渐洗练过他戴着紫金冠饰的头顶,直射在他楚楚的朱雀绣锦袍上,当他修长的影子越缩越短,只聚拢成脚下,一个小小的圆。
他终于闭上他冰栗色的眼睛,毅然决然地转过身,再不看这驿站一眼,飞快地奔离而去,仿若迟一秒便会危及性命的逃难……
不管是谁,对不起……
方尽秋是自私的,自私的人,不愿意让商桐淅这个名字在花雾夭的心里的烙印越刻越深。他想要自己去救那个女人,他不想桐淅与雾夭的情感,因为这件事情,更加亲厚。
如果这么做是错,他宁可抛弃对。
早在数年之前,他就在那个女子那里失去了原则,那么何妨,再错上一次?而这一次,却是他深思熟虑后的抉择。
……
森严阴郁的大牢门口,威武地立着两个衙役,他们的职责,是看守那些被关的人。是非曲折,从来都与他们无关,诬陷迫害,他们也看不见。只要,不放入一个不该进的人,不放出一个不能出的人。但他们时而铁面无私,时而和善通融,这其中的关键,便在于那些高高在上的官。
狱卒也是人,他们也要养家糊口,不能为了一时的收贿,砸了长久的饭碗。
而面对他们这一张张冰冷僵硬的脸,尽秋,恨得牙痒。多少人被查清了无罪释放了出来,店里的客人早就无事,伙计们也一一被送了出来,只有雾夭,一个弱质女流,迟迟没有半点音信。
问过所有的伙计,才了解到,原来,她是被单独关在了一间牢房里,至于确切的情况,竟古怪地无人知晓。
尽秋的担心,终于膨胀到了极点。
若今日,这些人再强硬地不予放行,那么他便只有明闯一条道儿了。
“发生命案的那间客栈的主人,在里头?”骤然间,一道不能算是陌生的嗓音出现。
“梁大人!”两个狱卒见到来人,鞠躬行礼,恭敬地称呼道。
尽秋回过头,看到了梁维语的面孔,此时的他,意气风发地穿着官服,好大一付官架子。
这一刻的方尽秋,瞬息间脑中辗转过无数的逻辑推理,倏地怒火中烧,高涨的怒焰张开火舌吞没了他所有的理智,不计后果地,便是一掌拍去。
幸好梁维语有些焦急地朝牢门贴去,伸头张望了下里头黑洞洞的环境,使得尽秋凌厉的掌风只劈过他的一肩。纵然是分去大半力量的一掌,也教文弱的梁维语的肩膀“咔咤”一声,骨裂内伤。
梁维语浑然不知情由,只觉得被斧子重重砍过一刀,虽未见血,那左半边肩膀却剧痛得失去了知觉。狱卒手里的戟在下一刻,便指向了尽秋的脖子,被他冷笑着捏断。
“你这个卑鄙小人,得不到雾夭,便害她,将她抓起来!你以为这么做,她便会从了你?我看你别白日做梦了!”尽秋的拇指与食指,死死捏住梁维语的喉管,控制住他的呼吸,转眼的功夫,他的脸色便憋得青红交加起来,“你给我快快放她,想诬陷她是凶手,我让你知道,谁死得比较快!”
懵懂不解的梁维语,越听到后头,便明白,是眼前这个狠厉得欲取他性命的男人,要来换取雾夭的释放。
他虽然恐惧死亡,却仍有些问题不怕死地问了出来。
“你是什么人?和雾夭什么关系?”
“轮得到你管?眼下你该回答我,是放,还是不放?”尽秋两指的距离又微微地靠近了一些,他眯起眼盯着眼前呼吸困难,但追问不止的男人,完全漠视欲将悄然离开去通风报信的那名衙役。
“停下!”
没有想到的是,阻止的人,却是此刻这个命运被掌握在尽秋指掌之间的人。他下意识地伸手掰着尽秋的指,试图挤出这样一点点声音。
所有的人,俱是一震。
但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既然梁大人这么放话了,反正旁边还有一个佐证的同伴,不怕到时候说不清,那也就不要多事了。
见那逃开的人,乖乖地回到看守的位置,梁维语邃放下心来,用窒息得泛青的唇,吐出一句话来:
“我是来救她的,不是来害她的!”
这句话,偏偏戳中了尽秋的脉门,他的手不自觉地放松了一些。但是方尽秋不傻,他不可能完全相信他的话,很多时候,人为了逃命无所不用其极,更枉论是,撒个谎。
梁维语感觉到了他手指压力的些许舒解,便又正色道:“我怎么会要她的命?没错,我的确是想得到她,可是若在她陷入牢狱之后,我大可将她软禁到别的地方,这样,才不失周全,才能做得滴水不漏不是么?”
“但或许,你并非不想,而是来不及?我也不能相信,今日你到这里来,不是这样打算的。”尽秋看着他,笑得冷然。
“你说得对。但是,请你想想,如果你真的认识雾夭,了解雾夭,那便会清楚,这个世界上,比我更执着雾夭,并且想要她不幸的人,会是谁?”梁维语的眼睛里满是忧色,这样的眼神,是不能伪装的。
尽秋,没有说出来,然而,他放开了手。
“花香凝,极端地憎恶着雾夭的花香凝。我想,一个王妃,已经有足够的权利了。”梁维语叹息着扭转了下已然僵硬的脖子。
“让本官进去。”梁维语命令道。
尽秋冷眼瞧着,心里却有一缕期盼,他想他或许已经病急乱投医了,把希望寄托在这样一个未知而暗藏隐患的人身上,但不管如何,当务之急,将雾夭弄出来,最为紧要。
两个狱卒互看一眼,其中一个站出来为难地陪笑道:“大人,纵然小的斗胆放您进去,可您也知道,上头,就是您说的那一位,吩咐了,随便哪位,都不能把人带走。”
那人算是知趣的,把事儿都挑明,也肯定了梁维语的猜测。
“哼,你们倒是出息了,任她是王妃还是什么,让你们这般言听计从的?”梁维语冷冷带着嘲讽地呵斥着,强忍着折肩的剧痛,硬生生按下了尽秋怒意的爆发。
“冲他们没用。”梁维语清秀的眉淡淡皱起,良久之后,抬起头,他对尽秋道,“看来,唯今之计,只有去找诚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