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繁华盛世歌(下)(1 / 1)
古夫人不知她来头,就怕她耍刁,也不敢隐瞒,就实事求是的回禀:“确实如宝姑娘所言,今年的斗魁赛,早在三月初一就开始出售绢花彩,分三个等,三等桃花一两银一朵共二千朵,二等兰花十两银一朵共一千朵,一等牡丹花一百两银一朵共五百朵,因为下月武林大会,扬州来了许多远客,绢花彩供不应求,又于这月二十补了二百枚个绿叶彩,五十两银一枚。三千五百朵绢花彩和二百枚绿叶彩已经卖空。今日竞艺结束后,根据每个姑娘收到的绢花绿叶彩头彩总数决出今年的花魁。还有一个暗彩,是如意阁特地为今年斗魁定制的一朵琉璃牡丹花,价值一万两。”
烟花之地果然是销金窟,仅是官面上的发行的彩头就有八万多两,不知地下赌庄又会烧掉多少银子呢?
古夫人说完忐忑地望着几个贵人,却见他们均不动声色,原来都是要看宝瑞唱哪出呢,于是又把目光投到宝瑞身上。
宝瑞上一世虽不能接触外面的世界,但电视超女总是看过的,这一路从苏杭行来,便知道所谓的斗魁就如同超女一样,海选复选一大筐。不同的不过是原先的世界有诸多的暗箱操作,而这里确现实得多,烟花女子靠的就是恩客的捧场,谁后台银子多,谁就是第一,这道理她又怎会不明白?官面卖的彩头,正是恩客给自己欣赏的美人砸下的银子。中间那些竞赛,不过是走场子做秀,大家图个风流热闹而已,谁叫这年代没什么娱乐呢?
宝瑞笑眯眯地一挑左眉:“哦?却是这么繁杂得很呀......”拉了个长音,意思便不明而喻了。
古夫人连忙补充说:“过程虽是烦琐,但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今日竞艺,正是为了让多些人欣赏到扬州美人的才情,也不枉扬州自古的风流韵味。”
宝瑞心道,这老鸨还真会说呀。也不驳人面子,她笑赞道:“好个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古夫人也不愧是位风流人物呢。”
眼波向首席处转了转,又冲那四位美人笑笑,好不明媚:“今天这天也真是晴朗,太阳也不热。可我看几位姑娘一番折腾下来也是有些香汗呢。宝瑞运气好,刚到埠就上得公人席吃了顿八珍鸭子,但这几位美人却劳心劳力,真教人心疼,只怕几轮下来,众乐乐就要变成众饿饿拉。不如折个法子,既让众人乐,又不让众人饿如何?”
诸人一听她说八珍鸭子,均忍不住乐,那几个美人听得真切,也噗嗤地掩嘴笑了起来。孟尝更是抚掌大笑:“原来宝姑娘是惦记着吃饭时间,怕下午那顿赶不上了。”
古夫人见那些个贵人的态度,哪有不明白的道理,忙说:“那就烦劳宝姑娘给个主意。”
而那四个美人方才初见宝瑞,已觉得她身份不凡,又见她风华绝代,暗自打量比较便看出自己与她之间的云泥之别。美人见美人,本是难免妒忌,却不想她言语调笑一举一动间贵而不傲,俏皮又不似轻浮,反而让人觉得亲近自然,心里对她自是欣赏。于是都期待地望向宝瑞,竟是有点盼着她的妙计了。
宝瑞心喜,却想着做戏便要做个全套,佯装谦虚说:“那宝瑞就恭敬不如从命。”台上几人早以了然,但笑不语。
向四个美人示意她们走上前来,宝瑞问道:“几位姐姐妹妹可懂谈唱那《繁华盛世歌》?”
妙音最是活泼,立即拉住宝瑞的柔夷抢答:“是不是去年皇上万寿节上金陵第一美人于揽月献上的那首曲子?据说是仙人所作呢。现今不知此曲的之人,怕都不敢自称能歌!”
宝瑞笑嘻嘻说:“正是那首,只是并非仙人所作。”
都是冰雪聪明的人,闻言台上众人都反应过来。非烟即惊讶地望向宝瑞,邀月就温婉带笑,锦瑟却携着万般风情向宝瑞福了福道:“原来是宝姑娘大作,真叫奴家拜服。”
宝瑞本来就是想闹上一闹出风头的,自然也不脸红,转身向首席几位建议:“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江南更是全国最富庶之地,宝瑞觉得这《繁华盛世歌》尤其应了今天的景致,不如就以此曲让众人都乐一乐。”
顿了顿又道:“四位斗魁的美人,才情不相上下,却各有各的风流特色,若是普通的比试,怕是难分胜负,不如就以此曲同台演上一场。几位美人都是能歌善舞的妙人,必定知道《繁华盛世歌》合着两个调子,宝瑞是想让几位美人,分别合这两个不同的调子,两人弹两人唱,没有任何限制,四人中谁能镇住全场,将其他三人的调子不由自主地拉着跟她走,就拔得头筹。诸位意下如何?”
鲁先生一听就领悟过来,抚掌直叹妙极,率先解析说:“宝姑娘这主意,要四人同演,为了不砸场子,四位姑娘必定要相互配合演出个精彩的,想做怪也必须顾全大家面子。但是为了出类拔萃,又必须各自出彩,有理不在声高,唱曲也不是声音大就能一鸣惊人,高调亦未必引人,四人既是一体,又要演出自己让众人看得到胜负,可是不简单!”
宝瑞只是笑,不再言语,她知道自己这么一说,再加上鲁先生帮衬,众人只有骑虎难下,刀山火海也要走上一遭。只盼这些美人不是省油的灯,不然戏就不好看了。
几个美人心气也是不小的,谁会在这当口认怯呢?都一致表示赞同,又是一番符合恭维。
经过抓阄,片刻四个美人各就各位,邀月抱着琵琶坐在一侧,非烟持着一抹绿笛,锦瑟和妙音就是唱了。
四人还未有过同演的机会,不禁相顾而笑,突然都生出一股惺惺相惜的感觉。邀月头一侧,做了个起势,丝乐之声就倾泻而出,琵琶合着笛音袅袅,两股音调如同出谷黄莺响彻河上。
金陵美人横吹笛
迎来燕子衔春泥
燕子筑巢向柳堤
柳荫深处传来浅笑低语
江南春绿润如雨
往来不湿行人衣
秦淮水暖烟波里
绵绵春雨中有多情男女
唱繁华,颂太平,天遂人意
且听丝竹悠扬管弦疾
唱繁华,颂太平,天遂人意
且听丝竹悠扬管弦疾
河上歌声笛声琵琶声,声声动人,众人陶醉之际,宝瑞偷乐,这曲子,正是她剽窃上一世的《燕衔泥》,改了个名儿送人拍马之用,今天耍着玩,出风头的却是她这不速之客,她当然是暗自得意了,心想回去远昊哥必定又要笑我不要脸之极。
一边想着,一边看表演之人,估计该开始出彩了,果然邀月向非烟飞去一个眼色,琵琶声立即飞快起来,调子又高又急,笛音连忙跟上,歌唱也追随而去。突然锦瑟又意识到不对,复又把音调压了回来,几人又是一阵反复。
宝瑞几乎要哈哈大笑出声,花魁可是那么容易做的么!折腾吧折腾吧。
几位美女越演越进入状态,陶醉之处,红衣蓝衣便舞了起来,顿时台上飞起一对彩蝶,裙摆飞扬,衣诀飘飘。众人看得畅快淋漓,喝彩声叫好声阵阵响起,此起彼伏。
到了后来,几个女子心里只余一片清明,同性相斥同行相忌,同样是美人,都曾经对镜自怜,孤芳自赏,总以为自己的清高曲高和寡。在这斗魁之间,原先各人只是一心想赢,怎能想到一曲之间,在彼此眼中看到的竟是另外一个自己,一样的命运,一样的心念,原来竟都是一样的!
眼神交汇,便将对方引为知己。余音缭绕之间,几人已下意识地走近,目光激赏中隐有泪光。
宝瑞率先鼓起掌来。有人开头,掌声顿时一浪接一浪经久不息。
但是宝瑞的心思这番热闹的心思,却是少人懂得的。
上一世她因为患疾,被关在一个小空间里,虽有亲近家人,但却没有一个朋友,不管是同性还是异性。后来尝试通过网络接触外界的人和事,却无法感受到真切动人的感情。
这一世她从小知道自己非长寿之人,更不喜欢平淡如水的人生,只想感受激烈的感情,因此交友天下,也是她的宏愿之一。尤其看到这个男尊的世界,女子不易,女子生存不易,竞争之下的生存更是不易。
她只希望所有如她一样美好的女子,能在茫茫飘萍人世间得到扶持,虽然她知道世间残酷黑暗,美好的愿望不是必定会实现的,但她总想一试,就如同黄泉路上,她得到一个往生轮回的机会一样,她也愿送出许多机会给他人,希望有人能抓住。
她也不管别人懂不懂,更不管在乎有多少人能懂,只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抱定这个心念,望着四个向她走来的女子,字字珠玑:“人生莫恨知音少,蓦然回首,那人定在灯火阑珊处。”
邀月等人真诚的盈盈下拜道:“我等姐妹几人谢过宝姑娘。”
宝瑞暗赞了一句孺子可教,展开绝艳一笑,说:“改日我教人给几位姐姐妹妹送上信物。”言下之意正是要相交扶持,几人又是一番拜谢。
又转身向孟尝道:“四月初八再拜见孟庄主。”露出告别的神态,后面的话就是对众人说的了:“宝瑞如此闹腾,放肆之极,就送上个彩头向大家赔罪吧。”
说着,宝瑞拿出她那管血□□萧,只见那天下第一珠宝行的如意阁阁主,盯着那萧便楞住了,脸色一阵变幻,又似是恍然大误。宝瑞冲他微微一笑,也不理他:“宝瑞去年下岭南,得了一首曲子,名叫《春江花月夜》,给今晚的庆功宴先开个道吧,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众人只见她扶着洞萧,萧音便象之前她踏歌而来一样,在淮河上铺天盖地地蔓延着,伊人随着那两个侍女,缓步走向码头上一架乌蓬马车,乌蓬马车上两侧又是画着两朵霸王龙爪牡丹。马车旁立着一个身形颀长的白衣男子,温文而雅。那男子将她扶上马车,车帘掩下之时,宝瑞又放出一个芳华绝代的嫣笑,引起一阵留恋赞叹。
高头大马绝尘得得而去,萧声悠然,只觉得似南柯一梦,还未待回味,竟已结束了。
这之后的日子,一曲《春江花月夜》,不知又将为扬州河畔添几许温柔迤俪呢?
乌蓬马车内,远昊爱怜又宠溺地嗔怪道:“出够了风头,少不了得意几天了。”
宝瑞娇娇地倚在他身上,却是神采飞扬,耳边低喃:“远昊哥,瑞儿真的感到快活呢,活着真是美好,不枉我轮回再走上一遭!”
又象想到了极重要的事,一把搂上他的脖子:“我提前结束了斗魁,今晚是不是有大餐奖励?”
“可能,也许。”
车外只听见那传说中芳华绝代的主子没形象的一阵怪叫:“哇哇!你耍我~~~我可是没拿到琉璃牡丹花呀!!!”
又是一阵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