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〇二章：小弱智（1 / 1）
林左从小被同龄的小朋友唤做“孤儿”，因为她没有爸爸妈妈在身边。
姨姥姥家也有个小表妹没有爸爸妈妈，有一次林左听到老人们说：“燕妮真是个懂事的孩子。”燕妮是小表妹的名字，她的爸爸妈妈因为逃避计划生育将她的户口落到了农村，跟了姨姥姥，燕妮每次见到自己的妈妈总会怯怯得喊一声：“小姨。”那样子仿佛受惊的小兔子。
可是林左不是这种情况，林左的爸爸妈妈对她很好，姥姥姥爷也对她很好，大舅二舅大姨二姨……所有的亲戚都很疼她，虽然她是个坏孩子。
但是爸爸妈妈却并不打算接她回家。
至于为什么，林左不知道，也并不想知道。
可是没有爸爸妈妈的孩子总是容易招人欺负，冬天的时候有小男孩抢林左的帽子扔到树杈上，夏天的时候有人将毛毛虫放到她的桌上，秋天的时候会有干粪便，一年四季不得安宁。
当然，除却爸妈不在身边，林左还有一个挺难启齿的毛病，就是七岁之前一直用奶嘴喝奶粉，林左从小体弱，大概是先天性肠胃炎，吃什么吐什么，稍有不如意的饭菜便会上吐下泻，奶粉也是特挑，只喝鸡胚宝宝素，别的不喝，那会儿爸爸整箱整箱得往农村运奶粉，弄得好多批发商都认为他是人口贩子。
在幼儿园的时候，林左拿着奶瓶的样子很鸡立鹤群，像极了“小弱智”。
于是挨欺负那是肯定的。
这个是弱肉强食的社会，其实这个法则从最原始的精子时代便适用，成为一个独立个体的人以后更是如此。
七岁之前的林左还沉浸在一味要强的人生哲理中不能自拔。
当时幼儿园的阿姨让林左跟班里的一个傻孩子同桌，胖傻子配小弱智，阿姨微笑着点头，林左恍惚便明白，何为“以貌取人”。
胖傻子是真傻，也真胖，他平时最大的爱好便是欺负自己的同桌，班里没人敢跟他坐一起。
林左刚跟他一桌时结结实实得挨了几拳头，她的身子板儿单薄，大拳头砸到背上的时候，她清晰得听到“空空空……”的声音。
那是真的疼啊。
当天夜里，林左便对姥姥说：“姥姥……姥姥，我想要个新铅笔盒，小商店新出的厚铁的。”
老人们都节俭，咬住不给她买，死活不松口。
可是第二天，林左的书包内便多了个厚铁铅笔盒。
当天，胖傻子又打同桌时，林左从包里掏出铅笔盒干净利索得砸向他的脑袋，每一下都砸得结结实实，直至把胖傻子砸得哇哇大哭，趴在桌子上不敢抬头，林左便开始砸他的后背，直到别的小朋友唤来了幼儿园的阿姨，林左才恋恋不舍得收手。
她说：“胖傻子，你总共砸了我二十五下，所以我还你五十下。”
林左的“报复理论”在这时已初具模型。
当你斗不过一个人的时候，你便借助于外力。年纪小的时候这个外力可以指代厚铁铅笔盒，年纪大了，随着争夺的事物发生变化，你可以借助的外力便越来越多，所用的手段也会发生变化。
当时幼儿园的老师很吃惊：“林左，你怎么把大傻打成这样？”
林左反问：“他打我的时候你怎么不管？”
“他是傻子。”阿姨更吃惊。
“好吧，那我是弱智。”林左摊了摊手。
阿姨眼睛瞪得滚圆。
“铅笔盒事件”发生后，林左便失去了去幼儿园的资格，她一生中仅有的几天幼儿园生涯宣告结束，对此，她自然是乐意的。
那会儿正好恰逢二舅家的哥哥谈女朋友，农村里流行介绍对象，说是知根知底，可哥哥却巴巴跑到附近的县城找了个小超市服务员。
一开始的时候约会偷偷摸摸，哥哥为了掩人耳目便将窝在家里的林左借了出来，美其名曰带妹妹出去玩，实则是打着幌子谈恋爱。
大部分时间，林左跟在他俩身后做小尾巴。
哥哥和小嫂子以为屁大点的孩子啥事不懂，于是便肆无忌惮的亲亲我我，你抱着我，我抱着你，你摸摸我，我摸摸你……
林左在后面吐啊吐啊得就习惯了。
当然，呕吐的当口她还是学会了一些东西，比方说在超市里，有人若是偷东西的话你一定要让他偷完再抓，既成事实，人证物证俱在，小嫂子会义无反顾得冲过去将小偷拿下，色厉内荏：“这位先生，请将你兜里的东西拿出来，然后跟我去保安部。”
如果遇到思想和行为都比较彪悍的小偷，小嫂子还有一招杀手锏，那便是化身小白兔装可怜。
林左曾亲眼见她瞬间变得怆然若泣，声涕俱下道：“大家都来评评理啊，他一个小偷还冲我吼，还要打我……”
所以说，适时装弱小也是一种生存手段。
林左是个活学活用的好孩子，没多久她便将这些个手段用到了同班同学身上。
七岁的时候，没有上过幼儿园的林左直接靠关系跳到了一年级，开学前一个月，林左被姥姥摁在家里强行“戒奶”，如果拿着奶瓶上小学，后果将是不堪设想的。
“戒奶”的过程相当复杂且痛苦，以至于若干年后她去电影院看《□□妹》时，莫名的感同身受。
当时农村很穷，三个村子合伙办的一所小学，四个年纪四个班，每班二十人，芹芹小朋友很不幸的跟林左又分到了一个班，当她再看到林左的时候，吓得直接哭了起来，满学校仅有的一名校长兼老师哄了她半天，愣是由小声抽泣哄到了嚎啕大哭。
最终，芹芹小朋友无奈被家长抱回家，留级一年。
林左觉得这孩子的心理承受能力有待提高。
说起来，一年级的小朋友是个诡异的存在，而班里最诡异的当属班长刘君，他最大的爱好便是受贿，依仗自己是班长公然收取别的小朋友的贿赂，从铅笔、橡皮到本子不等……
林左曾纳闷过一段时间，但后来得知刘君的爸爸是邻村的大队书记后，这个问题便迎刃而解。
并且相传若干年前，刘君的妈妈是林左爸爸的婚姻对象，后来也不知道是谁先横刀夺爱，或者谁先移情别恋，总之……是一拍两散了。
姥姥跟姨姥姥说这段陈年往事时，林左正在炕上打瞌睡，瞌到一半差点一头栽进坑洞。
再以后见到刘君，她便格外的留意起来。
那个男孩瘦瘦高高的，很清秀，他从来不管林左要贿赂，却总跟着其他小男孩欺负林左，边欺负边唱着自编的儿歌：“外甥狗，吃了就走，没爹疼来没妈爱……”
有一次林左迟到了，他把林左堵在大门口，铁栏杆的小门开了个缝隙，林左探身想钻进去，却被他夹在门缝中间，像老鼠夹一般。
刘君兴奋得使劲夹，林左疼得呲牙裂嘴，后来眼泪差点掉出来，刘君便慌了神，手忙脚乱道：“林左你很疼吗？”
“废话，你进来让我夹夹试试。”林左转身便往家里走。
刘君忙跟在她身后，涎着脸小声道：“那我让你夹，你不要回去告诉家长。”
“先不告诉。”林左保证。
于是刘君乐颠颠得回教室上课了。
后来的一段时间，林左会经常拿新本子送给刘君，跟别人送的本子不一样，林左的本子上总是工工整整得写上自己的名字。
刘君起初不肯收，后来便有些雀跃，再后来他将林左送的本子摞了一小摞，一本都没舍得用。
继那句“先不告诉”的保证过去几个月后，林左的二舅雄纠纠气昂昂得杀到了破落的小学，大掌一挥拎小鸡一般得将刘君从教室里拎了出来，而后的事情便可以用“气撞山河”一词来形容……
二舅以前经常吹嘘自己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林左总不信。
这会儿，她信了，信到不能再信。
最后，她心情忐忑，跑到老师办公室敲开门，问道：“刘家村的大队书记能不能管我们村？”
老师不明所以，摇了摇头。
于是林左长长嘘了一口气，握拳拭目以待：二舅，您老请放心大胆的继续吧！
“本子事件”最终以刘君被这所破落的小学开除终结，写着林左名字的本子大刺刺得摆在他的桌洞，人证物证俱在，刘君以受贿罪被判开除……
林左以受害者的身份现身，眼泪汪汪、楚楚可怜。
后来听说刘君转去附近县城的小学，却依旧念念不忘林左这个人，每每念及往事，总要咬牙切齿，连带对自己的左手都产生一股子厌恶情绪。
不过，不幸之中的万幸，刘君的受贿嗜好算是彻底被扳除。
而林左也得以在这所破落的小学中度过了一年半的快乐时光。
很多年后，当林左得知哥哥终究排除万难娶了小嫂子的时候，她一点都不惊讶，在她的印象里，小嫂子拿下愣头青哥哥简直是易如反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