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1）

“我们在今年年底前结婚。你尽管去工作，我会安排好一切的。我会给我们一个与众不同的婚礼的，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十一）

“桃子说年底要结婚？"

木村慎惊讶地睁大眼睛。

“嗯！"

一大口绝对伏特加顺着喉咙滑下，一路灼热。

“你怎么打算？就这么同意吗？"

“我…… 你以为有人可以随意操纵我吗？"

漫不经心地反问。

“其实这也是意料中的事，你们迟早得结婚。"

木村马上现实起来，这是双方父母早就有的意思。

“什么话！对这个，我可没承诺过什么。"

怎么，我有答应过桃子或是其他人吗？绪方与木村的联姻是别人的希望可不是我的承诺。有些恼火。

“双方父母和桃子都希望这样的！漂亮女人是永无止境的！绪方，即使结婚，桃子也不会干涉你的私生活的。这一点我很了解，因为—她也会有自己的私生活的！"

埃林顿公爵的《世故女人》流淌出来，哈里(卡内懒懒洋洋的低音单簧管独奏。

“木村，你……"

迟疑着，很难启齿的问题：“你……爱过吗？"

“爱过？"

“对，爱过，爱一个女人。"

“有过一个。在美国读书时，但我得回日本，所以就分开了。"木村的轻描淡写仿佛是说着别人的故事。

“你相信爱……情吗？"

说这个词真得很艰难啊，真是尴尬！感到全身毛孔在打开。

“爱情！爱情是人生的奢侈品，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享用的……"

转动着酒杯，琥珀色的液体沿着杯壁旋转，冰块清脆的撞击着。

“我，上帝认为他赐予的已经足够多了，所以不用再将极少的爱情资源分配给我了！"

“你！太聪明了，太聪明的男人是不会相信爱情的……太聪明了就会有计较，爱情是不能计较的。所以我们两个都与爱情无关！"

木村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绪方，抬头，竟是绪方若有所思的表情。

“怎么？你！爱上什么人了吗？"

一愣，探试与关心混在一起。

“我？……你认为呢？"

神情藏在灯的阴影后。

“你不会！你喜欢女人，但并不会爱上她们。"

自信还是了解绪方的，木村毫不迟疑的对自己的问题给予了否定回答。

轻轻笑了，“那到未必。"

“未必？"

错鄂。

“怎么？有一个心爱的女人很丢脸吗？"

音乐沉寂了，声音的真空，短暂的静止。

“你有了一个心爱的女人？"

木村怀疑耳朵出了毛病。

“……也许……是一个影子。"

心底的影子温柔地迅速膨胀，填满了整个身心，在那么短短的一瞬间，幸福的余波不易觉察地溢上脸庞，化做眼里的思念，唇边的笑意。

“影子？"

有些吃惊与不解。

“对，影子。"

“你不会明白的。因为——我也不明白。"

吐了一口烟，孤独的青色烟圈在空中画出不太规则的圆，慢慢散去了。

“影子？绪方，你真会开玩笑！我还以为你……真是的，绪方精次怎么会相信爱情？！"

木村大笑起来，二十七年来，绪方精次让木村慎最吃惊的事情莫过与此了！绪方会相信爱情？！

依旧是看不出什么的淡淡表情。

“绪方，爱情奢侈而脆弱，家庭、义务、责任、事业，无论哪一样，只要轻轻一碰，爱情就会粉碎，爱情没有任何的自我保护力，现实中的任何一种力量都可以打败她……"

提到爱情，木村变得象个女人般饶舌，

“当然她也会带来快乐，但这快乐较之痛苦，短暂到可以忽略，总之爱情是男人的致命伤，为了自己，你最好不要爱上任何人！"

“是吗？"

绪方听完他的高论，依旧是没有表情，“听你这么说，我更想试试了。既然爱情是上帝创造的奢侈品，不尝试岂不是很遗憾？至于她的弱…… 你知道棋子本身是没有重要性的， 每一枚都很重要又都不重要，棋子的重要与否，关键看如何布子，或强或弱取决于位置，不在于棋子本身！"

“所以，我要她！在这之前，我不会和任何人结婚的！"

淡淡地话，不动声色。

（十二）

咬着牙，总算清醒的把车开回家。

这酒后劲真大！顶得头晕晕的。

出了一身汗，衬衫湿贴在后背，极不舒服。

摘下眼镜，扯开领带，摇晃着把自己扔到床上，倒头不起，甚至忘记踢掉脚上的皮鞋。

晴好的午后，有一点点的倦意。

静静躺着，似睡非睡。身下是轻微的颠簸起伏。

半眯的眼睛看到平静的无止境的蓝色大海。巨大的桅帆敝开着胸膛，恣意张扬。

身在一艘行驶中的大船上。

甲板上，两个人在下围棋。

左边的年龄大些，留着长髯，着豆青色罩衫，执白子。右边的更年轻些，面白无须，白色长袍，腰间糸玉带，执黑子。

这盘棋刚入中局，虽初现激战，但布局古拙，大气磅礴，攻守兼备，从容不迫的棋风倒也一望而知。

静坐一旁观棋。

终盘。

少者弃子认输，长者微微一笑。两人收子，再布新局。

起风了，有一点冷。

风带来无数的黑云，豆大的雨点劈头盖脸砸了下来。未等两人收起棋，大海在瞬间暴怒，平静的面孔扭曲着，纠集起愤怒的巨浪不由分说向大船扑来！

船在海的咆哮中不知所措。

一片慌乱。

下棋的长者镇定自若，安抚众人，指挥船员收侧帆。

巨浪发起又一轮的攻击，气势汹汹再度袭来，数十米的浪头狠狠地击中了主桅。

咔嚓一声，碗口粗的主桅拦腰被斩，白帆垂下了自由的翅膀。

顿时大乱。

船团团乱转，随着浪大幅度的倾斜。

海水迅速登陆甲板。越灌越猛。 船不由自主地下沉。

又一轮巨浪。来得比任何一次都更凶猛更饥渴。

一记干净利落的扣杀，轻松的扣翻了……船。

惊叫，怒吼，平静……各种声音掺杂着消失在海面上。

尚未来得及喊，已身在海水中。紧紧闭着眼，飞速向海深处坠落。

下坠中，不断有重物砸在身上。

最终，残缺不齐的身体停止了下落。睁开眼，一片漆黑，无法视物。

伤口断裂处钻心的疼痛。

慢慢适应着黑暗，一点点微光中，一条小鱼游过来，停住。转了几圈后，开始用柔润的唇推着他，一点一点推到旁边的珊瑚丛里。

小鱼兴奋地围着他转来转去，吐出一串串高兴的小泡泡。

他想笑，剧烈的痛从伤处传来，晕了过去。

恍惚中听到小鱼的叫着，似乎很生气。

怎么回事？

自己竟被包裹在一个巨大的肉体里面！湿软的肉体紧紧包着他，竟动静不得！粘液腐蚀着身体，一层一层，永远湿粘！

他又晕过去了——这一次是因为恐惧。

不知过了多久，他在海底，还在这个肉体中，昏昏沉沉中意识还在，却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了。

一天，他感觉包裹自己的物体被捞出了大海。

锋利而冰冷的刀片割开包住自己的肉体，他终于感受到了阳光。

“啊，真罕见的珍珠啊！！"

短暂的寂静后，数声不由自主的惊叹。

在接下来的岁月里，到过许多地方，被无数双眼睛注视过，或贪婪或惊叹或爱怜……

直到那一天……

小童柔弱的哭声，妇人压抑的饮泣，轻轻的忙乱的脚步……

然后是女人男人的道谢声。

自己被取出，在一双细白的手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是一声男人的吼叫“还有什么比儿子的命更重要！"……

然后自己被齑成了粉末。

每一天那双细白的手就会用小银勺取一点点，用温水调开，喂进了一个瘦弱的小男孩口中……

啊！

绪方忽然醒了。

是梦。擦了擦头上的汗。

好奇怪的梦啊！是不是因为喝酒的缘故？

爬起来，倒了杯水，头不疼了，睡意全无——

这个梦，为什么呢？

（十三）

“爷爷！我来啦。"

刚推开门，鱼飞就大喊。

“飞飞来啦。"爷爷高兴地放下报纸，“今天怎么有空，工作室不忙吗？"

“有常青嘛，她能干着呢！"象只小猫一样凑过去，依偎在爷爷旁边。“她放我假了，要我替她来看您！"

“爷爷，您最近都在忙什么？"

“忙什么？读书看报，练字下棋，养花打太极……噢，对了，还有上网。"

“上网？您上网聊天啦？"

“聊天？没有，我去看围棋啦，你上次不是帮我找了几个围棋网吗。"

“哇，爷爷！您上网下棋啦？"

“鼠标太滑老点不准位置，就下了几次。主要是看新闻看评论什么的。"

“爷爷，你的网名叫什么？"

“网名？哦——老渔夫。"

“啊呀……爷爷，您怎么取这么普通的！在网上，您得与众不同，越怪越好，叫老渔夫还不如海龙王呢，最好取个天池渔姑之类的，保准儿有好多人抢着跟您下！"

“噢？这样啊！"

爷爷开心地大笑，“傻丫头！你是说胡子一把的爷爷叫什么天池渔姑？"

“这是为了增加您在网上的魅力。"

高兴地理了理爷爷的衣领，象只腻人的猫咪，“快说呀爷爷，您在网上还有什么好玩的事儿？"

“好玩的事儿？……我昨天去日本的几个围棋网站了。办得很不错啊，看来围棋在日本很有民众基础啊，围棋虽说是起源于中国，传入日本韩国，不过，老师不进步，学生就会追上喽。"

“他们很厉害吗？"

平素从不关心围棋新闻，虽然自小学棋会下几手，纯粹是为了讨爷爷欢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