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1 / 1）
吃过晚饭后，鹏程提出去市区晃悠晃悠。
我们都喝了一些啤酒，我的脑袋已经有些晕了。我站在街道边上，冲他说：“两个大男人逛街，多别扭啊。”我虽然这样说，手却向前一伸，将一辆出租车拦了下来。
鹏程笑着把我塞进了出租车里，然后坐了进来，重重关上门。
“去哪里？”出租车司机露出一副标准的职业笑容，扭过头问我们。
我看着他那副笑，看得两排牙齿直哆嗦。要是再晚点，这副笑容绝对能吓到少年儿童。电视剧里，这种笑一般都是那些挨千刀的绑架犯用的。
“去哪里？”鹏程见我不回答，推了一下我。
我“哦”了一下，赶忙从无限的遐想中回到这个世界来，一句话很自然地就脱口而出，“去……去绑架。”
司机吓得身体一颤，而鹏程吓得差点撞在前排的座椅上。他及时看到了司机脸上的阴情变化，赶忙递上去一支烟，说：“司机，师傅，同志，不好意思，我这朋友喝醉了。”
司机战战兢兢地把烟接过去，然后小心地看了看我。或许从我脸上找到了几分醉意吧，他不再害怕了。清了一下嗓子，然后小声地问鹏程：“你们去哪？”
鹏程为司机点燃了香烟，然后说：“哪里最繁华就去哪里。”
司机点了点头，然后车子就在新区的路上“飞”了起来。鹏程紧紧抓着前排座椅的椅背，小声说：“师傅，您这样开，恐怕被交警看了会罚啊。”
司机自豪地说：“年轻人，谢谢你对咱司机的关心啊。这路段我熟，比我家厨房还要熟悉。哪里有交警，哪里有电子眼，我都知道。没事，为了让你们尽快赶到目的地，咱不怕那啥啥交警了。”
鹏程的背几乎贴到了座椅垫上——当然，我也摆出了同样的姿势。我想，司机老大，你不怕交警，可是我们还想留着小命去晃悠晃悠啊。
汽车进到城区后，渐渐慢了下来。我和鹏程终于可以换成正常的乘车姿势了。
鹏程拉下车窗，一口接一口地对着窗外吹白烟，而我贴在身旁的车窗上，静默地看外面那繁华的世界。
天空已经变成了暗暗的墨色，杂乱的灯光色彩，在汽车外面的世界里渲染。
汽车穿过一条又一条长长的，喧嚣的街。我记得，这条路线我和琴走过。那是一个清晨，拉着琴的手，在淡淡的幸福之中，漫步。当时，琴指着北边对我说，在那里有一座立交桥，每到晚上灯光就会很美。
可惜的是，直到琴离开了，我们都没有去过那座立交桥。梦幻中华丽的灯光，依然只是梦幻。
“师傅，北面有座立交桥，对吗？”我问。
鹏程微微侧了一下头，看着我。司机点点头，说：“是啊，不过你们要去市中心，不会经过那里。”
“麻烦您，从那里绕到市区去，好吗？”
司机脸上带着笑，嘴上却说：“如果经过立交桥，再向东南方向去市中心，那么会多出好几公里路程呢。”
鹏程说：“没事，师傅您就绕吧，反正我们也是逛着玩。”
司机嘿嘿地笑着，就跟绑架犯拖了两个自愿帮着他点钱的傻瓜一样。
汽车穿过城市虚无的繁华，穿过一个又一个拥挤的十字路口。红绿灯闪烁着，那些幻影般的人群和汽车，停停走走，离散，或是聚结。
“快了，快到立交桥了。”司机比我们还激动，仿佛马上就要完成绑架任务拿到花花绿绿的钞票了似的。
我把车窗拉了下来，静静地，守侯着那个神圣却悲凉的时刻。
琴，不是说好了吗，说好我们要一起在华丽的灯火下牵手，一起看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美好时光。不是说好的吗？为什么，说好了却依然要放手？
汽车微微颠簸了一下，车身渐渐倾斜，渐渐向上。城市的高楼慢慢向下垂落，几道连成线的幽蓝色灯光向未知的方向蔓延。桥栏上，一朵又一朵犹如玫瑰般的花灯繁复绽放。烈焰般盛开着，展示着那妖娆却又暗含肃静气质的身姿。
仔细地，似乎还能闻到飘渺的花香。
“师傅，稍微慢一点。”鹏程对司机说。
汽车越升越高，速度稍稍减慢，无数道幽蓝的光束盘旋着，弯曲着，相互交错着，从娇艳的花丛中穿过，随着桥面的延伸而伸展着它们的臂膀。
琴，我看到了你所说的灯光。可是，你在哪里啊？我看到了曾以为属于我和你的世界，可是，你在哪里啊？
汽车从繁复的桥面上滑过，留下一串空灵的声音，以及一串被灯光染上美丽色彩的影子。无数个影子，在华丽的世界里被拉得好长。
“司机，我想下车。”一股酒意冲了上来，我一激动，话就说了出去。
“不可以，不可以啊。”司机赶忙说，“立交桥上是不可以停车和下客的，会罚款啊。”
估计鹏程的酒意也来了，烟头向外一扔，说：“司机师傅，麻烦您，您就让我们在这里下吧。这都几点了，交警现在已经下班了。”
“真的不行啊，小伙子。”司机说话的声音跟哭似的，“不信你们可以找人问问，在这里停车真的会罚款啊。桥上到处都有电子眼，被拍到我就惨啦。”
“算了吧，我只是说着玩玩。”我苦苦地笑着，望着窗外划过的一束束灯光，说。我在心里哼了一声，等我有车了，非开到这上面来停着看灯光不可——直到交警部门派人来拖车为止！
桥下，一阵宏大的音乐声袅袅升腾。一首美妙的，熟悉的曲子穿越我的脑际。记忆里，仿佛沉眠的思绪被惊醒，心里一阵酸楚，我差点掉下两滴泪水。
“这是什么曲子？”鹏程无意地问。
司机见我们平静下来，不再吵着要在桥上停着，脸上的阴云散开了。他笑着说：“桥下有一个老年交响乐团，每天晚上都会组织起来练习。”
鹏程点了点头，却小声嘀咕着：“我问的是，这是什么曲子。答非所问。”
“梦中的婚礼。”我望着窗外绚烂的流光，轻声说。汽车慢慢下降，灿烂的光华渐渐褪散，黯淡渐渐浸染……
我那空落落的心，却依然寂静，空洞。
我一直望着窗外，望着那繁华却冷漠的城市。鹏程在我的身边，轻轻叹了一口气。很轻盈的声音，却刺进了我思绪中的昏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