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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在浑浑噩噩中消逝，就连一丝波澜，也没有留下。

阳光穿过空气里的尘烬，穿过透明的大玻璃窗，穿过我的指缝，落在我的身上。我努力地去感受着来自阳光的温暖，却只触碰到空气里的冰凉。

深秋来了。夏日里的躁动，夏日里的活跃，都死在这个冰凉的秋天里了。听孟雨说，这个城市的夏天很热，可是冬天却会变得很冷。漫天的大雪，将把这座城市覆盖。

我向个渴望自由的孩子，趴在窗户上，脸紧紧贴着玻璃窗。一股凉意，一直窜到心底。楼下，高楼与高楼的缝隙里，白桦树上滑落了最后一片叶。无数的黄叶，被晚秋残离的风裹挟着，铺天盖地地翻卷着，飘走。

身后，几个搬家工人进进出出，将一个又一个用透明胶带封上的箱子搬出客厅的正门，搬进电梯里。

陈旭站在他的房门外，像个运筹帷幄的大将军，指点着搬家工人小心地将他与秦敏的东西运出。秦敏倚在陈旭身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盯着大大小小的箱子向外流走。脑袋里，挥之不散的，是那漫天的黄叶。翻飞着，舞蹈着，带走人们的思念，留下无尽的惆怅，悲凉。晚秋了，冬天即将来临。所有的一切，包括记忆，都在将在秋冬交界的地方安睡下去。

终于，陈旭的房间又回到了来时的空荡。他和陈旭走进房间，检查是否还有搬剩下的东西。我一直安静地坐在外面，听到他们的说话声都有了回音。而我的心，也仿佛被搬空，什么也不留下。每一次心跳，都在心灵里敲击出好几个空虚的声音。

“没有了。我们走吧。”陈旭在房间里说。

“走吧。”秦敏回答。

两个人走了出来，脚步的声音却还停留在房间里，来回游荡。

陈旭拉着秦敏的手，向外走去。而秦敏回过头来，迎上了我的眼神。我没有把眼神避开，而是毫不掩饰自己心里的忧伤，直直地看着她的双眼。

“之宇，再见了。”秦敏轻声道别。

我“忽”地一下站了起来，说：“再见了。秦敏，陈旭，再见。”

陈旭回过头，说：“之宇，再见。你什么时候想到我那里去玩，提前给我打个电话，我就去接你。我们电话联系。”

我点了点头，说：“好啊，一定去。”

“那好吧，保重。”陈旭说完，拉着秦敏的手，头也不回地向外走了。

安静了，房间里，安静下来。我慢慢地，走进陈旭的房间，仔细地，聆听着在天花板上摇曳的无数个脚步声。一切，都还是那么的熟悉。不，一切，都是苍白的，陌生的。

房间里，褪去了曾经那股温暖的馨香，一种寂寥的气味，在我的鼻尖萦绕。我伸出手，抚摩着平滑的墙面，在房间里漫步。曾经发生在这里美好的一切，似乎都从开着的窗户里涌了进来。被冰凉的秋风吹着，涌进来。

我看到了陈旭，看到了秦敏。却不只是两个人，而是许多，许多。他们穿着不同的衣服，带着不同的表情，看着我，轻轻喊：“之宇……”

“什么？”我问他们。

我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他们的声音，却消失不见。窗帘被风撩拨着，轻盈地洒开，掩盖了所有的色彩。

背靠着墙面，我慢慢坐到了地板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我似乎又看到了他们的身影。他们安静地向我挥手告别，安静地，陆续转身，离开。

我不知道，自己是留恋谁。是留恋陈旭吗？是留恋秦敏吗？不，或许，都不是。我想，我留恋的，应该是那一份回忆吧。美好的，酸涩的，忧伤的，回忆。

我一直坐在地板上，坐了好久。秋风从我侧面拂过，将我的心慢慢封冻。

当房间里的灰白完全被黑暗吞噬，李雪才回来。她打开客厅的灯，昏黄的灯光从房间开着的门里射进来，印在我的侧脸上。我依然坐在原地，没有动。

李雪扭过头，一不小心看到了我。她吓得大叫了一声，然后才满吞吞地说：“之宇，你坐在他们的房间里干嘛？”

“他们？他们已经走了。”我侧过头去，看着逆光里李雪朦胧的剪影。

李雪慢慢走进了房间，按了墙上的开关。一道黯然的灯光，将所有的黑暗都驱赶开了。我坐在苍茫的灯光下，坐在落寞的岁月里，或是忧伤，或是期望。

李雪蹲在我的身边，说：“怎么了？他们走了，你难过？”

我微微地笑，笑得很淡。我说：“是啊，有一点，难过。本来以为友谊已经破裂，本来以为即使分别我也不会感觉到寂寞。可是，没有想到当我看到这座空房间，却很想哭泣……”

“出去走走吧，或许会好一点。”李雪站了起来。

我抬起头，望着她。她看着我的双眼，重重点头。她说：“孟雨说她今天出去同学聚会，很晚才会回来。我现在饿了，你陪我出去走走，顺便买点东西吃。”

我慢慢站了起来，点点头。

和李雪漫步在街道上，看无数陌生的人从身边走过。空洞的心里，依然逃不开忧伤的束缚。始终无法忘记，秦敏在走出房门前的一刹那看我的眼神。我想，或许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吧，虽然告别的时候说过再见。

李雪走在我前面，双眼在街道两旁的商店里不停游走。她一边走，一边问我：“之宇，你想吃什么？”

“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吃。”我说。确实，现在虽然有些饿了，却对食物没有丝毫兴趣。思绪里，只有无数的落叶，缓缓跌落，摔碎在时光的尽头。

没错，时光的尽头。在这一刻，过去的一切都完结了吧。明天，当明天醒来的时候，新一段同样苍茫的岁月，即将诞生在我的心里。

李雪在便利店里买了两瓶热牛奶，塞了一瓶到我的手上。她对我说：“本来我想多吃些东西的，可是被你的愁脸影响了，我也没胃口了。”

“你去吃吧，不要管我。我想到处走走。”我轻轻说。

李雪伸出手，在我肩膀上拍了一巴掌，“我和你一起去走走。之宇，你要的不是孤独。不要忘了，不管到什么时候，你的朋友都会陪伴在你的身边。不要忘了，还有孟雨，还有我。”

我停下了脚步，望着李雪。

她看着我，恬淡地笑，“之宇，相信我。”

我没有说话，只是从新开始挪动着脚步，没有目的地，一直向前走。我不知道自己要这样走多久，也不知道，我是否会在孤独中永远忧伤。只是，我不想把自己的灰白带给朋友，他们都会开心地，很开心地，迎着时光走下去。

后来，我和李雪都没有说话，默默地走着，像是受到一种共同的灵魂征召，在某一个十字路口拐弯，在某一条街道的入口回头。

又起风了，从我们的身后扑卷而来。我和李雪的头发，被风吹拂着向前飘扬。

我觉得，这一刻很美。安静地，与朋友一起听风亲吻发丝的声音。

一片落叶从我的身边被风带走，吹远。它落下，再扬起，与地面摩挲出了细细碎碎的声音。被风托着，飘动着，翻飞着，消失在一个繁忙十字路口。

我望着黄叶消失的地方，不禁停下了脚步。

你听，你看。城市，枯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