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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过一场大雨后,今年的夏天终于在十一月的初期一蹬腿归西了。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潮,成了老去的夏天的合法继承人,用它那与老辈完全相反的性格,在这座城市里肆虐。
我裹着一件外套,匆匆走过还带着湿气的街道。无数条俊美的肋骨依然晃荡着,却不得不换下了那些节省材料的服装,穿上了色彩鲜艳的秋装。
回想着夏季女孩们的装束,我突然构思出了一个广告。某服装品牌的形象大使先摆出几个妖娆的造型,然后对着电视机前无数的观众说:“每买一件某某牌夏装,您就为贫困山区捐献出了一块上等布料。”
一边傻笑着,一边从飘洒着幽香的肋骨间穿过。孤独了太久,我发觉自己有点像一条觅食的小狗,每见到一条肋骨都有一种想咬一口的冲动。
可惜的是,满大街的肋骨,却没有一条属于我。只好停下脚步,抬起头来,望着最高处的天空,在心里喃喃地说:“上帝啊,您在造我的时候,究竟把我的肋骨扒拉下来扔到了哪里?至少,您也要给个大概的方位让我去找啊。”
不由地想起了前些天报纸上报道的一条让有自卑心理的男人集体汗颜的消息。消息称,据统计,目前中国人口里男性数量比女性多出好几个百分点,也就是说,会有一部分男人,即将永久地迈向光棍节。
放下报纸后,我紧张地对着天空说:“上帝啊,您在造人的时候是不是忘了扒拉下其中一部分人的肋骨?那么,我是否算其中一员?”
越想越郁闷,从出门到现在,我满脑子想的都是肋骨。肯定是哪根神经搭错了线。直到走进了超市里,看着来来往往的顾客,我又想到了肋骨。
走到生鲜区,从一排排货架间穿了过去。孟雨叫我出来买菜,可是并没有交代买什么啊。那么,我要买什么呢?第一次单独出来买菜,我感觉到有些吃力。
这时,一个长得清秀的女孩子提着购物篮从我身边走了过去。纤细的身材与平稳小巧的步子配合起来,一看就像淑女。我的眼神跟着那美丽的身姿跑了好远,直到女孩消失在高大的货架后了,才拉了回来。
唉,又是一条别人家的肋骨。我叹息了一声,却又突然瞪圆了双眼。“我知道买什么菜了,就买猪肋骨!今天中午,弄一个红烧排骨!”我站在蔬菜架旁自言自语,喊得壮志凌云,却吓得几位年老的肋骨远远地躲开了。
买菜回去后,李雪一看塑料袋子里的猪肋骨,高兴得差点跳起来用脑袋在天花板上撞出一个洞。她唾沫四溅地高喊着:“之宇真好,我最喜欢吃红烧排骨了。真好,真好。”
“那就给他做老婆吧,让他每天给你做红烧排骨。”孟雨被李雪的高喊声震得脑袋发晕了。
李雪一把挽过孟雨的手,说:“怎么行呢?孟雨,要不你给之宇做老婆吧,然后每天请我到你们的家里吃红烧排骨。”
孟雨看了我一下,脸上突然就泛起了一层红晕。她狠狠地掐了李雪的胳膊一把,说:“你这个小丫头,我叫你胡说。”
孟雨和李雪追逐着,吵得客厅几乎要崩塌掉。
无奈,我独自走进厨房,然后关上了门。
吃过饭后,李雪就上班去了。几个月内她换了无数份工作,这几天昂首进入一家网吧里做上了网管。
孟雨洗过碗后,对我说:“之宇,今天下午我们去买手机,好吗?”
我迟疑了一下,然后才说:“好吧,很久都没有出去好好地走走了。”
我们走上了一辆空旷的公交车,硬币落进不锈钢的投币箱里,砸出几个清脆的声响。我默默地走到了车厢最后一排,坐到了角落里的椅子上。
孟雨看了我一眼,然后选了一个离我两米左右远的位置坐下。店倒闭后,在公交车上,我总是喜欢坐到最狭窄的角落里,然后一直往着窗外,一句话也不说。
电器商场外,红红绿绿的条幅四处悬挂着,欢庆的音乐从两个特大号的音箱里炸了出来,在空气里蹦跳。西洋乐队在商场前的广场里只是摆摆样子,那些破铜烂铁的声音在音箱发出的音乐声中显得无比渺小。两只火红色的狮子在西洋乐队旁边浑身颤抖着,动作就像被虱子叮了却找不到地方蹭似的滑稽。
从不伦不类的中西结**庆现场里走了过去,我和孟雨捂着耳朵大声地说话,嗓子几乎都要吼哑了。
孟雨带着我,在宽大的商场里穿梭着。无数款造型华丽别致的手机被陈放在玻璃柜台里,我真想举起一把枪,大喝一声:“商场里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我包围了。所有的人站着别动,所有好看的手机,都给我包起来。”
逛了不到一个小时,我和孟雨都找到了自己心仪的战友。交了钱,迈着社会主义的步伐向外冲了出去。
当天光重新洒在我头顶的那一刹那,我突然觉得光芒的深处,一个美丽的天使,在对我轻轻挥手。她的身后,雪一样白的羽翼微微扑动。
“你看什么?”孟雨见我在商场门口突然停下脚步,直直地望着天空,带着几许疑惑问。
我低下头来,轻轻地笑,说:“我看到天使了。”
“她什么时候接你去天堂?”孟雨幽默地问。
我摇了摇头,大步向着喧闹的广场走去。与无数陌生的人擦肩,我的脚步越来越快。一边走着,一边从钱包里掏出曾插在死去的老战友身体里的SIM卡,装进了新手机里。
然后开机,习惯性地,输入了那个早已印刻在心里的号码。
“嘟——”长音穿越我的脑际,黑暗的记忆突然被一束光芒照耀着,慢慢发光。
在那个冗长的梦里,琴的电话一直停机。直到我搬家离开了东城新区后,琴才重新使用以前的号码。她给我的理由是,换了号码,很多想要联系她的人,都无法联系了。我知道,她是想委婉地告诉我,她不是为了我而重新用回以前的号码。
好一会儿,电话那边才传出那个熟悉的声音,“喂,之宇啊。”
“琴,是我。”我说。
“怎么了?有事吗?”琴平和地问。
“没……没事。只是,想和你说说话。想……听你的声音……”我的心急速跳跃着,仿佛又回到了我们刚认识的时候。
“你没开店吗?”琴故意岔开话题。
“店……已经关了……”我说这话的时候,心有些疼。爱琴海,已经融化在了过去灰暗的时光里。可是,我依然固执地,爱那个已经不爱我的琴。
“生意不好,对吗?”琴似乎并不惊讶。
“不好,很不好……所以,就关了。”我差点以为,我们真的回到了从前。我以为,我们真的还可以,重新来过。
“什么时候回家啊?”她的语气,像是在跟一个几乎要忘记的人闲聊。而所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只是应付。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说:“暂时不回吧。”
“干嘛不回家呢?家是温暖的。”
“琴,你现在在哪里?告诉我,好吗?我去找你,好吗?”终于,我说出了这句已经在心里沉淀了太久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