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夜难寐（1 / 1）
五年前的那个夏天，方青梧还在成都。
学校放暑假了，经不住父亲的再三恳求，方青梧便决定回家一趟，看看父亲。同时她也邀了叶舒和她一起回去，当时都还说得好好的。车票都买好了，临走时，叶舒又说单位突然有个大手术，点名要他上，这于他而言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便脱不了身。虽然心中有些失落，方青梧也并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便也没和他闹，一个人回了老家。
回老家之后，也没少和叶舒联系，每天不是发短信便是打电话，互通消息。
就在方青梧临返成都的前几天，他们突然一下子失去了联系——主要是方青梧找不到叶舒，打电话总是关机，发短信也是石沉大海，全无消息。正当她一天天急了起来的时候，有一天清晨，一开机便收到了叶舒的短信：“因急事前日已回武汉。一切安好，勿念。照顾好自己，等我。”发出信息的时间是凌晨三点二十四分。
终于有了叶舒的消息，方青梧便放心了。只是她没想到，这竟是她收到叶舒的最后一条消息。从此以后，唯有漫长而看不到尽头的等待……
其实，五年前叶舒也的确因急事回了武汉，可惜一切却并不安好。
一看时间，已是凌晨两点了，可方青梧那混杂的思绪还是没有理出一个头绪来，想要抛开一切安心睡去，可怎么也睡不着。习惯性地拿出手机，翻到宋一泽的电话，准备给他发短信。——其实她也不确定这么晚了宋一泽是否还没醒，只是她现在的确太想找个愿意听她倾诉的人来倾诉了。而宋一泽是最了解她的人，虽然他有时候说话十分刻薄。
短信发过去，过了三分钟，宋一泽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宋一泽的声音略带鼻音，仿佛刚从睡梦中醒来，语气里隐隐透着些担心与责怪。
“睡不着。吵到你了吗？真不好意思。”方青梧十分抱歉午夜惊扰他好梦。
“没事，刚看完一个案子，正准备睡。”宋一泽的声音已恢复了平日的温和，满是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我……我今天遇见了叶舒了。”虽然方青梧知道宋一泽十分了解她和叶舒之间的事，可是好也实在不知道该怎样表达自己此刻的感情了。
“他……你没事吧？”沉默了半晌，宋一泽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没事。”听了宋一泽的话，方青梧心中暖暖的，可一想到叶舒，所有的伤心往事又扑面而来，“他已经结婚了……”
“啊？”宋一泽惊叹一声，沉默了一会儿，便轻柔地安慰着方青梧，“没事的，没事的，一切都过去了，你以后不要再见他就好……”
“可是，”方青梧差点感动得哭出来，但还是把刚刚没有说完的话说了出来，“可是他让我等他，再等他半年……”说完之后，方青梧便把手机从耳边挪开了一点——宋一泽发飙时暴躁的声音，她已经领教过不止一次了，还是先做好防范工作的好。
可这次，等了半晌，方青梧也没有听到宋一泽那声能让她神经为之一颤的暴吼。
“你怎么打算的？”隔了很久，宋一泽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我……我不知道。”方青梧楞了一下，有些不安：“难道他真的会为了我抛妻弃子？我不相信，我也不忍心。”
“难道五年前的不辞而别，他就没有给出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忍了很久，宋一泽终于忍不住发火了，“笨女人，你就死心塌地地等着他吧！半年？开玩笑！我手头上现在有一宗离婚官司，夫妻俩都闹了三年了，现在还没个了局……方青梧，你长点脑子行不行？”
“……”方青梧哆嗦了一下，突然觉得四周的空气骤然降温了十度——宋一泽终于恢复正常了，终于拿出了往日数落她的神气来了。
“我说你这五年都白活了！你看人家叶舒，婚都结了，五年了，保不齐儿子都能上街打酱油了!你看看你，早两年在成都我就不说了，单说说你在武汉这三年，身边的男生也不少吧？对你好的也不少吧？可你看看你，一心一意地等着叶舒，一幅非他不嫁的样子，现在好了，人家都结婚了，你还想他，要等着他？你还真等着他离婚啊？难不成你要等他一辈子……”
“我说你吧，就是个缺心眼儿！”宋一泽终于停了停，但接下来的话又让方青梧震惊了，“你别担心嫁不出去！你身边的人，你都看不上是吧？好，赶明儿个，我给你介绍！我们事务所又新来了几个年轻人，小伙子都挺能干的。择日不如撞日，要不就明天吧。明天正好是星期天，我约几个人一起见见？”
“呃……”方青梧又打了一个寒颤，说话的声音都有些结巴了，“别……别来真的……相亲的活儿，我可不待见……”
“哪能无休止傻傻乎地让你去相亲啊？”宋一泽仿佛是越说越起劲 ，“也就是大家一起见见，看对眼了，咱再往后说；看不对眼的，咱往后就别再见了，明白了吗？要不你现在说说你的要求，具体一点的……”
“别，别！”方青梧在电话里叫了起来，“你还越说越像是真的了？打住，打住，都不看看几点了，睡觉，睡觉。”
“什么叫‘越说越像是真的’！我告诉你这就是真的！“宋一泽继续锲而不舍地给方青梧做思想工作，“我看上的人绝对不差，你明天就等着看帅哥吧！你刚刚该没偷偷哭鼻子吧？不要然明天眼睛肯定肿得见不得人！总之，明天你等我的电话，穿漂亮点，咱得把那气势拿出来！”
呃，宋一泽真的太“热心肠”了。方青梧忍不住在心中第无数次感叹了！
认识宋一泽是三年前，她第一次来武汉的时候。也是春天，就像现在这时节，武大的樱花开得正好。为了看武大颇有盛名的樱花，趁着来武大复试的便利，方青梧便多请了两周的假，提前来到了武汉。
刚把自己安顿好，便急不可耐地去逛武大的校园。武大的校园真不是吹嘘的，真的大得出奇，尤其是对方青梧这种第一次去的人。行走在山间古木之中，方青梧只觉得自己是到了世外桃源，一点也没有身处闹市的感觉——空气清新，鸟语花香，佳木秀而繁荫……那一切的一切都让方青梧沉醉。
沉醉倒是沉醉，可惜迷了路。那一路上，她尽捡着清幽的路走，虽然一边走一边看路标，可是最终还是在爬上一个山坡进入一座鲜有人烟、唯有犬吠的森林之后，彻底迷失了方向！虽有犬吠，可只见狗不见人啊，更可怕的是那狗还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她，使她随时都要保持警惕，生怕冷不防那狗就扑过来了……好不容易又折回去走到了有人家的地方，可一连问了几个人，人家都说自己也是来玩的，也不认识路……正在方青梧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温和的声音对她说：“小姐，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吗？”
于是，方青梧就这样认识了宋一泽。那时候的宋一泽还是武大法学院的一个研究生，可是，那时候他对方青梧就已经极尽热忱了，帮着方青梧一起准备她去文学院复试的资料，带她见他所认识的方青梧那个专业的学长……总之，那一次面试，方青梧走的是极为顺风顺水，这其中，热心人宋一泽功不可没。
后来，方青梧来武大读研了，和宋一泽见面的机会就更多了。她不是一个会弄虚作假掩示自己情绪的人，对宋一泽亦是如此。高兴便是高兴，伤心便是伤心。于是，一个偶然的机会，她竟然在网上和宋一泽聊起了她那些令人伤心的前尘往事。宋一泽没有嘲笑傻，而是一直夸赞她，说她是他见过的最优秀的女人。那个时候，正是方青梧为自己跑到武汉这块足以令她时时伤心的地方来而十分消沉的时候，听了宋一泽的宽慰，心中好过了不少。
这三年来，她已不记得有多少次失眠的时候打电话或发短信扰宋一泽清梦了。每一次，都如今晚这般，宋一泽像是等着她一样，即便像刚刚那样被她从睡梦中惊醒，也会耐心地听她倾诉她的烦恼，温和地给她安慰或者如暴风雨般给她当头棒喝，让她清醒过来看清形势。
嗯，宋一泽真的是一个难得的好朋友。
回想起这些，方青梧心中的郁抑已散去不少，终于可以安然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