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第三十三节（1 / 1）
大吉被“软禁”的第三天，周子遥在客厅里踱来踱去，也差不多连续失眠了三天。他不停地拨电话，却没有一个通过；他不停地叹息，却丝毫不能缓解内心的焦躁。
许依恬在床上听着他来回走动的声音，翻来覆去，也被弄得睡不着觉。
天快要亮的时候，她终于不堪其扰，从床上跳起来，抓着枕头走到客厅里，冲着他的脑袋，砸了下去。
“你干嘛？”
周子遥莫名其妙地问。
“这话应该我来问你吧！我求你了，能不这样继续走来走去了吗？我一宿愣是没睡着，我容易吗我？”
她抓狂地大喊。
“你心眼不强！我和大吉都已经处于水深火热中了，你还非要刺激我不可吗？”
周子遥一脸的委屈，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你早该想到你跟他会遇到这样的问题吧？”
“对，没错！因为我们和别人不一样，所以我就一定要早该预料到所有的难题和麻烦！我现在就该是这么个下场，对吧？我告诉你，你歧视同性恋，你没品，你俗！”
他一下子崩溃了，喊出了自己心里积压已久的话，恨不得一头撞死。
“子遥……我错了……你别这样……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愣在原地，想了想，伸手轻轻搂住了他。
他此刻看上去就像是个无助的小孩一样，让人心疼。
好不容易劝住周子遥，安顿他在床上睡下，许依恬蹑手蹑脚地换好衣服，出了门。
她打给林澄澄，三言两语交代了这两天周子遥的情况，便约她一起去找大吉。
大吉的家，他们以前都去过。
不消多说，两人在他家门口碰了面。
“真要这么进去找大吉啊？”
事到临头，林澄澄反而有点儿迟疑。
“当然了。非找不可。你没看见周子遥那个可怜的样儿，小伙儿，好几天没好好睡觉了，惨兮兮的。今天早上还跟我发火来着，你也知道，他平时脾气多好啊，比女人还温柔。这回是真的受了刺激了。赶紧，咱们不帮他，谁还能帮他呀？”
她郑重地说到，望着眼前的别墅，心想：不就是见大吉一面么，能有什么大不了的？
心一横，伸手去按门铃。
出乎意料的是，竟然很轻易地就被允许进了他们家，这样也叫被“软禁”？
她们俩跟着他们家的佣人一路走到他们家的餐厅。
见到大吉的时候，他居然在悠闲地吃早餐，优雅地拿着刀叉轻轻划过溏心煎蛋的表面。一脸绅士般的平静。
“你们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他瞄了她们一眼，淡淡地问。
不等她们俩回答，他便跟身边的人说：“爸，妈，这两位是我的好朋友，一个叫许依恬，一个叫林澄澄。”
“古叔叔好，古阿姨好。”
好在许依恬还没忘记大吉的本名叫古一素。她抢先在林澄澄想要喊“大叔叔”或者“吉叔叔”的时候，先叫了出来。
大吉他爸连眼皮也没抬一下，一脸冷漠。
还好大吉的妈妈笑了笑，招呼说：“谢谢你们这么有心来家里看素素。你们在客厅里坐一会儿吧。素素，你吃完就过去陪陪朋友。”
许依恬和林澄澄只好又跟着佣人去了客厅。
刚喝了两口佣人端上来的茶，就见大吉走了过来。
“去花园说话。”
他面无表情，压低声音跟她们说。
一直走到远离房间的地方，望着游泳池，他才说：“说吧。你们既然来找我，就肯定准备了长篇大论。没关系，我有时间，可以慢慢听。”
“你不是好好的在家待着呢吗？干嘛不去见子遥？”
林澄澄一马当先，直接挑明了问。
“其实我没有被软禁，这两天我照常自由出入，照常上下班。只是我换了新的手机号，他找不到我罢了。”
大吉语气平淡地回答。
“你还是人吗你？你怎么能这么对他？”
林澄澄恨不得跳起来，挥给他一拳。
“他，这两天，好吗？”
他垂下眼帘，黯然地问。
“不好！你觉得他能好得起来吗？他连着三个晚上都没睡，现在连饭也不吃了。你自己说该怎么办吧！”
许依恬也没好气地回答。
“你别怪我，真的。你帮我转告他，我马上要订婚了，我家安排的。像我这种从小到大就被父母安排好了一切的人，是没有资格谈自由与爱情的。他不一样，他单纯，美好，自由，他可以去爱别人，也可以得到幸福。”
他伤感地说到。
“你这是不负责任。你既然真心爱他，那为什么要任凭家人摆布？你服从家里，只是逃避问题。你可以坦白地告诉你爸妈，你爱子遥，你要跟他在一起。”
林澄澄不依不饶。
“我不可能告诉我爸妈！你们根本不能理解我的立场。我怎么能告诉他们，我是一个Gay，我不爱女人，我爱男人，我永远也没办法给他们传宗接代？我做不到！他们是我至亲的人。他们根本无法接受我的性取向！”
许依恬默默地伸手拦住了还想再说点儿什么的林澄澄。
她能理解大吉的处境，有的时候，要向至亲的人坦白，实在太残忍了。
“你们在聊什么呀？”
一个声音从远处幽幽地传来，许依恬和林澄澄同时扭头一看，走来的女子气质出众，笑容甜美。
许依恬和林澄澄此时都已心知肚明，这就是大吉的订婚对象。
“谁让你出来的？”
大吉看都不看她。
“阿姨叫我出来问问你的朋友们要不要留在家里吃饭，要的话，就让佣人赶紧准备。”
她笑着解释，走近大吉，轻轻碰了碰他的肩。
“你们好呀，是大吉的朋友吧？我是他未婚妻，我叫钱多多。”
钱多多伸出手去，想跟她们俩握手。
结果她们俩淡漠地看了她一眼，同时避开她伸出的手。
许依恬无奈地对大吉说：“我们先走了。”
大吉点点头，不看她们。
钱多多已经即刻换下刚才尴尬的表情，一脸明媚的笑容，说：“欢迎下次再来家里玩。”
许依恬和林澄澄并肩走在大马路上，最近的天气越来越冷了，许依恬将林澄澄冰凉的手放进自己的口袋。
“那个钱多多，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忒假，忒恶心，忒俗气。真不知道大吉他爸妈看上这女的哪一点了！”
林澄澄回想起刚才的场景来，还忍不住嘟囔。
许依恬笑笑，不搭话。
“我敢打包票，那个女人肯定不知道大吉是个Gay！要是叫她知道自己的结婚对象是一个只和男人谈情说爱的人，她肯定气得翻白眼，哦不，应该是气得吐血！”
林澄澄继续说着。
“其实，我也能够理解大吉。像他和子遥那样的人，本来就不被社会主流认可。只是，我很惋惜他们还是只能选择分开。如果能继续在一起的话，该有多好。”
许依恬叹了口气，淡淡地回应。
“话说回来，我觉得吧，这应该就是他们最好的结局了。反正他们早晚还是要分开，然后各自结婚的。长痛不如短痛。”
“谁说婚姻就是我们最后的归宿了呢？想结婚的人就结呗，但不想结婚的人也多得是呀！他们既然相爱，就不该顾忌别人的眼光。就算不能得到婚姻的保障，他们也可以选择永远在一起。就算走不到永远，我也希望他们分手的原因是因为不再相爱，而不是因为某一方要向现实投降！可是，话虽这么说，换做是我，可能也扛不住别人的目光和可怖的舆论。”
“真为子遥感到不值。他现在还蒙在鼓里。”
“我们先别告诉他大吉要订婚了的事吧。我不知道怎么开口，再说，我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接受。”
林澄澄点头同意许依恬的提议。
这一边，周子遥的事情还没有得到完全的解决，另一边，许依恬又收到了MV的邀请——吃饭。
他请客的目的很明显，就是介绍自己的准老婆——张妍希出场。
当妍希款款出现在雅间里的时候，在场都是MV部门里的同事们，大家噼里啪啦地鼓起掌来。
“这位就是我太太，张妍希，她在一家杂志社工作。”
MV介绍到。
“大家好。”
张妍希跟大家打过招呼，在MV身边坐下，俨然一个小娇妻。
MV轻轻搂着她，幸福的心情溢于言表。
杯酒交错间，大家跟妍希也就渐渐熟络了起来。
陆露一直拽着妍希，询问她用什么牌子的保养品啦，平时喜欢看什么杂志啦，当记者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刺激的事情啦……
梅森在旁边，拦也拦不住。
唯独黄玉婵似乎不大喜欢妍希，一直闷着头喝酒。
“哎哟，别喝了。”
坐在旁边的许依恬实在忍受不了了，伸手挡下她的酒杯，说：“别再这样了。每次出来吃饭，你都一杯接着一杯，你行不行啊？哪儿有这么爱喝酒的人！”
她自嘲地笑了笑，说：“小姑娘，你不懂。”
“我怎么不懂了，我也早就踏入奔三的行列了。不准你再拿年龄排挤我，我看你平时安分的很，估计你的恋爱经历还没我丰富呢。你别借酒浇愁了，愁更愁，你没听说过？”
许依恬翻个白眼，半开玩笑地说。
“那我告诉你，我在GD翻译工作，是为了报仇，你信不信？”
“真的假的？你要向谁报仇？”
“MV。他害死我妹妹，我恨不得杀了他，你信不信？”
“你喝醉了吧，玉婵姐？”
“我不会傻到真的拿把刀去杀了他，我要让他因为难堪和自责，困扰一辈子，终生得不到幸福。这就是我报仇的方式。让他的痛苦深入骨髓。”
“姐，你真不能喝了。”
“你别叫我姐，全世界我只有一个妹妹，她叫黄玉娟。她早就死了。呵呵，早就死了……”
说罢，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到MV和妍希身边，举着酒杯，说：“我敬你们。”
许依恬惊呼一声，冲过去扶住她，生怕她闹事。
MV有些尴尬地起身，拉着妍希，在她耳边低语：“这就是黄玉婵。”
妍希立刻端起酒杯，微笑着说：“你好，这一杯，该我敬你才是。”
黄玉婵也不搭腔，只是仰头喝光了杯里的酒，然后说：“我们两清了。祝你幸福。”
MV看着黄玉婵在众人疑惑的眼光中又摇摇晃晃地回到座位上了。
许依恬也搞不清楚状况了。
只有妍希的手，在桌子下面，紧紧握住了MV的手。
她早就知道关于黄玉婵和MV之间的瓜葛，如今能得到黄玉婵的祝福，对她和MV来说，大概是最好不过的了。
这段故事说起来，差不多发生在十年前了。
MV那个时候交往过的一个女孩儿叫黄玉娟，他们是大学同学。
在大学毕业的那一年，黄玉娟爱上了另一个男孩，终于下定决心要和MV分手。结果，MV死活不肯分，两人在大马路上的揪扯中，双双出了车祸。
在抢救的过程中，MV侥幸活了下来，并在随后的治疗中逐渐恢复了健康。
而黄玉娟，却因为出血过多抢救无效，而当场身亡。
黄玉婵，是黄玉娟的双胞胎姐姐，当时根本无法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打击。
在得知自己的妹妹丧命是因为和MV发生纠纷以后，她便如同梦魇一般紧紧跟随着MV。她想尽一切办法，走进他的生活，和他在同一家公司同一个部门工作，他跳槽的话，她也紧跟其后。
因为黄玉娟的死是一场意外，黄玉婵没有办法将MV送进监狱。但她也不愿意让MV过上安稳的好日子，她想，既然自己和妹妹长得一模一样，那么，只要MV看见自己，便会想起玉娟来。
而MV，只要一想起玉娟，他就会内疚自责，无法宽恕自己。
这便是黄玉婵的报复。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这个报复，就这样花去了她十年的时间。
十年间，和MV一直是同事关系，她看着这个男人如何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大学毕业生走到现在这个位置。
这期间，她也渐渐理清了一个事实。
那就是，当初变心的人，是自己的妹妹。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她便不再恨MV了。
只是，总觉得不应该就此放手，还是想时刻提醒彼此，妹妹死了，这是不可能改变的事实。
如今，MV终于遇到一个足以让自己解开心房的人，并且结了婚，看来，他真的走出阴影了。
黄玉婵这才发现，自己再也没有理由这么耗下去了。
她的报复，其实是对自己的折磨，她消耗了太多的时间在这间无谓的事情上。
等到许依恬得知黄玉婵和MV之间的这一段故事时，黄玉婵已经辞职了。
她的位置突然间空了出来，显得那么刺眼。
从前只觉得她总是很忧郁很寂静地工作，没什么特别之处。
如今却发现，少了她，办公室里似乎也总是不对劲。
北京的冬天无声无息地降临了。
许依恬偷偷跑去新东方报了个语言班。
她时不时就会想起之前方颜对自己说过的话来，她不想停滞不前，被他看扁。既然情场失意，那不如就寄情于自我增值。
她捏着报名表，心想，是该开始为了自己的工作努力拼搏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