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 跃海(1 / 1)
出来几个月没再回去,只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如今的她没有什么希望带给家人,唯有报告自身平安宽慰父母心。
快开学时,她忙着四处奔走进货,只等开学能得团体多下几个订单。若生意好明年就将店子扩大,隔壁那间理发店已打算转让门面。旺季时就请一两个学生打打零工。
喘不过气的忙碌中,李云清开始设想不久的将来。
可是,天意不管何时总要与愿相违。她在刻意的遗忘中营造了几个月的祥和宁静,到头来被人弄碎也只在一瞬间。
攥紧手中的超市购物袋,那里面是她正要回家做的晚餐材料。突然出现在身前身后的几个高大威猛的墨镜男人。他们仿佛从天而降,她完全来不及反应。
她觉得这并不是一般的街头勒索或是拦路抢劫。
因为他们知道她的名字。
他们没给她过多地时间猜测,很快她被他们其中一个或是几个打晕了。
醒来时发现自己竟然没有绳索加身,大概他们认为一个废了条手的人根本无需担忧。事实确实如此,她被他们包围在中间,插翅难飞。
除了头痛,她身上没有什么其他变化,每一个部分都活动自如,甚至连嘴都没堵上。根本没必要堵,她环首四顾,这里是无人的临海绝壁。
对于这个地方她不陌生,以前曾坐在高处无比惬意地看海浪翻腾。
可现在她看到那似曾相识的海浪,只有一个想法,他们要弃尸海中。
然后,她看到了一个极具绅士气质风度翩翩的中年男人,不由愣了一愣。
她以为会是林弘。后来一想林弘那时恐怕已早在监狱了。
这个男人李云清没见过他,但她认识他……林建代。
“原来是林先生请我,幸会幸会。”
她笑着,心里却遗憾地叹息,前阵子忙了好久进的一屋子货恐怕要成无主之物了。
林建代微眯起双眼,冷然打量着她这头待宰的羔羊。
“邵翎夜真不该把你卷进来,这些事本来可以与你毫无关联。”他语气里带着几许怜悯。
“你想通过我来打击邵翎夜,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林先生这么聪明应当明白,既然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把我卷进来,也就说明我在他心里就只那个分量。”
林建代正眼瞧了她几下,哂然一笑:“到这种时候你还有闲情和我耍嘴皮,真不该愧是那小子宝贝的人。本来我也这么以为,你不过是他一个可有可无的棋子,不过经林弘提了个醒,再仔细一琢磨,发现他对你并不是摆在面上的那么简单。”
“怎么个不简单法?我自己都没瞧出来,林先生竟然瞧出来了。”
李云清仍然笑着,不笑,这种状况恐怕就只能哭了。
“邵翎夜不宝贝你,能派保镖24小时跟着你?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你弄出来,还真不容易。”
一串冷笑,林建代那张方正端整的脸霎时逼近,隔到近处再看,那眼神果然有些森然。
“邵翎夜那小子这着棋走得够险,只要一个环节出错,就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够他受用一辈子,只可惜我竟低估了。要早知这样,他十二岁那年,我就该干干脆脆地杀了他。”
看着男人隐隐的咬牙切齿,李云清顿时惊愣:“原来那场绑架竟是你策划的!”
本来堪称儒雅的脸,像是被突然而来的剧痛所扭曲,瞬间变得狠厉:“都只怪他没死,我的妻子却死了。”
她看了看面前这个满漾着痛苦与恨意的男人,语气唏嘘:“明明是你对邵家存心不良,以致害死自己妻子,心中竟然不肯承认,怪在别人头上。”
到了这里,李云清已知道他是绝对不会放过她了,心中还有的那点惊慌消失了,整个人反倒安静下来。
“林先生,你是不敢承认你害死了自己妻子吧?”她有些怜悯地看着眼前这个自欺欺人的男人。
“住口!”被她戳破他自欺的幌子,眼前的男人恼羞成怒。不过,只一秒他又恢复了先前的镇定自若。
“我并不想杀你,只怪邵翎夜那小子太嚣张,做事又滴水不漏实在抓不到他的把柄。我只得剑走偏锋试试其他路子。”林建代缓缓向她伸出手臂,一管乌亮的枪口对住了她的头。
“他害死我最爱的女人,让我苦心经营多年吞并邵氏的计划付诸东流,狼狈之际还落人笑柄,他却可以高高在上享受胜利的朝贺,不能让他尝到心血毁于一旦的痛苦,至少也要让他尝尝亲手害死自己所爱的滋味。”
此时说什么都已多余,李云清不能说他这个方法有错,不管怎样,她死的话,邵翎夜伤心是必然的。
默然闭上眼,一时间实在进入不了状态,死亡竟来得这么快?真的没有感觉。
然后她听到一声闷而沉的声响,并不是消音器的声音,好像近距离将什么东西疾速插入水面的感觉,一种混合着力与速的闷闷的轻响。
奇怪地睁开眼,看见自己右臂上血不断地涌出,只是感觉不到痛。
林建代笑着:“我倒忘了,你这只右手早废了。”
王八蛋,完全猫戏老鼠的神情。她没来得及愤怒,一束闪光骤然刺痛她的眼。突然她就明白林建代的意图。他在拍她的照片。
“把你从这丢进海里,干干净净,凭他再厉害也找不到蛛丝马迹,不过这样恐怕他又不信,拍几张你这时的照片给他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本来已安静等死的心突然又不安稳起来,无论如何,这种照片她不想让他看到。
噗地一声,这下是阵锥心剧痛,子弹穿过她的肩头。
然后又是咔嚓咔嚓地相机声。她知道他是想多拍几张慢慢将她凌迟的照片。
不,她不要死得这么没尊严。
她捂着肩头的血:“你就不怕这照片被他抓住把柄?”
“哼,小子,你也太小看我了,这次不怕他狠,我要叫他恨得吃不香睡不下却动不了我半分。”
“是……吗?”
剧痛让她声音颤抖得难听之极。她摇摇欲坠地向旁边斜跨了一步,作势摔倒,却骤然起身朝着她记忆中离山壁最近的边沿奔去。
距离确实很短,在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的几步间,她已纵身跳下。
下面是湛蓝的海水。
伴着海风呼啸伴着地上人的怒呼,她坠入沁凉的海水中。落入水面的那一刻似乎又中了一枪,但她感觉不到哪里痛,海水鞭打挤压着她疾速跌落的身体,全身都是欲让她晕厥的痛。
咸湿的海水挤压出她所有的意识,她被深海包围。然后沉沉坠入她所热爱的,最最最深处的海底。
身边,没有她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