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1 / 1）
林弘走了，剩下李云清和他安静地站在楼梯口。
他们默默地对视良久。
“你赌赢了，恭喜你。”没有一丝嘲讽，完全出于她的真心实意。
毕竟，这是她当初的愿望。现在他重建的邵氏并不是与以往相同的邵氏，而是聚合楚邵两家实力的邵氏，一个完全属于他自己的，更坚不可摧的商业王朝。
想想当初，她为他四处奔走忧郁难眠，在他眼里一定像个小丑，不停地在虚假的前台跳来跳去，费尽心思地演着无用的戏码。
真是傻瓜一个！
他没说什么，只是用一种近似温柔的眼光凝目看着她，缓缓走过来，伸出的手，却未及她的脸。
“别靠近我！”
她避他如蛇蝎，不，蛇蝎如何有他厉害。
瞬间，他的脸难看到极点，僵在空中的手，停滞了几秒才缓缓收回，无声地垂在身侧。
“李云清，我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但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他脸上显出无比的诚恳，看着她的那种深邃，仿佛她就是那个他最爱的人。
她顿时哈哈大笑。
“你设局让我跳，让我做小人作小丑做笨蛋，邵翎夜，你把我的真心当什么？你可知道，为你一句话，我准备了一个月的南下没去，那边房子都租好了。为你一句话，这两个月来我每天睡眠不足5小时……为了你，我把我和楚亦笙3年的感情都卖了，只差不要脸皮搭上自己，你到底知不知道？”
她大概是在怒吼，不然这又是什么，嗓子都哑了，声音也越来越无力了。
“你要我卖脸皮卖情分卖真心，可到头来，还要让我对自己最好的朋友抱愧一生，还要让我对自己付出的真心感到无比愚蠢……”
“……”
他静静地看着她痛苦的怒吼，依然是那么优雅高贵。
“邵翎夜，你真绝！”她的语气越来越弱，嘴角的笑却越来越大越来越用力，狠命地笑，要把憋在胸口绞得心辣辣的痛挤出去。
“可你知不知道你最绝的是什么？”
“……”
看着那双哀伤凝结的眼，她的每一个细胞仿佛都在无声地狂笑，但最终都力量枯竭，颓然衰老。
“你把我给你的爱情都做了交易，邵翎夜，你真狠！”
她的眼只要一闭上，就能无比清晰感受到心中的痛。
邵翎夜，你把我的尊严至于何地？
你让我无法不恨你，让我永生摆脱不了你。
“你以为我是谁？”
澄冷至极的语声，如冰玉横掷，砸碎了她和他之间苍凉的静默。
深邃幽暗的视线笔直罩住她的眼，一字一句：“你以为，我是没有心的吗？你以为我不会煎熬吗，云清……我是真的很痛苦，我想和你在一起……”
这话她初听一怔，但瞬间反映出来的却是两声嘲讽至极的大笑。
“你这话意思是说你爱我？哈哈……哈哈。”她笑到快岔气，还是想笑，她竟不知道他还这么会擅长说笑话。
“邵翎夜，千万别说‘你在乎我’或者‘你爱我’之类的话，我不敢受，也受不了。交易完结，情份也止。你对我也好，我对你也罢，人情债感情债，什么债都清了。”
走到他面前，一个适合的不近不远的距离站定。
望向他的眼神只有平静：“邵翎夜，我对你的爱已死。它活到今天已活够了。所以，你如果还是那个尊傲无比的君王。邵翎夜，请继续坐回你高高在上的宝座，俯瞰渺小的众人，不要再屈尊俯就来找我。”
她自他身边走过。
“李云清，不要走！”
她身体一顿，接着绝然的离去，把他，和他的叫唤落在身后。
“李云清！为什么不肯信我？李云清？”
“李云清！”
这次，真的，不再回头。
他始终不懂，她是人，不是玩偶，把她伤到遍体鳞伤，再丢给她一件新衣裳。
说，我喜欢你。
这样不能愈合她心中破裂的伤口。
李云清去了冯维的墓，把CD机放在墓前，那里面播放的是冯维留给她的那张CD。
静静在碑前站了会儿她走出墓地，身后熟悉的歌声。
回望昨日东流水，潮起嘻笑潮落泪
苍海传来一首歌，曲折人生莫伤悲
花红花绿随春归，喜怒哀乐都一回
珍惜今夜明月圆，朋友一起来举杯
不管明天会如何，明天事情明天说
今夜安在得欢乐，潇洒人生我的歌
人在世间只为情
很早以前，她问冯维，爱了之后可还会有这种要走就走想忘就忘的潇洒？
学妹，你以为这是种潇洒？
当时，她以为是。
现在才知道，这并非潇洒，而是一种无奈的心死。爱过痛过后心的蒙蔽与放逐。
她终于坐上了南下的火车，是在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
全家出门送她，一脸凄凄然。
她进了站台，冲着爸妈还有小妹使劲挥手，然后她看见养母哭了。
靠在火车的卧铺上，她轻声唱起歌来。
用她那残破的歌声，祭奠她死去的爱情。
心中对家人抱愧，但不后悔。
或许她对不住身边的人，对不住所有人，甚至是她自己。
但她对得住她的爱情。
邵翎夜，你恐怕不知道，我正在以我的歌声向你，向我的爱情道别。
陌生的南边沿海城市，有一种美丽而妖娆的气息，也有着所有城市都具有的纸醉金迷。但那些都不属于她。
繁华闹市的背面，一条幽静小巷的店面，才是她的安身之所。
这个临街的店面是她费了不少气力找到的，典型的商用居家形式。前后两间，前间被装修成书店，后面是简单的一室一厅带厨卫的住房。
面积不大，但一个人住足够。
书店附近有好几所学校。生意估计应该会很不错。平时白天她都在店里，偶尔会有邻间店面的老板过来说说笑话聊聊，但大部分时候都是一个人坐着，空闲时都看看书，不玩股票不碰电脑，已经不想再碰那方面的东西。
她的生活快步上正轨，却来了一个此时不见到的人。
陈罕海进来时，她正在擦书架上的灰。身上本就松散的衣服沾了不少尘土，对比他身上那身高档布料，实在寒碜得够呛。
她笑着和他打招呼：“好久不见，陈罕海。”手上扬着的抹布还细细地滴着水珠，她放回桶里。
陈罕海楞看了她几秒，脸上有着明显的叹息：“李云清，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聊聊。”
她进屋给他倒了杯茶，拉了把椅子到他面前。他环视店内一圈脸上出现为难之色：“这里……”
“没关系，这时学生都在上课，没什么人来。”
他坐在椅上，却不急开口斟酌着言辞。她拿过她昨天没看完的书。
“李云清，你真的不肯原谅他吗？”
“原谅又如何，不原谅又如何。”她又把书合拢，手放在书面上。
“他现在很痛苦。”
“人生本来苦乐参半，没人会不苦。”
她冷淡接近漠然的态度让陈罕海站起身来，他急躁地搓着手：“他骗你是他不对，可你以为他那样做是为什么？你以为他是真为他邵家事业？”
她看着他，等他接下来的话。
“他那样做完全是因为他爱你，他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
她哂然：“他骗我因为他爱我？好难让人相信的话。”
“李云清，不管你信不信，他做这些真的是因为想和你在一起。我现在不是以他的下属，而是以他朋友的身份对你说这些。”
“他是一个责任感很强的人，他不爱林婉却承诺娶她，因为他觉得愧欠林家、愧欠林婉，娶她在他脑中是理所当然。那时他不爱任何人，娶谁也无所谓。所以当他发现自己爱上你时很矛盾。要和你在一起不仅要说服他父亲，更要说服他自己。”
“然后他发现了林弘的身份，拖垮楚氏和林氏，是想要楚林两家对邵氏的野心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要让他父亲看清邵林两家的真正关系。他才有足够的理由和信心，解除那个系在命债上的承诺。”
陈罕海一口气讲完，看着她。
“李云清，你就真的不能原谅他一次吗？我真的不忍见他那样。也不忍见你们这样子收场，明明你爱他，他也真爱你……”
她沉默良久，轻笑道：“我觉得你比我更了解他。”
对方长长地叹：“李云清，他是那种天生傲气不屑求人的，加上生在那种豪门大族，翎夜常常要压抑自己，大概有什么情绪也会觉得麻木了。一直以来他都特别地在乎你，你当然不会知道，大概他自己那时也不清楚。可他还是会吃些莫名其妙的醋，看你和别的男人相亲，大发雷霆地要我逼你回公司……”
“他是个完全不懂怎样爱人的蠢男人，但他对你的感觉，为你所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内。”
她摩挲着书背，有种冰凉宜人的触感。
沉闷的空气压的人难受，李云清从抽屉里抽出一盒烟。
她不再言语，点燃烟，抖着手抽了起来。
七八月，学生都放了暑假，整个月内生意清淡得很。白天她坐在前面静静地看书，是种不错的享受。
如今她不碰财经，不碰股票，不玩电脑，连新闻也看得少，却看起了肥皂剧打发长夜无聊，甚至又看起了龙猫和加菲猫。
某日转台时，晃到一个面容，按着遥控的手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骤然而停。
大概是因为她听到了一个问题。
“邵先生，您以出人意料之举为创建现在的邵氏赢得了极大的商业契机，现在的邵氏比以前的邵氏要更雄厚，更庞大稳固，对于这样巨大的成功您有什么感想没有？”
镜头前的男人等了一秒，直视镜头，那两道幽如深潭的眼神有着仿佛要透过屏幕似的深邃。
她顿感不适。
直到他缓缓将那神色藏在缓慢垂下的眼帘中。
“我没有赢……我输掉了最重要的东西。”
手一时不稳，遥控掉在了沙发上。
邵翎夜，你这又是何苦来？
李云清，你自己又是何苦眼巴巴地等这么一句？等来又如何？
无端扰乱自己已然平静的心。
她总是不甘自己被欺骗，如今，听到那个男人亲口说的这句话，本以为波澜不惊的心，再次痛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