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不眠夜(1 / 1)
想写一段感人的友情来的,怎么写出来不是味儿呢?另外法海也不是坏人来的~~寺院深处,断壁残墙,疏影横斜。红衣在黑暗中似血般触目惊心,女子单手于空中划了几个形状复杂的图案,原本一片荒芜的空地竟有一层薄雾缓缓升起,女子的嘴边露出一抹微笑,英气却又带着些许妩媚,飞扬却又深邃。雾气越来越浓,女子的身形渐渐显得不太清晰,浓雾深处似乎有一扇门,女子终于消失在那片门中。
雾气袅袅缠缠却在小院门口沉聚下来不再进前,女子伸手推开门,隔着浓浓的雾气,院内缥缈似梦,如坠仙境。而此刻背对着女子坐着的男子回过头,对着女子笑起来,看不真切,却美好得仿佛时间从来没有画下过残忍的痕迹。女子冷笑了几声,大步踏进院门把深深浅浅的浓雾隔在了门外。
“惠,来了吗?”
“来了,只是问一声,我可以走了吗?”女子在男子身边坐下,月光在她身上镀上一层银晕,红衣映照的眼底似有火光涌动,真正是冷若冰霜,艳若桃李。
“这样多好看,平白做那副贵妇打扮做什么。”男子似是无意地看了女子一眼,随口道。女子也并不恼,往后仰了仰头,狭长的眼睛懒散地望着屋檐,“法海,你别太过分了。这样打扮还能呆在许仙身边么?”
“倒也是的。”法海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继而陷入了沉默。
“白素贞我替你带来了,你答应我可以放我走的。”
“不错,你随时可以走了。”法海继续心不在焉地应道,视线却落在云层之上黑夜之外。
“你....”
“还有事?”法海看着眼前的许惠,似乎有些不耐烦地蹙眉。
“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们?”许惠知道法海已经明确表示不想和自己谈下去了,可是还是忍不住,权做离开他前最后一次任□□。
“惠,我不会杀许仙,我也不会杀白素贞,你可以走了。”法海的声音淡淡的,可是许惠知道不能再问下去了,只好沉默得转身往外走。
只要迈出这扇门,自己等了这么多年的自由就近在咫尺了,可是身后这个男子,怕是要永远要堕入地狱了。许惠犹豫再犹豫,终于冲回法海面前,“法海!他们是无辜的。你也曾经想给他们幸福的不是吗?”
“从小就是这样子,真的不怕惹恼我吗?”许惠的表情很严肃,法海看着这样的许惠却有点不太适应,“不要用怜悯的目光看着我。”许惠闻言微怔了一下,随即脸上又浮现出那个复杂的笑容,“笑话,法海法师什么时候轮到我这个微不足道的人来怜悯。”
“惠,能走多远走多远吧。像风筝那样想飞多高就飞多高,忘了我给你们痛苦的记忆。”
“法海,你不要这样。”
“走吧,刘晨还在外面等你呢。”许惠还想说什么,可是一股力在不断地把她往外面推,然后砰一声,门在她身后重重关上。从此,法海和许惠,许惠和法海,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许惠突然觉得怅然若失,转身用力敲门,圆润的声音在这样的夜空中却有几分沙哑,“法海,你听我说,我们三个人一起走,还和以前那样生活,你不要,不要这样。”
门里只有竹叶沙沙作响,许惠终于沮丧地蹲坐在了地上,法海,真的有什么比我们三个人在一起更重要吗?我们一起吃过的酸枣,我们一起爬过的树,我们一起抓过的麻雀,一起闹过的笑话,你怎么可以说让我们离开就离开呢?你怎么会不知道我们的自由没有你就没有意义。
“法海说让我们走了吗?”柳晨在在许惠身边蹲下,看见许惠的眼泪并不惊讶,倒还是好心情地调侃道:“惠姐姐难得掉眼泪呢,法海法海,不来看柳晨一个人都看了。”许惠一手按住柳晨的头,顺力站起来,“臭小子,你惠奶奶我那么容易哭的吗?走了走了。”
“哭了就哭了,还装什么。”柳晨一手摸着自己被按痛的头,一边嘟嘟喃喃地跟上。
法海站在门边,听着两人打打闹闹的声音越来越远,脸上的笑容越来越苍白,最后连他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在微笑。惠惠、小晨,你们的人生从离开我就可以重新开始了,而我的人生,或许从许仙再次来金山寺那天就结束了。
既然我放手给你们自由,那么也请原谅我执意要我的人生。
“惠。”柳晨快步赶上在前面健步如飞的许惠,看她一眼,再看她一眼,动了动嘴唇终于什么也没说。
“是个男人你就爽快点,这么唧唧歪歪地做什么。”许惠头都没回,随口说道。
“法海他....他今天还好吧,”柳晨深吸一口气。前面的许惠突然停步,双手交叉在胸前一脸挑衅地看着柳晨。“呃....我的意思是....哎,不要逼我。”
“嗯,他今天很正常,和从前一样叫我惠。”柳晨闻言舒了口气,“害我在外面替你担心地要死。”
“不是的,我想,他只是觉得再也不会见到我们了吧。”许惠声音低得近乎呓语,可是柳晨听到了,“惠,你说,他是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戾气的?”
“柳晨,那棵树是我掉下的那棵吗?”许惠没有接话,却指着远处道。一棵参天大树,枝叶繁茂,当年还那么小的一棵树。
“对啊,那时....”
那时我没摔伤,法海却因为要保护我而摔断了腿。
法海是个安静的孩子,每个见过他的人都知道。法海是个身怀天赋的孩子,整个金山寺的人都知道,但是只有许惠和柳晨知道,他是个寂寞的孩子。因为寂寞,他安静地让每个人都可以忽略他的存在,因为寂寞,他才会对每个人都温暖地微笑,因为寂寞,他才会彻夜彻夜地诵读经文,心若止水。可是许惠感谢他的寂寞,因为这样,法海才用他天赋的法术让她以人的身份长大,以人的身份陪在他身边。
是不是每个被施血咒的妖精的命运就是爱上他的主人,没人知道。可是许惠的眼睛自从澄清开始,就再也没有离开过法海。喜欢他如天地般广博的眼神,如海般包容的微笑,喜欢纤长的手指轻轻点着她的鼻子说,“惠,我们三个人会一直在一起。”
在很多年很多年之后她才知道,法海、柳晨和她,并不是爱或被爱那么简单,他们就像被分成三份的一个人,从法海造出他们开始他们注定再也分不开了。可是当时的许惠还那么小,小到她以为所有的喜爱和温暖仅仅是因为爱情,小到只要想到法海说要永远在一起就会激动地彻夜难眠。所以当法海让他们去照顾许仙时,许惠没有一点犹豫。
“可是法海,听说许仙是妖胎啊,为什么要去照顾他呢?”许惠记得当时自己是那么问的。年少的法海笑容欲放未放,美丽地如三月嫩芽般的眼睛泛着鳞鳞的光,“因为我想让他们幸福,就像我们三个这样幸福。”
于是甘心陪在小小的许仙身边,看着他长大,听他甜甜地幸福地叫自己姐姐,如果他幸福,法海就会觉得幸福。后来法海把许仙接到了金山寺,这也是很好的,可以常常去看望许仙,便见到了一日俊美过一日,一日圣洁过一日的法海。
有时法海会带她和柳晨看看寺里新建的大殿,有时会给他们听听清越的诵经声,金山寺在法海的主持下越来越好,法海不老的容颜也慢慢变成了一个传奇。
“法海,为什么你都不会老呢?”
“因为我要照顾惠惠、小晨和许仙啊。”法海的声音那么纯净,眼神那么清澈,许惠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那为什么你对许仙那么严格呢?”
“因为他也有自己要幸福的人啊,只有他够强壮,他要保护的人才会幸福。”
“就像你幸福了我们,我们幸福了许仙,而许仙幸福了那个人。”
“嗯,你可以认为这是命运。”很多年后许惠都记得法海当时的脸,神情郑重一如被膜拜的神灵。
如果人生就这么过下去,许惠也许永远都是那个被宠爱的孩子。可是白蛇出现了,就像一道闪电,划裂了一片青天,划出了磅礴大雨。
结婚,让白蛇幸福。许惠本是知道的,可是她不知道代价是许仙脸上越来越惶恐的表情,不知道许仙的给予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于是许惠讨厌起清清冷冷的白蛇来,是她让许仙不再像个少年那样微笑,是她让许仙有个痛苦的童年后却无法拥有一段温馨的婚姻的。终于许仙决定去金山寺,去见一手养育他长大的法海。
那天风很大,许惠站在门口等法海,飞扬的裙角一如她雀跃的心情。塔上的钟嗡嗡作响,法海轻推门出来,神色疲倦可是掩不住他精致的容颜。
“法海。”许惠快乐地迎上去。
“夫人。”法海抬起头来,许惠却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法海你累了吗?快点去休息吧。”法海用手推开许惠的手,笑起来,嘴角咧开,“许惠,记不记得我说过我们会一直在一起?”许惠呐呐地点头。
“我给你两个选择,现在就离开我,或者和我说的一样永远和我在一起。”法海的手勾起许惠的下巴,眼神恶毒而寒冷。
“法海....”
“说。”
“当然是和你在一起。”法海满意得点点头,手突然抽走,许惠一时竟跌在地上。
自己选择的路,以后不要后悔。在以后的许惠很多个晚上都被法海这句刺骨的话和坚硬的背影惊醒,许惠不后悔,她只是不解,为什么一个人说变就变了,一段感情说没就没了。
再次见到法海是在一个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的寒冷夜晚,法海站在许惠面前,再也见不到往日把她抱在膝头的温情,只剩下残忍而鬼魅的微笑,他说,“我可以让你活着,我也可以让你死去。”是啊,既然人是他造的,他要毁灭也易如反掌吧。许惠不怕死,她只是突然有点不忍心看到许仙皱起的眉头和拼命掩饰的脆弱。法海的手弄痛了许惠,可是她不想认输,执扭得看着曾经自己那么喜欢的脸。“明天我要看到你丈夫来邀请我拜访许府,”法海的拇指轻轻磨蹭着许惠的下颔,想了想说,“我希望在门口等我的是白素贞。”
见法海的次数越来越频繁,许惠却渐渐感到真正绝望。他说他要对许仙下咒,他说他要让青蛇到金山寺,他说把白蛇带到金山寺我就放你自由。法海一步一步实施着他不为人知的计划,为了不让许惠知道的原因,三个人渐行渐远。
造成今天的局面,到底是谁的错,许惠也不知道,法海有自己不能不做的理由,许惠对这点知道得很清楚,而自己无法在这样的法海身边待下去也是不争的事实。也许....这不过是命。
“惠,其实有些事情我没告诉你。”柳晨看着怔怔出神的许惠,突然说道。
“嗯?你这个小子。”许惠看着柳晨懊恼的样子突然有点害怕,如果他也离自己远去....
“其实很多个晚上,我都会想念法海温温的手。”说着竟有些脸红。许惠见状却放松得笑起来,这样的感情,她知道。
“你不觉得奇怪?”柳晨见许惠不以为意的样子不禁有些惊讶。
“傻瓜,因为我们的感情那么好啊,因为我们根本是一个人啊,即使身体离开,心却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的。”柳晨看着许惠难得露出的真诚的笑容也傻傻地笑起来,竟没有一点柳总管的痕迹。
“可是,惠,很多个晚上,法海他都在哭泣。”
“那是什么意思?法海?哭泣?”
“算不得哭泣吧,应该是压抑的哽咽。”许惠闻言陷入了沉思。
“惠,救赎就是毁灭是什么意思?”
“你小子把话说完整。”
“法海似乎在不停重复这句话。”
许惠重重打了个冷战,“柳晨,你是不是觉得....”
“法海不太对头?”
两个人默契地对望一眼,他的眼底有澄清的她,她亦然。两个人开心地笑起来,如果有来生,我们一定要做肝胆相照的兄弟,执剑走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