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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沉香睡眼惺松,意识混沌。
“我们去老君山玩两天。”贺连云一边开车一边微笑着说。
“我们……”脑子尚在打结中。
“和我的朋友们一起,一大群人,都是很好相处的人。”贺连云继续。
“可是……”沉香还是无法理解目前是什么状况。星期六的清晨六点,连风都尚有些微寒,为什么她会坐在贺连云的车上,一路狂奔上了高速?
贺连云嘴角牵起一抹忍俊不禁的笑意:“你的衣服,霍阿姨都帮你准备好了,你不用担心。”沉香还没睡醒的时候原来这么可爱。
……去老君山……
……和朋友一起……
……你的衣服……
沉香的脑子终于转了过来,火速清醒过来,瞪向贺连云:“你没经过我的同意就这样把我虏上车?”
贺连云安抚地微笑,语调温柔:“你同意了。”
沉香冷冷地笑:“哦,我什么时候同意的?”
贺连云强忍住笑意,还是那样温和地道:“在你家,霍阿姨问你,你同意了,她才帮你收拾的衣服。”
沉香顿了一顿,模糊地想起好似的确有这么一回事。
她几乎要炸开来,冷眼扫向贺连云,淡淡地道:“你拐我。没睡醒的时候说的话又怎能当真?”
贺连云听她声音淡了下去,不由得暗叫不妙。跟沉香相处了这么久,他十分清楚,当她越是生气的时候,反而会越平静。
他小心翼翼地瞟了她一眼,叹了口气,温柔地道:“沉香,我只是想带你出来好好地玩两天。最近你太累了,休息一下,嗯?”低沉的声音中有些心疼的味道。
沉香沉默了一下。他说的是事实,学期接近尾声,压力便随之而来,学生上辅导室的次数自然也就多起来,而她除了自己的学生外,还揽下了柯曼如的一部分学生,更别提她们这学期的工作也进入总结阶段,各种需要整理的数据和文件不在少数。她已经累得很久没有好好地合过眼了。
叹了口气,她的心柔软了下来。
贺连云其实也很累,他尚有自己的工作要做,却还是每天接她上下班,无论她加班到什么时候。
她本不上夜班的,但在校上夜自习的学生有时也有突发事件,她不忍心叫柯曼如一个孕妇跑来跑去,便自己全揽了下来。
每次都是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打电话给贺连云。父母从不让她在入夜之后开车出门,她又不愿劳累父母送。沉香微微抚额,还是怪自己吧,若不是曾经一次,开夜车时她看见那个相似的背影,一时恍惚,竟然不顾在行车道上,倒转了车逆向行驶,撞上了对方直行而来的车。她流了满脸的血,父母却吓破了胆子,好长一段时间不敢放她单独出门。
“如果你真的不愿意,我现在送你回去。”贺连云温声道,隐隐叹息了声。
沉香抬头,微微笑着,眼里有复杂的光芒跳过:“都已经出来了,那就去吧。我们玩多久?”
她看到贺连云的眼眸霍然闪亮,琥珀色越发的明显。
“玩两天,明天晚上回来。”
沉香微笑:“好吧。要开很久吗?”望向窗外,高速公路两旁没有什么可观的风景,她随口问道,在高速公路上行驶,因为速度很快,车子的性能各不相同,距离便容易拉开,让人有种荒凉的错觉。
“高速路段不会很久,但我们都不熟悉路,下了高速之后可能要花点时间问路,估计中午以前会到。”贺连云回答。
“对了,你刚刚说你的朋友一起?”沉香突然想起来,转过头问他。她跟他的朋友根本不熟啊。
“嗯。”他点了点头,“你看后面。”
沉香疑惑地掉转头。喝!吓了一跳。后面跟着大概六七辆车,她迟疑地问:“后面的车都是?”
“是啊。”贺连去偏头笑着看她,“也就十五六个人左右而已。”
“我不认识他们。”沉香淡淡地说。
“他们都是很好相处的人。”贺连云安慰地说,右手伸过去拍了拍她的手,“你怪我吗?”
沉香再叹了口气,淡淡牵起一抹笑:“算了,你都已经先斩后奏了。”她话中不掩一丝调侃之意。
贺连云松了口气,微笑:“你不介意就好。”
沉香一怔,唇角勾起淡淡笑意。当然,她怎么可能……不介意?眼中掠过暗影,为何他定要来招她?为什么?胸中那颗死去的心,跳动得厉害,却不是因为爱情,而是带着满满的恨意与恶意。她应该忘了的,不是吗?沉香的眼色惆怅,她以为早就忘了,所以才平安活过了这么些年,却原来,所有的记忆都不会被掩埋,它们所需要的只是一个触机,便会再度鲜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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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高速过后,到是没花多少时间探路。老君山的开发商做得很好,从高速下来便一直有清晰的指示牌,偶尔有不清楚的地方,路人也都很热心。
这里是很偏的一个小乡镇。路上行人多却不挤,有浓浓的乡土气息,都是笑容可掬地,扛着锄头的,挑着扁担的,提着水桶的,给人一种亲切感。
路旁都是田野,种着各种菜,她叫不上名字来。
沉香按下车窗,深吸一口气,感觉到土地的芳香还有风中山水的气息,闭上眼微笑起来。真是舒服的地方。
贺连云微笑着看她,眼神宠溺。
后方突然传来一阵叫声。
沉香吃了一惊,探头去看。
只见后面的车车窗全部打开,手臂在窗外挥舞着,还不时地发出惊叫声来赞叹。
后面有人发现她探出头去,挥着手大叫:“嫂子,看这里。”那个年轻的男孩冲她挥着手,脸上有阳光一跳一跳。
咦?沉香眨眨眼,再眨眨眼,确认不是自己在做梦,男孩又叫了一次:“嫂子,我叫小方。”
这下沉香确定那个男孩是在叫她嫂子,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冲他淡淡地摆摆手,缩回头来没好气地看了贺连云一眼:“你跟他们怎么说的?”
贺连云无辜地笑:“没有啊,我什么都没说。”
沉香冷哼了一声,嘀咕:“就是什么都没说才糟。”她已经预见到了未来两天,她大概是无法摆脱“嫂子”这个身份了。
叹气,沉香斜眼瞪了贺连云一下。她知道他是故意的,却也不甚在意这种事。毕竟到底是不是,是她说了算,而不是别人喊了就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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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之后,接待人员建议先安排住宿,吃过午饭后下午可以随便在附近走走,晚上有篝火晚会,第二天再上山游玩。
大家都没有异议,于是便去柜台办理入住手续。
只是……
“我和贺连云住一间?”沉香滑稽地指着自己的鼻子,不敢相信这些人提出的方法。
“是啊。”一个女子莫名其妙地看她,“我们十八个人,九男九女,多出来一男一女,当然是你和贺哥住一间啦。”
“我……”为什么要和他住一间?沉香无语地翻了个白眼,问:“你们没人是夫妻或是男女朋友的吗?”
这次轮到一大群人一起瞪她:“不就是你和贺哥吗?”
沉香默然,眸子里闪过一丝怒色。他算计好的,实在是有些可恶……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淡,淡到无波。她抬眼瞅贺连云,不语。什么烂人?
贺连云见她不愉悦的神色,温和地笑了笑,向柜台小姐道:“没关系,多要一间房好了。”他不甚在意地说。心里却叹了口气。他本意是让沉香出来放松一下,但明知若是跟他两个人一起出门,沉香肯定不愿,便问了自己的朋友,谁知是一呼百应,都来了,他又没来得及解释清楚……贺连云突地一怔,解释什么呢?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的事情,怎么解释给别人听?念及此,他不由得苦笑起来。
“啊?”柜台小姐讶异地抬头,“还要一间?可是,我们没有多余的房间给你了耶。这周末上山的人很多,房间早就订完了。”
这……贺连云一时也为难起来,转瞬又笑道:“我跟小方他们挤挤好了。你一个人住,可好?”他微笑着低头看沉香。
旁边的一群人顿时傻眼。天,那是贺哥耶,何曾有过这样温柔的神色?虽说贺哥对所有的人都温和有礼,但却从不滥用温柔。他曾说,温柔只能给自己喜欢的女孩,对所有的女孩都温柔是种残忍。
沉香冷淡相对:“不用了。不过一是夜而已,一起住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沉香。”贺连云低低地叹了口气,“对不起。”他懊悔起来,这种情况他未曾料到,如今就算长多少张嘴也说不清楚,沉香心里给他定了罪。这么些天的努力,在这一瞬,他清晰地知道,沉香再度将他推远。
唔。这次是集体捂住了嘴。天知道,贺连云是从不道歉的人,就算是他做错了,也只会用其它方式来弥补,那“对不起”三个字却从来没有说过。
他低叹声中透着烦恼,沉香心中微微一刺,心顿时一软,偏过头去避开他眸中露出的似是深情的神色,轻声道:“没事。走吧。”
她从柜台小姐手中拿过房卡,提起行李向楼上走去。
贺连云伸手将行李夺了过去:“我来提。”他偏首对她微笑,沉香便也不与他争。
这边化身石像的人回不过神来。
半晌,小方才小小声地叫出来:“贺哥忘了我们了,他完全忘了……”他灵动的眼里满是惊讶。
小雅拍拍他的肩,冲他微笑:“大家都知道这个事实了,你不用再叫。”
“贺哥真的栽进去了。”女孩望向楼梯的眼中闪着奇怪的神采。
“是啊是啊。”一大群人点头附合,脸上都是同情。
“你们不觉得……”小方有些疑惑地问,“那张脸很眼熟吗?”实在是太眼熟了,但就是想不起在哪里看到过。
刚刚解冻的石像都愣了一愣,随即不屑地瞟了小方一眼。什么眼神啊?怎么可能没见过?笨小子。
提着各自的行李,上楼去了,留下小方还在原地苦思,真的是……很眼熟啊,在哪儿见过呢?他只差没蹲下来画圈圈了。
“咦?小方?你怎么还在这里?我们要吃饭了。”贺连云讶异的声音传来。
耶?小方抬头,发现整个大厅空无一人。急忙跳起来抓过行李就跑:“马上好,马上好。”这群没义气的,走了也不叫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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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饭后在附近溜了溜,一大群人便坐下来打麻将。
沉香摇摇头,真是的,把省粹发扬得如此光大。她不喜打麻将,便推了牌局,自己一个人出去散步。
贺连云被一大群人扯着,脱不开身,都说要赢他的钱。他看向沉香的眼神淡淡无奈,本来只想陪陪沉香,可这群人却不松手。
沉香远远地看了他一眼,云淡风轻地挥挥手,散着步走远了。
山庄旁边有水车。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古老的玩意儿,一时兴起,扶住扶手踩了上去。抱住横木踏了几下,发现比想象中难,而且总有一种踩不稳要掉下去的感觉,下面的水池虽然很浅,但这种不着实地的感觉就足以让人害怕了。
不着实地的感觉……沉香微愣了愣。这不就是一直以来的感觉吗?居然还是这样的害怕呵!
旁边有几个小孩子好奇地看着她,跃跃欲试。
沉香小心翼翼地下来,弯下腰:“那个,不可以随便去玩哦,找爸爸妈妈陪着才可以哦。”她指着水车对小孩子微笑。
几个小孩看着漂亮阿姨的笑容,都红了一张脸,跑去了另一边,偷偷地看她。
沉香捋了捋头发,在廊台前坐了下来。目光投向不远处的青山。
天气有些微寒。这山间的温度比之山下,确实冷了几分。但冰凉的空气呼吸起来甚是舒服,因为清爽。城市污染严重,哪能呼吸到如此干净的空气呢?
她微微一笑,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浓郁的山的气息夹在空气里,让她微微有些陶醉。
睁开眼,被眼前放大的脸吓了一跳。
沉香蓦地把身子后仰了几分,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对面的人若无其事的微笑:“Hi,我叫小雅。”
沉香认出来她是贺连云的朋友,却依然冷哼了一声,对她刚刚那种举动感到不快。
小雅咧嘴笑了一下,径直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自顾自地说话:“你知道吗?贺哥心里其实一直喜欢着一个女人的哦。”
沉得怔了一怔,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说这个,心里却微微有些不舒服,只冷声道:“关我何事?”
小雅不以为意,继续微笑,好似在自言自语一般:“嗯。这么多年,我们从来没见过贺哥对一个女人这样好。你真幸运!”她转过头来看着沉香。
沉香淡淡地说:“你又怎知不是他幸运?”小姐她也不是随便让人对她好的,好不好?
小雅看着她,喃喃低语,眸中闪过一道异芒:“是啊,你和她真像。”她站起身来,直视沉香,笑容中带有恶意:“你没想过吗?贺哥为什么会对你这么好?你和她真的很像,你不曾怀疑过什么吗?”
怀疑什么?她是替身吗?沉香几乎要压不住笑意,这个女孩说话真有意思,若她和贺连云真是那种关系,怕是会心慌意乱吧,不过、可惜、然而……她不是。
沉香也站起身来,一米七的个子让她俯视眼前的女子,微笑:“你又怎知不是他被利用呢?”说完便拂袖而去。真是厌恶这种对话。
小雅愣在原地。半晌,才眨了眨眼,回过神来,眼中闪过笑意。老天,这女子,不是一般的人招惹得起的,也许该为贺哥祈祷一下,可是,她不信基督,不晓得耶稣会不会保佑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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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点吃晚饭,下了麻将桌,一群人都纷纷嘲笑着贺连云。
贺连云坐她身边,淡淡微笑,任他们去,也不着恼。
沉香听着他们的谈笑,不由得抬头问贺连云:“赢了还是输了?”
呃?贺连云微微一怔,没有想过她会问他,心里突然升起一阵暖意。
还没来得及搭话,小方就大叫了出来:“嫂子,贺哥输了哦,输了一千五呢。呃……”他顿了一顿,迟疑地问:“你不会罚他跪地板吧?”
顿时所有的人都笑了起来。
一下午输了一千五……沉香沉吟:“你们打多少?”
“一二四八,八封顶。”
是不小,不过一下午输了一千五,还是有点多啊。沉香讶异地抬头望向贺连云:“你是故意让他们赢的吗?”
贺连云苦笑起来。
又是一阵起哄声:“嫂子,你不知道啦,贺哥打麻将从来都只有输的份。你大概没有见过比他更笨的人了,跟我们都打了这么久的麻将了,还是不太会打。”
“哦?”沉香看向说话的人,眼中极快地闪过什么,却没说话,偏过头看贺连云:“你真不会打?”
“呃……不太会。”贺连云有些耻于承认,众目睽睽之下却也无法抵赖。
沉香嘴角勾起笑花。不会打麻将的男人,天,他要怎么在这个城市混啊?不,不对,也可以混的,只是会输得精光而已。
服务员端了菜过来。
小方趁上菜的时间问:“贺哥,吃完再打。篝火晚会八点半才开始,还有的是时间。”
贺连云微微有些为难。他其实想陪陪沉香,可是又不好拒绝这些朋友。
沉香眼一眯,拿过筷子慢条斯理地刮着,淡淡接口:“他不打。我替他。”替他赢回来,算是谢礼吧。这么久以来,太过麻烦他了。
贺连云一时怔住,对沉香的话不敢置信。什么时候开始,沉香居然插手管起他的事来?他的眸中掠过淡淡欣喜,这算是某种进步吧!
“耶?嫂子不是不会打吗?”小方愣住。
沉香对他微笑:“不是不会。是不喜欢。”
看着她的笑容,小方突地打了个寒颤。
贺连云低头掩饰自己的笑容。他深切地知道,看到沉香这种笑容,都会头皮发麻的,虽然她笑得很正常,但人的直觉会告诉他,危险。可怜的小方!
“吃菜吧。”大家都有点饿了,看着菜上齐了,便齐齐地动手。
贺连云细心地伸手替沉香挟了些菜放在她碗里,照顾得无微不至。
那些埋在碗里扒饭的人都摇头叹息。贺哥真是……一失足真千古恨啊……哦,不,不,不是……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到八点半的时候,沉香已经赢了一千元了。
跟她打的三个人都垂头丧气的。
“嫂子,你不是不喜欢打吗?”小方闷闷地问。怎么还打得这么好?
沉香收好钱,站起身来,微微一笑,眼神闪亮:“不喜欢,不代表我打不好。”
小方看着她的笑容,郁闷地叹了口气:“嫂子,下次别再对我那样笑了。”像是巫婆一样。他该听从自己的直觉的,一开始就该闪。
沉香淡淡一笑:“走吧,篝火晚会开始啰。”
她转身向架好了木柴的空地走去,伸手将手中的钱递给了贺连云:“拿着。”
贺连云皱眉:“这是你赢的。”
沉香微笑,塞给他:“我帮你赢的。”这样的话,她的心里也许会舒服些。不欠他,不要欠他什么。谢沉香,不欠人。
贺连云心中一动,却依然坚持不要。
沉香停下来,叹了口气:“拿着。这些是我帮你赢回来的,时间短了点,不然的话,我会全部替你赢回来。”
贺连云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半晌,才把钱收下,眼睛迷离起来,突地伸手抱了沉香一下,在她耳边低声道:“沉香,谢谢你。”
某种熟悉得仿若是天荒地老般地感觉瞬间涌上来,心一下子乱了节拍,然而刹那间她却觉得有种无奈的忧伤,时间施施然走过,不曾放过你我,所有的一切,记忆不再真实。她轻轻地推开贺连云:“走吧。”转身走向空地。
身后,贺连云的脸上浮起一个灿烂的笑容。他看见了,虽然夜色已经降临,他还是看见了,她脸上那一抹惹人心动的红。
背后突地伸出来一只魔掌在他背上使劲一拍,差点让他摔一跟头:“贺哥,春心动也不是这个时候。走啦!”
小雅越过他走了过去。
贺连云苦笑了一下,走上前去,沉声道:“女孩子说话文雅些。”
小雅掉头看他,笑得甚是诡异:“贺哥,我可是帮了你一把哦。这个姐姐,冷是冷了点,但对你,还是有一定好感的。加油!”她拍拍他的肩。
贺连云看着她满脸的笑意,顿生不详的感觉:“你做了什么?”
小雅嘻嘻一笑,跑开来:“我没做什么啊。”
贺连云忐忑不安地坐到沉香身边,有些迟疑地问:“沉香……小雅没做什么吧?”
沉香愣了一下,忆起那个女孩若有似无的刺探,心下些微的不舒服,只淡淡地回道:“没有。”
贺连云犹是怀疑,小雅从不说没准头的话。那是沉香不愿意说了?但望向沉香,她若无其事的样子,他不能开口再问,只得转了话题。
“我替你拿些烧烤过来,想吃什么?羊肉?鸡腿?还是……”
沉香打断他:“什么都可以,我不挑的。”本来愉悦的心情一点一点暗淡了下去,有些什么,悄无声息地蒙了上来。为什么?因为想起了下午小雅的挑衅吗……还是因为他此刻的这一问?
沉香震惊地瞪大眼。她,她为什么会在意?为什么在意?反复地咀嚼着这个事实,眸中浮起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光芒,慢慢地,结成冰封的冷意,却转瞬藏了起来,只是淡淡地微笑。
篝火熊熊燃了起来。山上的夜本是冷丝丝的,火一起,暖意顿时生起,红的火映着黑的夜,别是一番风情。
贺连云跟他的朋友端了很多的烧烤和啤酒回来。大家围了一个圈坐着,谈笑风生。
几杯酒下肚,口无遮拦的人就多起来了。
“嫂子,小弟敬你一杯。”
沉香顿了一下,眼中淡淡地闪过什么,唇角勾起礼貌的笑意,端起酒杯来。
贺连云温文一笑,伸出手去拦住,温和却强硬:“她不会喝,我替她。”
沉香默然一笑,把酒杯递给了他,没有说话。
“啧啧,贺哥,你可真是太宠嫂子了。”那男子摇着头,语带笑意,不以为然地。
其他的人也哄笑起来。
“贺哥,让嫂子喝一杯啊。我们敬嫂子的酒,你替她喝了,很没诚意。”
贺连云揉了揉额头,有些头痛。他知道他们并无恶意,只是一惯如此闹酒,他带沉香来之前应该想到的。
他唇边抹起无奈的笑意,求饶到:“我喝,行不?喝多少任由你们处置。”这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了。
沉香突然从他手中抽去酒杯,微笑示意:“我先干为敬。”仰头一口干了酒,倒转了杯子,一滴未剩。
“好。”喝彩声一片,纷纷地举杯过来。
贺连云措手不及,愣住,敏锐地觉察到沉香眼底一抹疏离。
他起身挡在了沉香前面,沉声道:“够了,她就喝这一杯。不准再有多的。”眼中射出不容抗拒的光芒,直盯着闹酒的人。
“贺哥……”尚还有人想要说话。
贺连云瞪过去,低沉地道:“要喝,跟我喝。”他眼中隐隐闪过一丝怒火。
一群人都愣住了。贺哥从来没有这样子过,他们一向都是这样,贺哥也从来没说过什么,怎么今天……
“好了,好了,别闹了。来,我们划酒拳。” 小雅笑嘻嘻地说,把人都给拖了回去。这些笨蛋,也不看看什么时候,贺哥都快急成热锅上的蚂蚁了。她偷偷地笑,贺哥真是可怜,这个女人,太不好惹。
沉香只静静地坐着,一句话也不说,脸上还有恬淡的笑意。
“沉香……”贺连云低低地叹了一声,“……”
“别说对不起。”沉香瞟他一眼。
“可是……”
“那又不关你的事。”沉香截断他的话,微微笑了一下,伸手递过去一串烤肉,“吃点东西吧!”
自己捞了只鸡腿啃着,目光转向围着篝火表演的藏族姑娘们,欣赏着她们极具民族风情的舞姿,一边轻轻哼着节拍。
贺连云心下一凉。不对劲,很不对劲。沉香的态度,太过温和了。依她平日里有脾性,至少会讽刺几句,可今天……
他抬眼望向沉香。
她兴致勃勃地边吃边看,脸上漾着淡淡的笑,眼里平静无波,似是毫不在意刚刚发生的事情一般。
直觉告诉贺连云什么地方错了,但把整个事情从头到尾再捋一次,他还是没有发现沉香从何时开始不对劲的。
欲待说些什么,沉香却充耳不闻,径直沉醉在歌舞中。
也许是歌舞声大太了,她没听见?更或许是她不愿意听见。
贺连云盯着她的侧脸,半晌,才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隐在喧闹声中,几乎连踪影也不见。
沉香却在他看不见的角度轻轻地挑了挑眉。
“欢迎大家来到我们老君山做客。”浑厚的男声在黑夜里响起,音乐的声音渐渐地小了下去,“接下来,请大家跟我们一起来,跳锅庄舞。不要怕不会哦,我们的小伙子,姑娘们会带着你们一起跳。来吧,亲爱的朋友们,让我们一起唱起来,跳起来吧。”
音乐声渐大,越来越响亮,直欲将夜震碎。一群藏族姑娘摇曳着舞了出来,围着火堆跳了起来,不一会儿,小伙子也加了进来,热情地召唤客人们一起跳。
沉香站起身来,微笑着伸展了一下身体:“我要去跳哦。你们慢慢喝。”
“等一下,我们也要去。”几个女子叫住了她,放下手里的酒杯,牵着手一起走了出来。
沉香俏皮地眨了眨眼:“走吧。”
跟在姑娘们身后,学着她们的动作跳着。好在动作比较简单,来来去去地重复而已,沉香很快上手,跳得很是高兴。
节奏突地一变,越来越快。领舞的人身法一换,换了一种欢快的舞蹈跳了起来。沉香顿时忙了个手忙脚乱,跟不上了,虽然如此,她依然笑得灿烂,眸子里闪闪生辉。
人群中突然有人挤了过来,拉了拉她的衣服:“嫂子,你劝劝贺哥吧,他喝多了。”
沉香怔了一怔,远远地望过去,看见贺连云面前已经放了十几个酒瓶了,他身边的人伸手去夺酒瓶,却被他推了开来,继续往嘴里灌。那不太像是在喝酒,比较像是在洗胃。
沉香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她都想些什么东西啊?乱七八糟的。
“嫂子,贺哥只会听你的话了。你劝劝他吧,他从来不这样喝酒的。”女子可怜地要求着。
唉……浅浅地叹了口气,他们都当他是她的责任呵!也罢。
沉香从人堆中挤了出来,径直走过去夺了贺连云的酒瓶:“别喝了。”
“还给我。”贺连云伸手去拿回酒瓶。
沉香避开来。
贺连云突然抬头大喝了一声:“我叫你还给我。”
沉香一愣。自认识他以来,他从来未曾这般地吼过她。她脸色微微苍白,随即恢复正常,浅浅地勾起笑容:“那你慢慢喝。我人不太舒服,先回去了。”
她转身离去,唇角勾起自嘲的笑意。真是可笑呵,明明已经决定撤身而出了,竟然在看到他那个颓废的样子时,心底里闪过一丝心痛。然后就凭了一时冲动,跑来阻他喝酒。呵呵,其实她又算是什么呢?
够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离他远一点吧……远一点……呵,心里那道伤呵,不能碰……不能碰……
贺连云一阵懊恼,呆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他为什么会这样对沉香说话呢?他到底在干什么?他只是……只是……有些心慌,有些害怕,有些不知所措。
“唉,贺哥。”小雅拍拍他,满脸的怜悯,“女人不是这样追的,去赔个不是吧。”
贺连云如梦初醒,急忙追了出去。
身后,小雅捂住嘴吃吃地笑:“我的妈呀,第一次看到贺哥这么像蠢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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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香……”一直追到房门口,贺连云才拉住了沉香。
沉香悄悄地叹了口气,回过身来,轻浅微笑:“怎么?”
贺连云看到她的笑颜,一愣,心里慌乱起来,这个样子,不像沉香了,他眼神微微散乱:“沉香,我……对不起。”似乎一直以来,都在向她说对不起。
沉香温柔地笑笑,伸手拍了拍他的手:“没关系的,我都了解。”她眼中微带笑意,“少喝点酒,早点休息吧。我刚刚跳得有点累了,没事的。”
贺连云一怔,眼睁睁看着沉香进了房,在门口徘徊了半天,最后只是叹了口气,倚在楼梯栏杆上,默默地看着天空。
沉香洗过澡了之后,开了电视来看,鼻子却敏锐地闻到一股烟味,她吸吸鼻子,顺着烟味传来的方向走过去,看到贺连云靠在楼梯上吸着烟,脚下堆着一大堆烟头,神色抑郁。
沉香心中蓦地一痛,浅浅地抽了口气,眼中微微有些湿意,叹了口气,她上前拉了拉贺连云的衣服:“进房间洗个澡吧,别抽烟了。”
红尘中,情字向来最难沾惹,当初她就不该为了那么一口气应下来。现在,到是把彼此都陷入了这样的困境中。
贺连云抬头看她,直直地,盯着不动,眸中的颜色越来越深,终究,只轻轻叹口气:“好。”便顺着她走进房间洗澡去。
他出来的时候,沉香正坐在床上看电视,看见他,笑着递给他一杯茶:“我刚泡的。妈妈收拾我的衣服的时候替我带了茶叶。你喝点吧,酒喝太多了不舒服吧!”
贺连云默默地盯她半晌,才走过去接过那杯茶,在另外一张床上坐了下来,随口问道:“你很爱喝茶?”不过就出门两天,霍阿姨都记得替她带上茶叶。
沉香点点头,偏首笑答:“是啊。一向都很爱喝。”她的眼神幽远,微带落寞的意味。
贺连云沉默。
沉香一时也无话可说。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尴尬的静默。
沉香玩着电视机的遥控器,不停地变换着节目。电视里热闹的声音只让这个寂静的房间显得更空荡寂寞。
沉香并没有看向他,脑中却隐隐浮起他抑郁的神情,隐隐心痛,心知自己到底还是牵得太深了。
她一开始就错了,她以为,他的温柔不会打动她,她以为,她只会用冷漠的眼嘲笑他,可惜,一切的以为都是错误。而今,这一切要怎么才能收场?
寂静中,贺连云喝完了茶,懒懒地倚向床,张望了一下,咦了一声,起身来:“怎么没有棉被?”他打开衣柜。
棉被?沉香一愣,不解地问:“晚上要棉被吗?”现在是大夏天耶!不用盖棉被吧。
贺连云回头一笑,从衣柜里抱出一床扔在她床上:“相信我,到了晚上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她瞧他笃定的神情,便不再多问,起身来将自己的棉被辅好,再拿过他手上的棉被替他把床辅好。
一转身,见贺连云神情奇异地看着她,她脸上一红,思量自己的举动不妥,说不出话来,便抿嘴笑了一笑,坐回自己的床上,拿着遥控器拨弄着。
贺连云见状微微一笑,眸中闪过暖意,却又有些苦涩。沉香呵,他的沉香,他该拿她如何是好?
两人便静静地坐着看电视。
夜渐渐地深了,沉香半躺在床上,眼睛半睁半闭,意识渐渐蒙胧,倚着床头沉沉欲睡。
意识迷蒙中,她依稀听到贺连云低低地问了一句:“沉香……我是不是真的没有可能了?”
即使是半睡半醒之间,她的唇角依然勾起淡淡的无奈笑意。没有可能,很早以前就已经没有可能了,贺……连云,我们根本不该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