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1 / 1)
他大笑,“我尽量解释,有时候还居然管用。”
我用力吞了吞口水,然后说:“我愿意以低于成本百分之十的价格接单。”
强斯没有马上回答,他们的红利是根据销售金额来计算的。最后他说:“还是算了。”
“为什么?”
他没有回答,我追问:“为什么算了?”
“因为这样做很愚蠢,完全不合乎商业逻辑。”他疾言厉色的说,然后再把声音放柔一点,“罗哥,我不知道你脑子里在打什么主意,但是我告诉你,所有的把戏很快就会被当面拆穿,你为什么要自毁大好前程呢?你一直表现优异,为什么要搞砸了呢?此外,假如我们答应一个客户降价,没有多久,其他客户就会发现这件事,并且提出同样的要求。到时候,我们怎么办呢?”
他说得有道理,这场争论显示,我原先误以为看到了隧道尽头的光芒,其实只不过是火车头的车灯罢了。这时候,在意想不到之处却伸来了援手。
“詹格勒和我们的老客户没有任何牵连。”帕施基迟疑的说,“此外,他要的量太大了,我们总是可以拿这个当藉口,告诉其他客户,他是因为量大才拿到特别折扣。”
“算了!”强斯简直是在咆哮,“那个混蛋几乎想不费分文拿到我们的货,更不要说,他还要我们负责把货运到法国去。”
他转过头来对我说:“这个法国佬简直厚颜无耻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我们谈判了三个月,调查了彼此的信用,也都同意了所有的条件,这些全都要花时间。他要求知道所有你能想像得到的技术细节,而且我们谈的还不是一两个产品,而是几乎整个系列的产品。当时,他对价格毫无怨言。直到最后,就是两天前,当一切都达成协议以后,他传真给我,告诉我他不能接受我们的价格,并且提出他的价码。我以为他的要求和平常差不多,希望拿到一成的折扣,或是考虑到他愿意采购的量这么大,给他一成五的折扣,但是不,这些欧洲人的观念好像很不一样。举例来说,你曾经创造过奇迹的Model 12这个产品,售价是九百九
十二块美金,而我们当初是以八百二十七块钱的价格卖给柏恩赛,他们也是大客户,而且同样需要很大的量。结果这个法国佬现在居然敢要求七百零一块钱的价格。你听到了吗?七百零一块钱。现在你明白了吧?”
我转过身去问雷夫:“Model 12的材料成本是多少?”
“三百三十四块零七分。”刘梧毫不迟疑的说。
“强斯,你确定接这份订单对国内客户不会有任何影响吗?”
“除非我们自己大事宣扬。就这点而言,帕施基说得没错,没有影响。但是这个想法太荒谬了。我们为什么要浪费时间来讨论呢?”
我看看刘梧,他点点头。
“我们愿意接单。”我说。
强斯没有反应,我再重复一次:“我们愿意接单。”
“你能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他挤出这几个字。
我回答:“很简单。我告诉过你,我们有备用产能。假如我们接下这个订单,唯一的生产成本只有材料成本。我们会收进来七百零一块钱,但只需要付出去三百三十四块钱。也就是说,每个产品赚了三百七十八块钱。”
“实际上是每件赚三百六十六块九毛三分钱,而且你没有把货运费算进去。”刘梧纠正我的数字。
“谢谢你的提醒。平均每件的空运费是多少?”我问强斯。
“我不记得了,不过不会超过三十块钱。”
“我们能不能看看这笔订单的详细资料?”我问,“我特别感兴趣的是他们需要的产品种类、每个月的订购量,还有价钱。”
强斯盯住我半晌,然后转过头去吩咐帕施基:“把资料拿来。”
帕施基走出去以后,强斯困惑的说:“我不明白,你想要以低于美国本土的售价,甚至比成本还低的售价,把产品卖到欧洲去,而你还说这样可以赚大钱?刘梧,你是财务长,你觉得他的话有道理吗?”
“有道理。”刘梧说。
看到强斯一副可怜相,我抢在刘梧之前解释。这时候单靠财务上的计算来说明成本概念的谬误没有什么用,只会使强斯更加困惑。我决定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明这个问题。
“强斯,你喜欢去哪里买日本相机,东京还是曼哈顿?”
“当然是曼哈顿啦!”
“为什么?”
“因为在曼哈顿买比较便宜,大家都知道这件事。”强斯信心十足的说,他是识途老马,“我晓得四十七街有个地方可以杀到很好的价钱,比在东京便宜一半。”
“你觉得为什么在曼哈顿买,反而比较便宜呢?”我问他,然后又自己回答了问题,“啊,我们知道运输费用一定是负数。”
大家都笑了起来。
“好吧,罗哥,你说服我了,我还是不明白,不过假如日本人也这么做,那么一定是有利可图。”强斯终于说。
我们差不多花了三个小时,来计算确切的数字,我把刘梧和雷夫抓来,真是明智之举。
我们先计算这笔大订单将带给瓶颈的负荷——没有问题。我们还逐一检查了七个比较有问题的工作单位——有两个单位可能接近危险地带,但是我们还应付得来。然后我们又计算了财务效益——耀眼的数字让人眼睛一亮。最后我们终于准备就绪了。
“强斯,我还有一个问题。我们要怎么样才能确定,这名欧洲制造商不会引起一场价格战?”
“不必担心。”强斯不认为这是问题,“既然价格低得如此荒谬,我至少要他承诺一年的订单。”
“这样还不够。”
“你又开始找麻烦了,我就知道事情不可能真的这么顺利。”强斯说。
“不是这样,强斯。我希望这笔生意能够成为我们打入欧洲市场的滩头堡,假如来一次价格大战,我们可受不了。我们一定要在价格之外找到其他优势,让别人很难和我们竞争。告诉我,欧洲一般的供货时间是多久?”
“和这里差不多,八到十个星期。”他回答。
“很好,那么就答应那个法国佬,假如他承诺每年都采购这个数量,我们就会在接到传真订单的三个星期内,交出合理的数量。”
他震惊的问:“你是说真的吗?”
“我非常认真。顺便告诉你,我可以立刻交货,我们的库存量足以供应第一批货。”
“反正命是你自己的。”他叹了口气,“管他的,反正你很快就是事业部的大老板了。假如你没有给我进一步的消息,我明天就传真给他,你可以把这笔生意看作是成交了。”
直到离开停车场以后,我们才真的放下心中大石,又过了十五分钟,大家才安静下来。也就是说,刘梧和雷夫再详细的验算了一遍数字,偶尔有一点错误,幅度都不会超过几百块钱。和这笔生意庞大的金额比起来,这点小误差不算什么,但是刘梧非要这样做才放心。 ‘
我不想为这点小事烦心,只想引吭高歌。
行至半途,他们才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刘梧宣布了最后的数字,这笔订单会为工厂带来的净利是惊人的七位数字,但是这丝毫不会阻止他把数字精确的计算到小数点后面第二位。
“真是笔赚钱的交易。想想看,强斯原本还打算放弃……这个世界真奇怪呀!”我说。
刘梧的结论是:“我很确定的是,你绝不能依赖行销部门来解决行销问题,他们比生产部门还拘泥于老旧过时的通行做法。居然要由我来告诉这些人他们太迷信成本会计了,你可以想像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对呀!”我叹口气,“从今天的表现看来,对这些家伙不能有太高的期望。尽管如此,你知道吗,那个帕施基可能有两把刷子。”
“很难说。”他评论,“尤其是强斯把他管得死死的。罗哥,你要怎么做呢?”
“做什么啊?”
“改革整个事业部呀!”
我的兴奋顿时被这盆冷水浇熄了。刘梧真该死,为什么偏要提这件事呢?
“上帝可怜可怜我。”我说,“昨天我们才在谈惰性,抱怨我们自己的惰性,想想看,比起我们未来要面对的整个事业部的惰性,我们的情况真是小巫见大巫。”
雷夫大笑,刘梧唉声叹气,而我则深深同情我自己。
尽管这个星期我们大有进步,但是可以确定的是,我还是靠直觉来管理。就拿昨天来说吧,假如不是雷夫直觉的警告我们,还是有什么不对劲,我们就错失了这个大好机会。或是拿今天来说吧,我不是几乎要放弃了?幸好刘梧把我们拉回正确的轨道上……
我必须想清楚我该精通哪些管理技术,否则真是太冒险了。我必须专心修炼这些技巧,我甚至晓得该从哪里着手……
或许我的手中一直掌握着这把钥匙,我在餐厅里是和茱莉怎么说的?我的耳边响起自己说过的话:“钟纳怎么有时间学这么多东西呢?就我所知,他这辈子没有在工厂里做过一天事。他是个物理学家。我简直不敢相信,象牙塔中的科学家居然懂得那么多生产线上的细节。”
就在这时候,“科学家”这个概念又出现了一次,当刘梧和雷夫争辩着资料分类的用处时,也曾经提到这个概念。我自己提出了答案:一个人要怎么样找到内在的秩序呢?刘梧的问法好像这只是个措辞上的问题,好像答案一定是不可能,但是科学家的确找到了事物的内在秩序……而钟纳就是个科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