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落定(1)(1 / 1)
为了对耿靖泽的厚礼表示感谢,夏如风特意请了他们夫妇吃饭。临到约定的那天,日理万机的耿靖泽却脱不开身,草草露了一面,没聊几句就离开了,顺便抢着签了单,剩下两个女人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夏如风打量眼前的凌海若,近几年的忧郁气息已几不可见,取而代之的是成熟女人的容光焕发,神情流露间仿佛当年那个光彩照人的凌姐姐又回来了,爱情的魔力可想而知。
她的心情难得地好,倒在凌海若的心里衬出微微怅然的情绪。与耿靖泽的离席毫无关系,而是她最近看到的听到的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
住进耿家也一个多月了。随着与婆婆多年前的隔阂逐渐消弭,凌海若的生活平静安逸得没有任何地方可以挑剔。小然的病情正处于稳定期,这是她最感安慰的。只是重修旧好的耿靖泽对GS的责任太过重大,他们夫妇之间却不见得有“小别胜新婚”的机会。反而一有机会就回来陪长辈吃饭、跟小然做游戏的倒是耿清泽。
对于凌海若来说,和耿清泽的关系从师生成为家人,在起初的不习惯之后慢慢变得亲近起来。耿清泽也总是在尽可能地照顾她和小然,时间长了,凌海若以女人的直觉敏锐地感受到,冷若冰霜只不过是他的表象,真正的耿清泽并不为大家所了解,哪怕是与他最为亲密的耿靖泽。
直到有一天……
那天很晚了,长辈们和小然都已睡下。凌海若得了空在客厅里看影碟,为选修课挑素材,只见耿清泽垂着头走进来,手里并没有拿着常见的车钥匙,也不同她说话就在宽大沙发上坐下,虽身已于此似乎魂灵还留在门外。
凌海若开口招呼他:“今天回来晚了啊,幸好妈和二婶没等你吃饭。”
“在丽笙招待客户。”
果然,她经过他身边隐约闻着淡淡的红酒气味,想他年纪虽轻,平时工作上的压力还真不小,便倒了水递到他面前。他也不抬头,直愣愣的目光在前方某一处锁定,接过杯子突然说:“大嫂,是不是心里爱一个人,即使是受过再大的伤害也不会去计较?”
凌海若一愣,以她和耿清泽的关系,还未亲密到讨论这样私人问题的程度。可不管怎么说,耿清泽会这么问,显然是把她当作可以谈话的对象。故而,她只能泛泛地回答:“这大概是因人而异的。”
“如果这个人是大嫂的妹妹呢?”清浅的声音听不出任何起伏。
凌海若一怔,她并没有任何兄弟姐妹,就是算上表亲,也只有姐姐没有妹妹。可是,他的话不着边际得毫无道理……更奇怪的是,耿清泽似乎也并不一定要她给出答复,默默将水喝完,把杯子搁在茶几上,说了一句“大嫂,我先上去了”,就走出了客厅。
这样的清泽让她觉得既纳闷又反常。晚上就寝前,她把这一幕告诉耿靖泽。耿靖泽听了亦觉意外,却也想不出任何头绪。
她翻个身,忽然问他:“清泽有没有喜欢什么人?”
耿靖泽随手翻着本美术杂志,不疾不徐答道:“这个我也没机会关心他。只知道当初他回国之前就跟孔令妤分手了,回来以后好像也没有这方面的迹象。二婶倒是有些心急,跟我提过几次,说他年纪不小了,让我帮他多留意。只是,你也知道清泽那个脾气,心里有主意着呢。我是不会自讨没趣的。”
“这样啊……”她的思路又断了,喃喃自语,“可是……我哪里来的妹妹……难道他只是打个比方而已……”
他摘下眼镜,将它并杂志往矮柜上一搁,顺口调侃她:“这辈子你是没那个福气了。不过好在有个夏如风叫你一声‘姐姐’。”
“说得是啊……啊!”凌海若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难怪呢……”
“难怪什么?”耿靖泽忙抓过衣服帮她披上。
凌海若联想起不久前,几次见着耿清泽和夏如风在一起,对此,她一向只看作是老同学在工作上的互通有无,从未想过去深究。她还来不及理顺这些线索,想到耿清泽似有所指,又忙不迭把高三时,黎纪葳和夏如风的不寻常关系形容给耿靖泽听。
耿靖泽一言不发听完,缓缓靠向床头,皱着眉头问她:“那他们俩到底算什么?”
“……不要说是清泽他们这群懵懵懂懂的小孩子,就连我们做老师的都弄不明白。而且我也不是不疑惑,虽说女大十八变,可那时的夏如风,几乎和小时候换了个人,这变化也太大了……”
“你作为班主任就没有深究过其中的原因?”
“怎么深究?五年之间我们没有任何联络。我又是最后一年才接那个班的,更没什么心理准备。她和黎纪葳两个骨子里都是那么争强好胜,学习上倒从来没有因为这些事情分心。当时也是怕影响他们备考的情绪,就不好再怎么追问。”
“那高中毕业之后,还有没有下文了?”
凌海若摇摇头,“我也不太清楚。他们两个都在F大,好像还是同一个学院。至于后来又有怎样的发展,如风从来没有跟我提过。”
“这夏如风和黎纪葳……难道清泽的话,指的就是他们……可是,你都一知半解的事,他又怎么会了解得那么透彻呢?”耿靖泽想了一会儿,还是不得要领,拍拍妻子的肩膀,“别费神了,感情的事,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睡了。”
“如风一向是不在人前示弱的,我也习惯了——我担心的是清泽,”凌海若叹气道,“亏你还是个当哥哥的。你几时见过他这样啊……”
“对了——”刚睡下的那个人忽然灵光一闪,“小若你一说我才想起这么件事,难怪那天他那个样子。有一次——大约是半年多前,我问清泽,世上最难过的事是什么,你知道他怎么回答?”
“他怎么说?”
“我记得他当时说‘是想爱而不能爱’。”
“凌姐姐,回神了!”夏如风伸出一只手在她面前轻扬,另一只手夹了块脆皮鸭子,吃得津津有味,“就算耿大哥走了,你也不至于不待见这桌子菜吧,这可是你们家买的单。”
“什么话!看起来你心情不错啊。”凌海若盛起一块日式豆腐,放在碗里。她心里倒是巴不得耿靖泽不在场,否则有些话还真不好开口。既而一个转念,她继续说道,“不像我们家的那个,整天心事重重的样子。”
“GS家大业大,耿大哥是责无旁贷,你也少不得跟着操劳……”
“咳咳……”她被豆腐烫到,“不是他,是清泽。”
“耿清泽……不应该啊。据我所知,CG最近的几个项目都很顺,上星期我们还拿到他们的一个标,报的价再优惠不过了,严董私下不知怎么得意呢……”
“这几天你们见过?”
“没有啊。最近也就是通通电话。上回见他还是替耿大哥捎东西给我。”傅雅婷的EQ难得有所突破,体恤她那只受伤的脚,这次CG招标是带了许承宇去的,故而她与耿清泽并没有机会碰面,“凌姐姐,他没什么事吧?”
凌海若听了这话,想她对耿清泽不是不关心的,心里又添了几分把握,“倒是没什么大事。就是上礼拜四回来,情绪有点不大对劲。”
她好心地替她分析,“难道严董又给他出难题了?”
“好像不是。他那天晚上在丽笙请什么人吃饭。”
夏如风手一抖,筷子上一枚“心太软”应声而落,突然看着她问:“哪天?”
凌海若奇怪她的反应,“上个星期四啊,怎么了?”
她不回答,只是慢慢夹起那枚红枣放进骨碟,若有所思地看着碟里。
被她一打岔,凌海若已经分神,这时重新理了理思路,继续试探道:“那天他很晚才回来,问了我一个很奇怪的问题。他说是不是爱着一个人,即使是受过再大的伤害也不会计较……我一时都回答不了……这也难怪,我潜意识里总还以为你们是当年十七八岁的小孩子,只是有时候看到他,看到你,才好象是突然发觉,其实你们都已经长大了。尤其是清泽,虽说跟他大哥差了六岁,可论才干论人品,丝毫不逊色……”
对面的人不出一声,手里的乌木筷子在骨碟里翻来捣去。
“你觉得呢?”凌海若为她追加上一枚糯米枣,追问道。
“耿清泽……他是很好……”夏如风停了手,抬眼看着凌海若做出一个微笑,“凌姐姐,我要结婚了……”
“什么?!”凌海若生生被她从自己的思路里拔出,手里的筷子立时顿在半空,脸上的神情犹如受当头一棒,仿佛夏如风此去的终点不是爱情的天堂,而是人间的坟墓,脱口问出的话里明显有惊无喜,“结婚?跟谁结婚?”
“黎纪葳。”
凌海若彻底懵了。就好像在山顶看日出的人,一直朝着自己认为的东边等待着太阳升起,却不料等了半天,西方早已现出光亮,眼见良机错失,追悔莫及。
她将信将疑中的后半餐饭吃得味同嚼蜡,直至临别时亲眼见到从车里款款而出的黎纪葳,才晓得扼腕叹惜大局已定,无可挽回。
自打毕业后进入KA以来,李嘉璐从未受过这样的摧残。她的如风姐姐最近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上班时越发懒散,自己的工作逐件逐件让她上手,就连傅雅婷的贴身事项都罗列了几页A4纸,规定她要在三日内背得滚瓜烂熟,简直比许承宇更可恶。
任李嘉璐怨声载道,夏如风也只是摸摸她的头,和气地说,“我是为你好”。抱怨的次数多了,她反倒懒得安慰她,只用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冷冷地看过来,吓得嘉璐敢怒不敢言。终于有一天,泄愤似地对她说:“如风姐姐,你知道你现在像谁?就像CG的那座冰山,哼!”
她失笑。耿清泽在她的心里从来都不是冰山,而是一座休眠火山。她甚至已经能感觉到这座火山里不断喷出高温气体,蓄势待发,蠢蠢欲动。
想到那日凌海若的旁敲侧击,耿清泽一直以来的关心,他对她和黎纪葳之间的误解,还有她即将离职后KA和CG的合作仍然需要他的提点和指正,哦,对了,还欠了他一个人情……这一切,似乎都驱使着她要同他作一个交待。
得到黎纪葳的默许后,她拨通耿清泽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