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决裂(1)(1 / 1)
期终考试时,物理是最后一门。结束后夏如风照例不和别人对答案,考完了就完了,答错了也不能把试卷拿回来改,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保持个轻松的心情。她急急地收拾好书包从后门出去,坐在门边的黎纪葳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笑意盈盈地轻声说:“跑那么快干什么?象棋的事……想不认帐?”
夏如风自恃有些小聪明,行事爱投机取巧,念书如此,学棋更是不肯用心,连最基本的棋谱都懒得背,喜欢稳扎稳打的黎纪葳就不愿意纵容她这样的坏习惯。每逢输棋,她便用尽各种招数耍赖——温语娇言,黎纪葳如三伏天饮冰水欣然而受;使性子发脾气,他亦笑颜不改照单全收,任她软磨硬泡就是不肯轻易让她。夏如风只能趁他不备,将他的强子悄悄藏起,这样他就没办法在下一局以全子出战,变相形成让棋的局面。考试前那几天,居然连“将”也不见了,不用说也知道是谁干的好事。
经黎纪葳一提醒,夏如风才记起要赔他一副棋,否则暑假的时候他就输定了。回答他的话还没出口,她就听前排的同学问道:“黎纪葳,最后那道题的电阻等于多少?”
“8欧。”她都来不及堵上耳朵就听到了他的答案。
“完了完了,”那同学嚷道,“我的答案和黎纪葳的不一样!”
完了完了,她心里一冷,她的答案也不是8!记得那道题有三个小题,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错,也就估算不出还能不能捞点分数……正胡乱想着,岑千卉从另一个考场回来,见了她就喊:“夏如风,有人找你呢。”
“找我?”
“嗯,不认识的,三个女的。”
她和黎纪葳打过招呼,疑疑惑惑地跟着岑千卉走出教室,一路上还惦记着那道题。她这人就是这样一根筋,不知道也罢了,知道了就一定要弄个清楚明白。
到了大门口,发现那三个女孩子她一个也不认识,但总觉有几分眼熟,应该是在什么地方见过的。不过现在她一脑门子官司,哪里还有心思去想这些人是谁。
为首的那个高挑漂亮,对着她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审视一番,扬起头问道:“你就是夏如风?”
“我是。”
三个人似乎都有些怀疑,看了看她身边的岑千卉,又看了看她,“你真是夏如风?”
她嗤笑,“她有什么好的,我还用得着冒充她?”
“原来是你!”那女孩子被她一噎,语气里立马不客气了,“你就是黎纪葳的女朋友?!”
黎纪葳黎纪葳,她的黎纪葳怎么就能做出8欧的答案呢!岑千卉已经听出对方口气不甚友好,觉得事情不简单了,要是她知道夏如风现在心里想着的是这事,非吐血不可。
女孩子看她非但不说话,还一脸的心不在焉,口气比原先更强硬了,“我在问你话!”
岑千卉悄悄拉她一下,她定定神说:“我不认识你,为什么要告诉你?你们到底有什么事?”
“你不要太嚣张了!你也配得上黎纪葳?我警告你,你离他远一点!”女孩子没想到她看起来娇娇小小的,说话却这样冲,气得迈了一步上前对着她的脸。
“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有什么资格警告我?有本事自己对黎纪葳说去!”她一向吃软不吃硬,最不怕的就是这种色厉内荏的恐吓。
“你——你敢这么跟我说话?!”女孩的手都要指到她的鼻子上了。
门口经过的好几个学生被她的大声都吸引得放慢了脚步,看着她们。
她被参观得心头火起,“我为什么不敢?你以为你是谁?”
女孩子扬起手,威胁的眼睛里冒着火。
夏如风越发倔强,“你敢?!”
“啪——”她的左边脸颊上冷不防着了一记耳光,或许对方也有些心虚,力气并不大,脸上也没留下印子,但这样的奇耻大辱怎么承受得起?
她怒极,从围观的人群中冲出一条路,跌跌撞撞地跑了。边上的岑千卉看得魂都要没了,也跟着她跑出去,眼见她越跑越远,追都追不上。
夏如风跑过操场,心里又惊又气,不知道一腔怒火该如何发泄,迎面正撞到黎家兄妹。黎纪葳见她脸色发青神色有异,急忙拽住她问:“谁找你啊?”
一听见他那温柔的声音,她心里的火“噌”地窜高了三尺,“你还说!你从哪里招惹了这些不三不四的人?!”她边说边指着门口,连头都不愿意回过去。
黎纪蕤眼尖,已经恍惚看到了那几个人的样子,原来就是前年冬天在冰场碰到的那几个,夏如风不认识,黎纪蕤可是认得出的。等黎纪葳顺着她的手再看过去时,门口已经没有人了。他一脸无辜,更莫名其妙,根本不曾意识到在她身上已发生了那样严重的事,抓着她的手却没松,还是耐心地问她:“怎么了啊?”
夏如风倏然挣脱他,“别碰我!”
“你吃错药了啊?!”好脾气的黎纪葳也火了,刚才在教室里还见她好好的,现在简直像是换了个人,毫没来由地朝他连连发难不算,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激得几乎从未对她说过一句重话的他如此失态。
谁料他的这句话比刚才那一耳光更清脆响亮,抽得夏如风脑袋里“轰”地一声,周身的血液又涌了上来。内忧外患,她是彻底被打垮了!
黎纪蕤呆呆地看着这一幕一句话都插不上,只见夏如风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看都没看黎纪葳,转身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奔出去。她来不及多想,拔腿便追了过去。
夏如风只知道跑,她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这个地方,这里的人,这一切几乎让她无法呼吸。学校外面的那条马路上的车流正是下班放学的高峰,来往车辆拼命地按喇叭,可她似乎什么都没听见。黎纪蕤边跑边喊她,她也不回头。好不容易在马路当中追上她,刚抓住她的手,被她猛地一甩,人又跑开了。只听“嘭”地一声巨响,紧接着是连续不断刺耳的刹车声,等她意识到出了事回头望去,见黎纪蕤已经倒在地上,刺目的深红色在她粉红的连衣裙下渐渐铺开,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此时,刚追到校门口的黎纪葳和岑千卉正来得及把整个过程看在眼里……
蕤蕤死了。
前几分钟还活生生的蕤蕤就这样死在医院里,死在夏如风面前。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如果她没有和黎纪葳发生争执;
如果她没有任性冲动负气地跑出去;
如果她没有在川流不息的马路上狂奔;
如果她没有被怒火烧昏了头甩开蕤蕤的手;
如果……
可是——
没有如果!
没有可以让一切重新来过的假设,只有眼前残酷的事实。
事实是黎纪蕤死了!
是她害死了蕤蕤!
是她,是她夏如风害死了她最好的朋友,害死了她最爱的那个人的妹妹,害死了那个视她如苍穹星辰的纯真善良的女孩子!
她一个人躲在急诊室旁的消防通道里,不敢出声,只是抱着自己痛哭流涕,直哭到上气不接下气,满腔的悔恨与悲恸终于无可抑制地爆发出来,如洪潮泛滥般铺天盖地,听得人肝肠寸断。
不知过了多久,黎纪葳出现在她面前。这个修长优雅的男孩子,面色如纸般苍白且微微发青,浑身的线条都极其僵硬,几乎没有一处是活着的,像一个已被抽去魂魄与生机的幽灵,只因为他的心已经死了一半。
蕤蕤是他如假包换的双胞胎妹妹,是同他骨肉相连打断了还连着筋的亲妹妹,是从小跟在他身后的小尾巴,是宁可委屈自己也要他快乐的天使。自出生以来,他们两个从来没有分开过,一天都不曾有过!而现在,他站在床前,浑身上下完全动弹不得,只能怔怔地看着那张煞白的脸被白单布无情地覆上,底下的那个人再也不会叫他一声“哥哥”,再也不会亲亲热热地缠着他要这要那,再也不会对他嬉笑撒娇生气……
“蕤蕤!!!”
推床出门的一刹那,他猛扑过去死死扒住,任凭身边悲痛欲绝的父母苦苦哀号,发了疯一样挣开医生护士的强拉硬拽,即便是旁人狠着心上来掰开他的手指,就是不肯松开,说什么也不能让蕤蕤离开他的视线,不能让她就这样被送进那扇阴暗的门里,他还要她对着他笑,还要她跟他说话,还要听她叫一声“哥哥”……
可无论他再怎样用尽全力抵死挣扎,那张铁板无情的床还是将他的蕤蕤永远地带走了,永远,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