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重逢(1 / 1)
时间若白驹过隙。
转眼,冷暖便放了年假,转眼,大年三十就到来。
那天大清早,没上班了,冷暖起得比上班时还早。洗漱折回卧室,打开衣橱,挑了件喜庆点的红色外套穿上,配了条长黑粗毛线围巾,下身穿了条紧身小裤管儿牛仔裤,凑下头本想和他亲口说走了,但,回头想想,还是别扰他清梦。直接出门穿上及膝高跟皮靴踱出了门。
冷暖先是去家附近平日生意不错的花店,抱了一捧刚到货的还滴着水的鲜花,有的正含苞欲放,有的已是绽放正浓。拨了通电话给母亲,问她还有什么需要买的没。该买的买好了,就坐上了车。中途接了个电话,话筒里男人的声音还是朦胧。
“这么早就走了?”
“恩。你再多睡会儿,难得过年休息。”
“恩...”像是翻了个身,“走的时候怎么不叫我?”
“看你睡得正香呢——又不是离别,”冷暖想想觉得好笑,大清早的,就上演这码剧情,不太好,于是话锋一转,“你回家了给爸妈他们解释下啊,我明天就去给他们拜年。噢,对了,你再给爸提提那碟子,说我明天带去——”
“哪儿来的碟子带去?”
“呵呵,我肯定能带去就成了,你跟爸说一声啊。”
“你是怕连家里唯一有站你这边儿倾向的人都没了吧?”
简为墨说话也不打转,直接挑穿了说。他能猜到,那头的女人正磨牙呢,恨他牙痒痒。
“不跟你说了,挂了,我到了。”
“恩,好。跟爸妈代拜个年。”
“恩。bye。”
“暖暖——”
“恩,bye。”
挂了电话,冷暖跨出车门,迈开步子,捧着花朝前走。
甩开手机在床那头,伸手按住空出的右手床位,头埋进左边早冰凉的柔软枕头里,闻着属于她的气味。
竟开始想念。
“妈——”
推开家门,看见妈在厨房里忙碌,每年这个时候,冷家团年大年三十总是在她家。这习惯倒是在外婆还在时留下的,现在外婆走了,习惯自然而然地也没改,保留下去。
“回来了——”冷暖见着妈一脸溢满笑意,穿着贴着鸡精广告围裙走出来,朝门口疚瞅了瞅,没见着人,“为墨呢?”
“噢,差点忘了,他让我给您拜年来着,祝妈您身体健康!”
冷暖顽皮地眨眼,“他家在这儿没其他亲戚,都在国外呢。我就让他回去了,陪陪他爸妈,我就回来。”
阮母一手轻拍了下冷暖的背,带点儿小斥责,“那你怎么不跟去呢?!”
“妈——”
聪颖如冷暖,又怎会不明白妈顾忌的意思呢。说来说去,嫁进简家,是她高攀。这点,她自己清楚,她的家庭清楚,他的家庭同样是心知肚明。所以,在最初结婚那一年去他家,冷冰冰的态度还是能事出有因。
“对了,爸爸呢?”
“鬼晓得,大清早就看他去买菜,买到现在还没回。”冷秦突然变坏的语气,冷暖听在耳边,凉在心底。这不过说来也是她母亲的习惯,几十年来已经习惯用这种尖锐的语气同她爸对话。在冷暖印象里,家庭就是这样,冷战,无尽冷战,要不就是一个人在牢骚,在饭桌上挑剔饭菜;在难得三口子聚在一起看电视时,抱怨阮父没作为;在阮父没在家的时候,警告冷暖千万别成她父亲那德性,要不这辈子,什么也干不了。
冷暖看着母亲的容颜,即使个月去染回黑发,但白发如爬山虎一直蔓延。她是在念高中的时候,父母冷战得最持久。那次是基本回来见不着父亲的人,几个月没见着,心中明白问了也是白问,母亲是知道也不会说实话。后来冷暖终于拨通了父亲电话,才得知父亲在H城拉车货,刚好在深山上用货车装树木,雪下得特别大,父亲说当时走得急,衣服没怎么带够,他就在山上找了个山上的看户问要了件军用大衣穿上,才厚实暖和了。还说,想起以前他当兵那会儿啊,劲听些翻雪山,过草地,日子艰苦着咧。
这头握着电话的冷暖过于强忍,始终不让泪水滴出来,扬起头让泪水统统再溜回去。挂断电话便每天沉浸在书本里,每天看到疲惫而睡,睡醒又看,如此重复。那时的她,比同龄人清醒那么多。与其清醒很了让人如此不开心,冷暖想,那她可不可以也不清醒,这么糊涂一辈子?!
上天天生就是注定了一些人去为改变做出牺牲,而一些人,单是坐着,什么也不干,事情便有人去解决,对于他,变成了不攻自破。
显然,冷暖属于第一种。
所以,冷暖也累。在一次突然逃课回家时,发现大门锁着,使劲地敲门,没人应,她就蹲在楼下。不过一会儿从楼上阴影里下来一男人,走出的背影,借着打出的灯光,她再熟悉不过。于是,母亲自认为从未和她沾过边儿的外遇,冷暖了然于心。不管之前还是之后,冷暖都和他们一起坐下来安静地吃饭,看着他们的暧昧,她也依旧还说,还笑。她也没对父亲提过,只是,不敢再对视父亲饱经沧桑的双眼。以后遇着布满血丝的双眼,她都告诫自己远离。
就那次,父亲终于有天回来了,约她在外面见了面,和她一起在外面随便吃了家小吃,吃着吃着,冷暖听到父亲说了句,“泠泠,你给你妈说让她说话别那么难听,行不?”
行不。当然行。冷暖最终没干脆说出口,只是点了点头。
终归,这几十年的感情仗,不是她冷暖能喊停就停。对于固执到底的将军,她就算是再好的军师,把天时地利人和都贯穿上了,从而分析出停战是最好的抉择,□□的将军也不会应,照样是昂头挺胸,大摇大摆。
“那我出去看看爸爸——”
“泠泠——泠泠!外面风大,你去哪儿看,他自己一会儿在外呆够了就回来了...”
“没事,我就在门口看看就回来。”
刚出门口,冷暖就从楼梯缝里瞧见自己的父亲背着一大背篓菜爬上楼来,样子冷暖不忍多看,三步并作两步小跑下楼,“爸!让我来吧——”
“就我来,你个女孩子哪背得动——几时到家的?”
冷暖拗不过父亲,只得在后面双手抬着背篓底部和着父亲的脚步往上走。“刚到会儿,你去外面买菜也不带双手套!”
“不就在不远的地下超市嘛?!那个,为墨呢?”
“他没来。先别忙说,咱们回了家再说,看你自己累得气喘吁吁的——还是我来,啊?!”
“到都到了。”等跨进家门,冷暖提下背篓,忙给爸轻轻捏了捏,“噢,为墨咋没来?”
“他们家在这儿过年都没什么亲戚的,所以他就回去那边陪他爸妈了。过两天来给你拜年啊,爸!”
阮父呵呵笑的挥挥手,“我们这儿就免了吧,省得花冤枉钱,来一起吃顿饭就是。对了,你倒是该随他到他家去过年啊,泠泠——”
“爸,总不至于把你已经来了的女儿赶走吧?!”
冷暖看桌上热茶也泡好了,走过去倒了杯端到父亲手里。“来,去去寒。以后也就别一个人去买了,我不是今天要来么?怎么不跟我说买哪些,我带回来就行!”
“买都买了,就别再说这事儿,啊,我还是进去帮帮你妈——”
“再坐会儿,休息会儿再去...”
“泠泠,你爸回来了啊?!”
里屋妈声音传来,冷暖忙回,“妈,我马上来——”
“你来会做什么啊?叫你爸进来——”
阮父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又喝了口杯中的茶,走进厨房。
冷暖照旧做着以前经常打理的事,把散装的花生,瓜子,糖纷纷按一定比例装在盘子里,放在客桌上。把茶杯一个摆在茶壶边儿,围成个圈儿。正要转进厨房再去拿空碗,小姨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门自从她回来就是大开着。
“嘿,你还回来得早咧!还知道回来给冷家——?”
小姨边揶揄冷暖,边跨进门。冷暖盯着门口小姨刚进来身后跟着探进个男士平头,低埋着,可能是感觉到了视线,这么近距离地对视。
“怎么,你俩还不认识了?”小姨来回地扫视这当初多么亲密的姐弟,那关系密不透风,经常两人说悄悄话,秘密,过生自己儿子都没表示,倒冷暖过个生,他像是把家要翻个天一样,害羞地问她到底女人最爱什么。这点冷暖倒是记得清楚,那是她二十二岁生日的时候,她在念大学,他约她出来,说是陪他买衣服,结果两人跑到游乐场去疯了一整天,钱用得光光。
“你...”
“你又在做摆碗筷的事儿?!能不能有点新鲜的玩意弄出来?还是这么没出息——”
冷暖“你”没出来,看着他又长高了的随着小姨走进屋里,没走到她面前,直接坐在沙发上,冷暖料到了会见一面,只是,没在这么没准备的情况下。
“怎么?”柳之瀚甩甩头,甩了半天才记得前额没留长的刘海,“才一年没见你就不记得了?!”
“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那儿有茶,你自己倒。”冷暖转身逃到厨房里,听妈问到,“你小姨来了?”
“恩,来了,还有之瀚。”
“之瀚回来了?走了还回来干嘛?!”
阮母没好口气,冷暖自知这隔音效果不怎样,赶紧转移话题,“今天大概来多少人,妈?”
“还能有多少人呢,就两桌不满——”
“噢,那我出去把碗都摆上。”
柳之瀚拿遥控器按开了“海尔”电视,眼睛状似全神贯注在时装模特走秀上,耳朵能闭塞上吗?余角瞥见她进了又出,出了又进,没跟他对一句话。不过也罢了,他不就是为了借着家里的关系见她一面么,不是跟自己打了钉子了,说只见她一面,见她过得好就够了?!
“他过年都这么忙,也不知道抽空来贿赂贿赂感情?”
背影向着他的冷暖听着这语气,想放下碗走出去,什么也不说了,愣在当地想了会儿,还是没转身,“他家过年只有他爸妈——”
“噢!你们分得还是蛮细嘛...”
冷暖把碗摆了围成一个圆,手中一下闲了,走到了沙发边,坐在离他不远的位置上。“之瀚,这一年你过得怎么样?”
“你不是已经听他妹妹说了?”
冷暖鼻深吸口气,“搬运工?”
“搬运工怎么了?”柳之瀚直接侧过脸对上她的眼,那双曾经爱抚他的眼,在夜里看着他睡着的眼,就像天上星星一样,他想摘下来放进自己心盒子里,却怎么也跨不了那距离。“才一年没见,你也嫌贫爱富了?”
盯着那一副漠不关心的脸,“你就没句好话说来听听...”侧过脸,抓过桌上的遥控器换频道,新闻?换。战争片?换。韩剧?换。西游记?红楼梦?济公?换,换,换...
“好呗,好呗,今天过年,我给你拜年啊,你也别换了,换得我眼花缭乱...”
选秀比赛?就这个。
“那祝你越变越漂亮?”之瀚忙单膝跪在地上,双手搭在冷暖膝盖上,一手轻扯冷暖红外套袖角,尽是一副讨好样。这不是他惯用的招式,嘴比谁都硬,就爱拼这功夫。
冷暖摸着脸,挑挑勾了的柳眉,“意思是现在我不漂亮?”
“不是,当然不是,你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噗——”喷笑出声,习惯地拍了下他脸,“等等,赏你个红包——”
“嘁...钱少了我才不要。”
从包里摸出了几个一模一样的红包,摆在桌上,让他抽,“哪,只准看啊,不准摸厚度,里面有八块八,八十八块八,八百八十块八...”
“我看看,你下次能不能在八百八十八块八上做个标记?”
“快抽抽,我看看你能拿到多少——”
“就这个,我看看——”
“给我,我帮你看。”一手抢过来,直接撕开封口,哈,一看里面便是红色纸张!一掌拍在之瀚肩头,“你运气怎么到现在还是这么正啊?”
“还我!我是二十岁大人了,还以为是小孩儿好哄骗,不知道看这红包厚度?!也只有你才那么笨,玩这花招...”
“对呵,都忘了你也长大了...”
柳之瀚抢回她手里的红包,连带她撕掉的那块儿红纸也一带装进夹克里口袋,嘴边儿还抱怨,“你也不知道手下留情点儿,红包都被你撕烂了,弄得这么难看...”
“你喜欢?以后没钱了直接跟我说就是...”
“我不要他的钱!!”
闻言一滞,冷暖上齿贝咬住下唇,“是我自己挣的钱——”
之瀚扯唇一撇,没说话,站起身来走往里屋,“把那工作辞了吧,在家找个轻松点的工作干,怎样?”
“你不会是要我去他公司上班吧?!”
“随你!”
柳之瀚立马反过身,夺门而出。听见猛烈扣门声,小姨从里屋出来,有些担忧地问道,“他又怎么了,刚才不好好的?!”
挤出笑意,回头望向小姨,“他抽烟,我不准,他就自个儿出去抽去了——”
“还是你功夫深,管得好!!快进来帮你妈做点儿事,弄得我一身是油——”
起身瞟了眼门口,面无表情地随小姨进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