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逃离（1 / 1）
“吱——唔——”
冷暖坐在办公室里，右手翻着稿件，左手伸进衣服口袋里，摸出手机，一见屏幕，脸不由自主地放轻松。
“今天工作不忙？”
“我来查勤——”
话筒里传来简为墨低低笑声从喉咙里直接溜出。冷暖放下手中的笔，背靠在椅上，轻轻闭上眼，发了阵浓厚鼻音，“嗯？”
“叶秘书刚给我告密说你没有打电话来提醒自己老公用餐...”
呵。冷暖嘴唇直接呈抛物线上扬，真是孩子气。“好，那请简先生现在放下手中忙碌工作，是时间该享用美妙午餐——”
简为墨食指稍重地敲在办公桌上，他就知道，“那阮小姐能看看手表上现在的时间吗？”
冷暖本不愿理会，昨晚没睡，刚刚小嗑了一会儿，也没觉得饿。“看见了吗，阮小姐，已经是下午两点四十五分了...”
呵。原来都是下午了，冬天里这天气还真是看不大出来时间。
“那你吃了吗？”
冷暖想象得出简为墨在那头开心的模样，他就爱看她犯傻。她越傻，他就越开心。他们的相识不就是由她的犯傻开始的？
“暖暖，你胃也不好，下楼去买点热粥喝。”
简为墨的嗓音就像大提琴音，低沉而缠绕绵绵，温情地勾着冷暖的心。
“那，好，我这就去买——”
“别，等等——”
正要挂电话，为墨扬言滞留。
“怎么？”
“我们今晚回去看下我爸妈，顺便在家里吃顿饭，如何？”
今晚？
她原有意想和姐，小姨聚一下。转眸念间，便改变了主意，“好啊，那下班你来接我。”
“恩。你先去吃午饭。”
“恩。bye——”
傍晚时分，简为墨准时把车停在了冷暖他们报社下，冷暖一个人裹着大衣一阵小跑出来，拉开车门，坐上去。
“来了很久？不是说你要来的时候给我电话？”
“没有，刚到一会儿——”
简为墨伸出手掌习惯地拍拍冷暖小跑那会儿沾上的寒，顺便替她弄了弄乱了的额前头发。
“我们要不去给爸妈买点儿什么？”
“可以，你想到了要买点什么？”
“你给你家打过电话了吗？”
“恩。说了我们会去吃晚饭。”
“那要不买点燕窝？快过年了，燕窝正打折，去**百货吧，说是燕窝正畅销，品种多而且价格有优惠。”
冷暖盯进为墨的眼，黑得发亮。看见了他眼珠中的自己，正像口若悬河的样子，还好，说的不是废话，她拒绝朝大妈方向发展。琐碎，零烂的东扯西扯，没天没地地瞎说，她努力让自己不随着年龄而变得抱怨。
“好。开到**百货去吧。”
买到好货，两人不一会儿便抵达了他家。他家很大，是个宅子，有后花园，照冷暖数下来，可能有个五六百个平方。下了车，他按门铃，他家的张妈在里面打开了大门。冷暖两手提着燕窝，重倒是不重，但抵了抵为墨的肩。
“你来提吧——”
眼神平静，简为墨看来就是波澜不惊的湖面，他意会地将礼物提在手里，没说话，走在了前面，知道她会跟上，就像个小孩。他明白。
“少爷，少奶奶，你们回来了——”
“恩。”
“好久不见，张妈——”
“哥——”
冷暖就闪了下眼，便瞧见一只淡粉色蝴蝶翩翩起舞样儿的扑向到为墨的怀里，眨巴的两只大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瞧着她那崇拜的哥哥，就像是看着尊神般，信仰而欢喜。冷暖站在一旁，看着为墨侧面咧开唇的笑容，脸颊泛开的笑纹，双手轻放下燕窝，也轻轻环着简雾，单掌拍着简雾的头，深厚反而简单表达出来的兄妹情。冷暖在一旁看着，觉得温暖无比。若是换作和之瀚，他们也是那么从小到大的姐弟，也有那么浓厚的感情，却，永远再难像这样简单的久别重逢拥抱。
冷暖也凑上前，“雾儿几时回来的？”
简为墨分开了简雾，转过头看向冷暖，冷暖贴得这么近，清晰地看到他脸上流露出的欢喜。他很开心，虽然她从没向他问过简雾的重要性，但，行动表现出的兄妹亲昵，总是无法伪装的，即使是能装，他也不是这样费心思在这上的男人。
简雾顺机挽上自己哥哥的手，逮住不放，她从小就喜欢缠着他，赖着他完成不了学业的时候，她就笑得比谁都放肆。
“嫂嫂，好久不见。”
“在外习惯了吗？”
简雾偏头望望高出自己的兄长，见对方也一脸宠溺地瞧向自己，回过头，扬上笑容望着冷暖，“现在适应多了，谢谢嫂嫂关心。”
冷暖也跟着微笑，敛下眼睫，想想今下午他来电话说是征求，其实不过是他已经决定好了，他早听说他妹已经回来了，只是没告诉她罢了。抬头，为墨正像是用赞许，满意的眼光凝视自己妹，简雾也就理所当然地接受，她从不在自己哥哥面前害羞的，从不，该说是，做的一切，为了得到哥哥的默认，博得哥哥的一笑，她是如此骄傲。
“为墨，先洗手吃饭吧，张妈把菜都端上桌了——雾儿，你也去——”
听着母亲娇嗔着像是凶自己的样子，简雾开心地暂时放开为墨的手臂，转身小跑进浴室。冷暖见着他父亲也从沙发上站起来，便走上前，轻轻唤了声，“妈，爸——”
“啊。冷暖来了啊，来过去坐下来吃饭...”
冷暖走上前，想去扶着他父亲走路。一年前，因为突然脑溢血，进了医院，当时只差晚去几分钟，就再也走不回了。差不多是住了几个月的院，就搬回家保养，也就没再去管公司的事情，全权交给了为墨，而留下的不过是一个空壳的总裁职位。不过，现在看来，他爸的身体算是恢复得不错，只是行动这些迟缓是年迈了必然带来的结果。
“妈，这是暖暖给你二老买的燕窝，平日里就让张妈熬熬，多补养着身体。”
为墨把燕窝交到张妈手里，“燕窝哪，家里还有，以后就别去花钱在这上面了，浪费——”
冷暖在一旁没接话，也没抬眼看为墨，可头皮能感到为墨投来的温热目光。扶着他爸落座在主椅上，冷暖挨着为墨坐下，对面坐着简雾。冷暖在简雾笑着说话时，默默地打量，一年多的时间，改变了她不少。至少，不会像最开始她刚进他家门一样，对她正大光明的爱理不理，冷言冷语。而，在那时，和她的婆婆一起，她俩就像是在鸡蛋里挑骨头样，什么都挑剔她，只要她跨进这个宅子一步。
“爸妈，你看现在哥多小气，咱们差不多一年多没见，他都没买个小礼物迎接我回来——”
简父也算是太久没听到这小女儿胡闹，竟也乐开了怀，简母跟着凑热闹，“是呀，是呀，你得给你妹补个大礼物，这样算了，过年直接给她包个大红包！”
冷暖温柔地笑，不大的双眼眯成缝，左右端着碗，右手拿着筷也一脸期待样望着为墨。见他放下手中的筷子，笑瞄了眼自己，转向简雾那方，眼眸在他母亲和妹妹之间流连，这次这母女二人又唱哪出戏？咧唇露出洁白的牙，假意试探性地问问，“雾儿，你想要什么？”
“不要钱，爸妈会给我！”
简雾趁机得意忘形，使坏眼神在桌间。
“恩，那是当然。”
冷暖就看着自己丈夫慢慢地掉进圈套，本是当个看客的...
“也不要衣服，鞋，包，化妆品...这些统统不要，我有！”
“很好，那你要什么？”简为墨耐心地等，他最擅长这事儿。
“我要个人——”
“人？什么人？”
“你！”
“哈哈哈哈！！”简为墨听完后笑得满怀，要他？简母倒被弄得莫名其妙，这妞出去念书一年，念傻了？！简父坐在那儿，没动。又是一阵大笑，简为墨从来就爱逗他这亲妹玩儿，无比愉悦，他就是上天派来给他补偿的开心果。他母亲还成天担心雾儿在外受欺负，生活不习惯，这就光她这依旧霸道脾气，连他的人都管起来了，还能过得不开心吗？！
“那，说来给哥听听，你要我什么？”
为墨挤了眼坏笑给冷暖，桌下摸索到冷暖也放下碗搁在膝盖上的手，都在听简雾的要求呢。为墨拇指来回摩挲冷暖的手背，嫩嫩的，滑滑的。
简雾狡黠的眼神，不知有没有传达到为墨的眼里，冷暖不知道，但，着实被她清楚接受了。是挑衅么？专程对她一人？看来一年多的改造，并没有让这孩子学乖。“全部！”
寒。冷暖仿佛从头到尾被泼了罐冷水，全部！回忆排山倒海，之瀚双眼布满血丝，那么痛楚地用长大后强壮的身子压着她在墙壁，像狂妄的野兽，受了伤，“我只要你！”
“你要我什么呢?”
“全部！！”
“哈哈！！那好啊，雾儿，你拿得到就尽管来拿——”
简为墨感受到掌心突然惊起的颤栗，戏谑地锁定盯着雾儿，似是调侃，无所谓道。
“妈！你看哥，他欺负人，根本他就知道他只要不报行踪，我就是翻过了天也找不着他人——！”
哈哈。冷暖跟着咧开嘴笑，可具体他们还说了哪些，她什么也听不到。脱开为墨的手，她惯性地挑着米喂进嘴里，直到离开饭桌。
张妈端上了做好的水果沙拉，简家人一团坐在沙发上，用牙签叉着边吃边聊天，听简雾谈她在异地的生活。
“冷暖啊，下次你再给我弄两盘讲蒋家兴衰的碟呀？上次你给我的那些，我差不多反复看了几遍了。”
“好的，爸。”
冷暖点头，在他家，她总是比较少言。
“对了！”简雾突然大叫，吓了所有人一跳，简母当面斥责，“什么大惊小怪的，还嫌你爸妈现在不够受惊啊？”
“不是，妈，”冷暖感觉众人目光移向了自己，抬起头先是瞄了眼为墨，又瞄向简雾，“嫂嫂，你有个弟弟叫之瀚啊?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过呢？好像婚宴他也没来吧，没瞧见呢？！”
他的目光就聚焦在她的头脑上没动，昨晚他才刚问过之瀚是谁。她简单地回是，小姨的儿子。当时，他是想多听她描述点的，但她浅尝辄止了。冷暖这下算是确定自己没看走眼了，连简雾眼皮上跳跃的幸灾乐祸她都没放过。
“雾儿怎么认识我弟的？”
冷暖面不变，心不跳，接着她话顺势问下去。
还真是忽悠哪，你可知道你弟在我面前是为你买醉到何等境界？！果然，她简雾第一眼瞟见这哥哥娶来的女人就这么不顺眼，看来，女人的直觉呀——！！
“说来巧哪！”简雾偷偷瞟了眼自己的哥哥，正专注听着下文呢，自己母亲也看向她这边儿，接着卖关子，“我想想啊，我想想怎么才简要地把它叙述出来。”
冷暖抬眼侧身望了眼身边的男人，他也恰好看向她，冷暖闪躲般，又回望向简雾。
“是这样的，嫂嫂，我不是刚搬去那边学校念书么？但学校宿舍，我住着特别不习惯，这事我当时也跟哥提过，所以哥就雇了个阿姨照顾我，我就在学校外面不远租了间房。而之瀚就是后来帮我搬东西的其中一个...”
“搬东西？”
冷暖倒抽一口冷气，寒到心底。他离开家去别的城市做了搬运工？！
“是啊，说来有缘呢，刚好那次，他们搬掉了我购买的一个小床柜，后来就是他单独给我搬过来的。”
“雾儿...你，你在哪家买的家具？”
“宜家啊！”
宜家。宜家。冷暖觉得心搅扭得都快脱水了。什么给小姨说的，他现在和朋友一起没打架了，就踏实地做了一个计算机公司的职员，生活过得还算是有知有味。骗人，全是哄小姨的，全是。冷暖气啊，她气自己怎么会轻易相信，怎么会？他说的话从来都是十句里有九句是假。
“怎么了？”简为墨握上她手，被她牵强脱开。
冷暖悄悄将空手放进衣服口袋里，捏成拳，再捏紧，捏紧，心疼，从小到大看着他长大的固执，倔强，骄傲，又会是其他什么让他甘愿去做体力活呢？不是她瞧不起体力活，体力活是门崇高的职业，而只是社会，现实中，没人会愿意自己的亲人去做费力的搬运工，拿着低廉的薪水，而，他还能有其他什么原因去甘愿搬家具？除了逃离此地。这是他维持生计的方式，让他成功逃离的方式罢了啊！
说到底，当时他不过还只是个十九岁的孩子。
“之瀚还说这次回来我们大家一起聚下呢——”
后面说了些什么，她又蒙了。一直蒙到回到家里床上，没察觉到为墨异样的凝视，她先是习惯地冲了澡，然后放了水给为墨，自己便躺进床上，闭上了眼。接着，为墨躺上床的另边，熄了灯，黑暗中，为墨伸出手从背后抱住她靠向自己的胸膛，她微微蜷缩着身子，像小时候一样。
“暖暖，那个之瀚，对你来说，不一样，是吗？”
意料之中地没得到回答，简为墨将头贴着暖暖头发，吮吸着她头发里散发的香味。渐渐疲惫地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