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第78章天崩(1 / 1)
王瑾有些诧异,却还是爽快的答应了。我凝神倾听他的脚步声远去,抬起头对着陆杨的方向劈头就是一句:“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陆杨的反应在我预料之内。我深吸一口气:“陆杨,你知道我在说什么。那些照片是你发的,对吧?我早就该想到的。拿到照片我去过你家。那天下大雨,我全身都淋湿,连手袋里的照片都泡软了。我在浴室的时候你就翻拍或者扫描了那些照片,还抄下我公公婆婆的住址寄过去一份,你甚至把照片寄到我女儿的幼儿园。然后你才把照片发到公司网页,发给我的所有联络人。”
陆杨并没否认,反而一屁股坐到我床边,凑近我的耳朵小声说:“你没有证据。”
“是,我没有证据。我是个傻瓜,丫丫的学名和她幼儿园的名字除了你我没告诉过其他任何人。就连你上网发照片用的都是我的电脑,我的邮箱,我的帐户和密码,多么方便!那些天我几乎天天把工作带回家,也从来没有提防过你。我想不通你为什么这么做。就因为被裁员,你就把气撒在我身上?不光诬陷公司偷税漏税,还要把我也逼上绝路?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
“去你妈的朋友,谁跟你是朋友?你是自作孽,不可活!世界上还有谁比你更贱更白痴更自以为是?”陆杨粗鲁地截断我的话头,“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当我的朋友?不过是仗着一点姿色卖弄风骚的傻逼,还装得跟圣女贞德一样凛然不可侵犯。偏偏男人还就吃你这套,都拿你当宝贝。这下好了,老天有眼,连你的宝贝女儿都可以好好见识她妈在床上的骚劲儿。”
我惊骇的抬起头,虽然我看不到陆杨的表情,却能听出她咬牙切齿的口吻。震惊过度,我有些结巴:“你,你恨我?”
“我不是恨,我是讨厌你。从分去单位第一天人家把我们相提并论开始我就讨厌你。讨厌你说话细声细气跟猫叫一样,讨厌你看人目不转睛好像多专心似的其实一点也没往心里去,讨厌你总是挂着一脸假笑跟谁都客客气气显得你家教多好似的,更讨厌你瞪大眼睛一脸无辜扮纯情扮可怜。对,就是现在这副欠扁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受了多大的委屈呢。只有我,一早就看出你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的心情已经不能用惊讶来形容,内心犹如沸油在翻滚,嘴里却说不出一句话。十年的交情,原来都是假的。为什么明明这么讨厌我还要跟我来往,让我把她当成最好的朋友最后却在背后捅我一刀?不,不止一刀。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整颗心都因为疼痛而抽搐。
陆杨亲热地搂过我颤抖的肩膀,悄声附在我耳边说:“怎么?你也会觉得痛、觉得恨吗?你不会知道我等今天等了好久。”语气甜腻,就像情人耳畔的私语,只让我觉得说不出的恶毒刺耳。落在我肩膀上的手也格外冰凉滑腻,叫我想到附骨之蛆。
我一把推开她的手,大声质问:“为什么?我究竟做了什么让你这么讨厌我?”
陆杨的声音变得尖厉起来:“太多了,你让我讨厌的事数也数不清。你以为你给我介绍工作介绍对象我就会感激你?我哪点不如你,是我爸没你爸有钱,还是我长得不如你漂亮?为什么你时时处处都要压我一头?明明我才是名牌财经学院毕业的,你一个二流重点大学搞机械的,凭什么你半路出家还混得比我好,居然还敢跟我抢男人。”
我又是一惊:“Mark跟你也有关系?”
“你当谁都有你这么好的牙口,喜欢老牛吃嫩草?我说的是王瑾,你跟王瑾,一次又一次就在我要眼皮底下勾搭,你当我是死人啊?还有李毅……”
我想争辩,最终只是问了一句:“谁是李毅?”
陆杨冷笑:“李毅你都不记得了。你妈生病,我们单位是谁出面牵头组织捐款还亲自送到医院?你妈的丧礼,又是谁帮着你操办?就连你晕倒在灵堂上,是谁把你送到医院?是李毅,我当时的正牌男朋友,这辈子我第一次想嫁的人!就因为你,我才跟他分手。你他妈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侧头想想,有那么点印象,可惜当时的我完全沉浸在悲痛里,从未对这些上心。“我记起来了。是他,是李毅帮了我很多忙。但是你们分手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跟他之间最多不过是点头之交,绝对没有任何见不得人的关系。”
“所以我才恨你。你永远不知道我有多恨你!那个国庆,我跟李毅本来说好一起回家,介绍他给我的父母,就因为你妈生癌住院,他临时改变主意,说要马上行动,组织大家捐款。我二话没说,把机票退了。后来我们说好我父亲的生日一起回家,又赶上你妈死。你妈死不死关我们屁事?结果他再一次变卦,说你孤苦伶仃一个人怪可怜的,要帮你撑起场子。我父母飞过来看我们,他又因为送你去医院误了点儿接机。你说他要是没对你有花花肠子,何至于把我们的事不当回事,偏要把你那点破事揽上身,看你出事紧张得跟什么似的!”
我张口结舌:“就因为这你就跟他分手?你难道没听说这世界上有个词叫同情吗?我跟李毅单独说的话,加起来也没超过十句。”
“同情?你跟于海天结婚请客那天,新郎新娘都没喝醉,李毅一个在旁边瞎起哄的人居然喝醉了。你说我怀不怀疑,生不生气。我跟他吵,他还冲我发脾气。说随便我怎么想,要分手就分。我知道,从头到尾他都没把我放在心上,好笑的是,他这么上心的人也从来没有把他放在心上。要不是我提醒,你怕是早都把他忘了吧?莫莉,你是我见过的最薄情寡恩,自私自利的人,你眼里根本没有别人,只有你自己。李毅对你不说了,于海天对你更是没说的。你怀孕生产,他当了一年多的和尚,我打算撬墙脚都没撬得成,连我妈都说找男人就要找他这样的。我本来已经打算放过你的,你还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Mark跟你眉来眼去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王瑾跟我都要结婚了,你还不放过他。”
我涩声道:“别的事我既然做了也没什么不敢认的。但我跟王瑾绝对不是你想的。”
“你撒谎。我亲眼看着你进王瑾家的门,打电话他还不肯接。还有裁员的事你敢说你没捣鬼?要不是你护着Mark,我至于被裁吗?报应啊报应!让你们俩栽到我手里……”
伏在海天身边,耳边仍然回荡着陆杨神经质的笑声,我心头一片茫然,忍不住握紧海天的手:“天,你知道吗?今天陆杨来看我,我才知道原来她一直对我恨之入骨。她说我自作孽不可活,我竟然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我根本就是一个自以为是的睁眼瞎,被虚幻的假象和外表蒙蔽,应该珍视的东西视而不见,所以老天才会把失明作为我的惩罚。海天,陆杨还诅咒你一辈子不醒,让我的余生都生活在悔恨与自责里,我好害怕她的话一语成谶。海天,求求你醒过来。如果可能,我宁愿睡在这里的人是我,也不想活着受罪。只要你跟丫丫能平平安安,我什么都愿意……”
手指摸索到海天没有温度的嘴唇,我拉下口罩,小心地避开鼻伺管,缓缓印下一个虔诚的吻。童话里勇敢的王子披荆斩棘,终于进入被诅咒的城堡,一个吻就唤醒了沉睡中的公主。海天,我不够勇敢。才两天就感觉自己已经心力交瘁,快要支持不住。以前我没有信仰,除了相信自己,从来不敢将全部的希望全部的爱交到别人手里。所以无论你给与我多少等待和关怀,我最多只肯给你一只手,空出的另一只手,却因为不甘寂寞,烙上背叛的印记。现在我把两只手都交给你,你就是我的信仰,我的命运。
忽然之间,我感觉海天的手指紧了紧。我不敢置信的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等待着,就在我几乎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握在我手心的几根手指又动了一下。虽然动作不大,握得也并不紧,却仍然是一个紧握的姿势。顿时眼泪如同开了闸的水龙头,源源不断地漫过我的眼眶,打湿了我下巴上的口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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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否尝试过在沙漠中迷途,当无边的绝望与恐惧将你淹没,远远又看到绿洲的影子,乍然狂喜却发现一切只是海市蜃楼,最后的一线生机被残酷的现实无情地粉碎,于是你终于放弃无谓的挣扎,连移动一步的力气都消失掉?
如今的我就是这样的情形。
明明海天的情况有了明显的好转,我也可以出院,虽然视力并无好转,连光感都没有,腿上也打着石膏,行动不便,父亲还是在我的强烈要求下,暂时搁置他原定的投资计划—收购本地一家濒临破产的知名药厂,与一众下属先行回国,全力寻找至今依然杳无音讯的丫丫,同时帮我为海天的父母办理到加拿大探亲的签证,只留下那位一直在医院照顾我的周女士留守。却不料还没等到我的公公婆婆拿到签证,海天的病情就突然恶化,就在车祸发生两周之内弃我而去,临走之前连一句话都没留给我。
父亲是和海昌,以及海天的父母一同赶到温哥华的。这么多年,我和海天多次劝说他的父母办理到加拿大探亲。我固然抱着一点私心,希望他父母过来顺便帮我们照看一下丫丫,也帮助丫丫更好更快地适应陌生的父母,融入陌生的环境,但海天却完全是出于一片孝心,心疼父母劳碌了一辈子,既要照顾儿子又要操心孙子,希望他们能放下一切,到这边享享清福,趁着体力还跟得上,多看看外面的世界;如果喜欢这边的生活,还可以帮他们办移民。二老却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一拖再拖,下不了决心,谁曾想到终于踏足这片土地,却是为了参加儿子的葬礼。
我以为二老会把我骂得狗血淋头,事实上在我内心深处,几乎盼着他们这么做。结果直到海天下葬,他们也没说我半句,就连我的婆婆也一改当初电话里的凶悍,最伤心的时候也只是哭一句:“儿啊,你好苦命,上辈子你究竟造了啥子孽死得这么惨!”
不过我知道他们是恨我的。他们也有足够的理由恨我,只是看在我父亲的面子才没有发作--我猜这些年我的父亲私下和他们一直有联络,甚至在生意上给过海昌及海天的其他几个兄弟颇多照顾,所以他们对我父亲的态度才那么尊敬客气,完全不像一般的亲家。事实上,两位老人也没有多余的精力骂我,他们先是为孙女失踪提心吊胆,收到儿子的噩耗,还要马不停蹄办手续拿签证,身体与精神都到了极限。生平第一次坐飞机又是连续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机,即便父亲安排他们坐头等舱,二老身体还是出现不适,下了飞机连时差都没倒过来就要直面丧子之痛,特别是我的婆婆,在殡仪馆两次哭昏过去,不得不送院检查治疗。因为他们没有医疗保险,一个下午就花了几千元,出院后也需要专人照顾。
这一切都是父亲在帮我料理,出钱出力,我只是像一个机器人一样机械的随着父亲的指令转动。不,我甚至没有转动的能力,只能被人牵引着搬动着在黑暗中随行。天崩地裂,世界于我只剩遥远而荒凉的声音。
葬礼上卫红看到我止不住发出一声惊叫:“莫莉,你……”就哽咽着再也说不出话来。我摸摸自己的脸讪笑道:“伤应该好得差不多了吧,有这么恐怖?要不就是我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