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第41章无眠夜（1 / 1）
不太习惯他这么郑重而深情的口吻，我心中有难言的悸动，幸好口罩可以掩饰掉我大部分的表情。我故意开玩笑：“你的那些女人呢？要不要我帮你打电话叫她们来探望你？”
Mark愣了愣，捂着嘴发出一阵压抑的低低的咳嗽，好半天才说：“莉，不管你信不信，那只是我生命里一个短暂而黑暗的时期，我早就已经后悔。。。。。。”我打断他的话：“你不必要对我忏悔。那些与我无关。”
面对Mark逐渐暗淡下来的眸子，我无能为力去做那个点亮他双眼，点亮他生命的人，只能递给他一杯水：“多喝点水吧，感觉会好点。”
已经投入了太多的感情，却不愿亦不敢再放纵自己泥足深陷，一错再错，想要切断与他的全部生活之间的联系。尽管每一次想到失去他都会令我心痛，但我甚至连想都不敢想象如果我的生命里没有海天的存在。海天说得对，我是一个自私的人，而且害怕冒险，害怕负担责任。称了又称，在天平的两端，最终我的选择依然是我现有的婚姻和家庭。
不过这些暂时还不需要跟病中的他直说，反正海天要下个礼拜才回来，我还有时间处理好这团乱麻。这么想着我麻利地削好一个苹果递到Mark手里：“一天一苹果，医生远离你。你现在最需要这个。”他咳了两声，竟然摆起架子：“不吃，除非你削成一小块一小块地喂我。” “我才没这么好的耐心。我自己吃连皮都不削。” “你平时带的水果不都那么弄的吗？”
叹了口气，我轻声说：“是我的老公。我每天的午饭都是海天准备的。你知道我很挑食，他总想让我多吃点水果蔬菜。。。。。。”Mark沉默下去。看看苹果都黑了，我拿起来准备往垃圾桶扔，他又一把抢过赌气般狠狠啃了一大口，啃得汁水四溅。剩下的时间，他都阴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我告辞离开，他也一反常态没有留我。走出门，听到背后传来惊天动地的咳嗽，就仿佛肺都要咳出血来。
回到家打开电视，吃着泡面，我忽然觉得无比孤独，翻开我们的家庭相册，温习以往的点点滴滴，我抓起电话打给海天。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老婆，什么事？”这才想起那边已经12点了，我不禁后悔起来：“真对不起，把你吵醒了，我忘了我们之间的时差。没什么事，我只是想你了。”海天苦笑一声：“那好，我们明天再说。我也想你。”挂电话之前，我忍不住啰嗦一句：“天，你要是实在睡不着就吃颗安眠药吧。我给你放在小黑皮包最外面的口袋里。” “嗯，知道了，你也早点睡。免得明天又爬不起来。”
挂了电话，我有些懊恼，也有点庆幸，电话接通才发现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讲什么，也能讲什么。其实今天我跟海天已经通过电话了。每天午饭时和晚上我会给他打个电话，偶尔他也会打过来，那多半是因为我没有按时打电话。
急促的电话铃响起，我赶紧接起电话：“睡不着了？都怪我不好，吵醒你。” “是我，Mark。你好吗？”流畅的英文虽然比平时低哑，我还是立刻就听出来是他的声音，沉甸甸的心掠过一丝喜悦，仿佛麦穗在风里翻起幸福的金色的麦浪，原来我真正想打的竟然是这个电话。“我很好，你呢？”
“我没有什么好抱怨的。你睡下了吗？”
“还没。”
“在做什么？”
“看电视。你呢？”
“在给你打电话。”一阵久久的沉默，Mark轻声说，“我想你，非常非常想你。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我也是。”我在心里说，说出口的却是：“不是医院不准打电话吗？”
“我躲在卫生间里偷偷地打。”
我没说话，那边也只有他的呼吸声。过了很久我才说：“有事吗？”
“没有，我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你已经听到了。去睡吧，你需要好好休息。”
“那我挂电话了。”
“好，晚安。”
“晚安。。。。。。莉？”
“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知道你还在不在。”
“挂电话吧，当心被人逮到，把你扔出医院，你就有麻烦了。”
“你先挂。”他的声音温柔得像夏夜的月色，带着水般清华，连一声咳嗽都没有。
我静默了足有半分钟，才说：“晚安。”挂了电话，才觉察到自己的嘴角扯得弯弯的。天哪，我在做什么？这些肉麻幼稚可笑的对话，早八百年前我也许曾听过说过，怎么竟然会在多年之后又发生在这把年纪都已经当了妈的人身上？我□□一声，把脸埋进沙发，又弹簧一般跳起来，毫不犹豫地按下一串近来有些生疏了的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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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响了很久还没人接，我都已经准备挂了，却听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喂”了一声，仿佛刚刚才爬了楼梯或是百米冲刺。“喂，陆杨，你好，是我。” “好个屁，我说你怎么这个时候打过来，我的姑奶奶？说吧，你什么事？”陆杨的语气不怎么友好，音量却压得很低。“你那边不方便？”我敏感地问。“先说你有什么事吧。可别告诉我是你们家于海天不在，你老人家春闺寂寞，睡不着觉噢。”陆杨没好气地说。
“比那严重得多，我有麻烦了，大麻烦。”才说了两句话，我隐约听到那边传来男人不耐烦的叫声，虽然接下去就什么都听不到了，估计是陆杨捂着听筒，我还是很快勾勒出一个全景画面。
“莫莉。。。。。。你看，我，我能不能，晚一点再给你打回来？”电话里再次传出来陆杨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扭捏。“不用。我要睡了，明天咱们见面再说吧。” “你不是有大麻烦吗？” “我的麻烦再大也没你的大，我要是你，办事前直接就把电话线拔了，手机关掉。” “你胡说什么呢？”陆杨故意装糊涂。我却不肯放过她：“大小姐，都是过来人了。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不会这么不识趣。你和你的Honey慢慢Enjoy吧。”听得她那边压低声音，恨恨骂了我两声，想象她涨红了脸咬牙切齿的样子，我心情愉快地放下电话。
突然之间闪过一个念头：那边和陆杨进行到全垒打的该不是王瑾吧？
心里有点隐约的不安。不，我不是吃醋，我只是觉得有必要提醒陆杨王瑾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是站在我的角度，自己的事已经处理得一团糟，有什么立场去提醒陆杨应该怎么做，不该怎么做？更要命的是我跟王瑾的关系如此敏感，就算我不愿自作多情地认定王瑾对我未能忘情，可那个星期天他的跟踪追击和陆杨至今仍未对我谈到两人的交往又说明了什么？再说王瑾已经怀疑到我跟Mark的关系，万一一个不慎坏了他的好事，惹毛了他，只怕会引火烧身。要是刚才把我心里的烦恼对陆杨据实相告，陆杨再泄露给王瑾听，那王瑾岂不是捏到我更多的把柄。。。。。。
捧着头坐在沙发上，我越想越是心寒，越想越是后怕，越想越是头痛。我已经做错了很多，却还是幻想能在不损害自身利益的情况下把事件中每一个人的伤害减到最小，不甘心一步错步步错，最终铸成无可挽回的大错。
快要憋疯了！好想身边有双倾听的耳朵，好想眼前有对睿智的眼睛，就算有人骂骂我也好，让我不至于这么内疚这么迷失这么恐惧。如果我有哥哥姐姐就好了，或者要是母亲还没去世的话，我也不至于连一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可现实中的我只能抱着自己的双肩静静坐在黑暗里，提醒自己谨慎再谨慎。
估摸着时间，是丫丫幼儿园放学的时候。上网跟丫丫聊天，是我内心唯一能得到平静的时候。那边的网线似乎出了问题，只有图像没有声音，只好面对屏幕打电话。丫丫的手太小，还拿不住话筒，两只小手合抱着话筒的样子活像小猴子抱着一根甘蔗不知道如何下口，逗得我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丫丫也跟着傻笑，虽然屏幕上的画面有点变形，还是看得清她笑起来单眼皮眯成一条缝，样子可真像小时候照片上咧着嘴傻笑的我。记得小时候的我两只眼睛都是单眼皮，大一点了变一单一双，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就都变成双眼皮了。至于丫丫微显上扬的眉峰却整个是海天的再版。深深感觉到造物的神奇，将遗传的烙印毫无斧凿痕迹地保留在我们骨血相溶的后代身上。
今天丫丫的耐性不错，跟我聊了将近半个小时才失去兴致，把电话交给海天的妈妈跑了。我再一次鼓动三寸不烂之舌，游说公公婆婆等明年开春我跟海天回国探亲时跟着我们到这边看看，住个一年半载，也顺便帮助我们暂时照顾一下丫丫。
我知道他们不肯来主要是放心不下家里的老四。海天的几弟兄都算是有点出息的，每一个都跳出了农门，也不枉那时海天节衣缩食供他们读书，所以他们每一个饮水思源，对我这个大嫂都很尊敬。老四算是几弟兄里最聪明最会做人最能挣钱的一个，海天的父母和丫丫就住在他买的三室两厅里。想他年纪轻轻，毫无背景，能在房地产里站稳一只脚殊不容易。只是他都三十二三了，比他小的老五孩子都满地跑了，他还没个固定女朋友，当父母的就难免操碎了心。加上国内做生意，交际应酬多，生活作息也不正常，都是公公婆婆一手一脚照料他的起居饮食。所以二老的担心也不是完全没有理由的。
不知道今天吹什么风，这一天听我劝了半天，婆婆的口气似乎有点松动，可一听我说办签证需要准备的一干文件材料又有打退堂鼓的意思。看来我只能曲线救国再跟老四说一说。
折腾了大半夜，基本没睡成觉。一夜无眠的结果是早上起床我眼前一阵发黑，心跳得象擂鼓，好半天才站得稳。真想请一天病假好好在家休息。这些天严重缺觉，估计上次心脏病差点发作也跟睡眠不足有关。奈何眼下流感横行，除了Mark住院之外，应付达利安这几天也在家隔离，做应收的又恰好休年假，部门总共没剩几个人了，事情却堆成了山。思想斗争一番最终还是责任心占了上风。就算要跳槽也不能让人指着背脊说闲话吧。
挂着两个黑眼圈上班。天阴沉沉的，斜雨密布，我打起十二分精神开车。
一到公司就有同事说我看起来很疲倦。尽管出门前我还特意化了点妆，想掩饰一下，显然效果不彰。姗姗来迟的陆杨则面带□□神采奕奕。我们俩站一起那简直是天上地下对比鲜明。同样都是身边有了新人，人家那叫第二春，我得叫偷情苟合。大概不被人伦道德认同的关系都是得不到祝福的吧，所以看上去一个是喜气洋洋，容光焕发，一个是妖气缠身，印堂发黑，眼圈乌紫，嘴唇发青，呵欠连天。你要说我像吸毒的也无可厚非，从本质上来说两者差不了多少。
一整天我苦笑着灌下一杯又一杯咖啡，午饭时还要忍受陆杨的疲劳轰炸，追问我究竟有什么大麻烦。犹豫了半天我只能说当时是故意耸人听闻，鼓起勇气想问她是否在跟王瑾交往，却在看到餐厅门前拿的免费报纸不起眼的一角标题时忘记了自己本来想出口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