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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我们以后是不是不跟爸爸奶奶住一起了？”沃则彬伏在叶常青肩头，无精打采。

“为什么这么问？”叶常青往上掂了掂他，抱得更紧了些。

沃则彬抬起头，看着她的侧脸，瓮声瓮气地答：“班里许毅风的爸爸妈妈离婚后就是分开住的。”说着小脑袋低垂下去。

叶常青脚步一滞，略带意外地停下来。原来孩子心里都懂。可是，她组织不出一句妥善的话来解释，她要如何启齿，沃无展出轨，卢惠芳不要他，一直的爸爸不是爸爸，奶奶不是亲奶奶，小孩子何其无辜，她为什么要把他限于这种不堪的境地？这一刻，叶常青万分自责。在这场荒唐又草率的婚姻里，带给孩子的伤害令她始料未及。她的初衷不过是想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有更多的人疼他爱他。如今看来，她的想法讽刺极了。

“妈妈，彬彬没关系的，一点也不难过。妈妈去哪里，彬彬就去哪里。”小家伙见她愣在原地不动，以为她在伤心，反过来安慰她，小手像模像样拍拍她的背，认真地保证。

叶常青鼻子一酸，眼眶立马就红了。她尽力笑了笑：“彬彬真乖！”心里的凄楚迅速蔓延开来，她悲哀地发现人来人往的街头，充斥着无比热闹的气息，而他们竟无处可去，竟是这样的孤独无依。但是，又能怎么办呢？她已输得一败涂地。

叶常青把被风吹乱的碎发撩到耳后，然后深吸一口气，强打起精神，继续前行。眼前第一要解决的就是找个地方住下，叶旺海带来的威胁一日不消，就一刻容不得她大意。郭燕红那里，是万万不能去。叶旺海虽已找到她，但有可能并不知道郭燕红的所在，她若是前去打搅，很有可能会暴露她，给她带来麻烦。左思右想，叶常青决定住稍微好一点的酒店，安心些，也只能算是一时之计。时间一长，她就没有这个能力负担了。

走一步算一步吧，叶常青自己安抚自己。

孩子估计是累了，一躺下就睡熟，呼吸声很重。叶常青从包里拿了鼻通鼻炎水，凑近他鼻孔慢慢滴了两滴。孩子似有所觉，不安地动了动，叶常青忙轻轻拍了拍他的胸脯，不大一会，孩子又睡死过去。

叶常青放心起身，看了眼腕上的手表，已经十点。她不知觉地轻叹一声，进浴室洗漱。

出来的时候，手机铃声哗啦啦响得正欢。叶常青怕吵醒孩子，心急盲慌跑过去接，而铃声却恰好戛然而止。一下子，室内又归于平静。叶常青看了看，是个陌生号码，像是从电话亭拨的，还以为是无聊的骚扰电话，不在意地放下手机，不予回应。刚转身，铃声又毫无预料地响起来，叶常青皱眉，一看是先前的陌生号码，想也没想就按掉了。可手机像是跟她作对似的，她不接对方就接二连三地打过来。叶常青想想有些不对劲，当铃声再一次响起，她忐忑地按下接通键。

“喂，哪位？”

一片寂静，不知怎么的，叶常青觉得后背凉飕飕，有一股阴森感。她又接着喊了几声，依旧没人回应。这下，叶常青敢确定肯定是无聊人士的恶作剧，懊恼地就要挂掉。就在此时，对方慢悠悠出声：“常青妹妹，猜猜看我是谁？”

惊骇地叶常青猛一个激灵，后一秒，手机冷不防从手里掉落，无声地摔在床上。她的双手止不住哆嗦，上下排牙齿相撞，发出磨人的音调。手心冷汗密密，叶常青揪紧衣摆，心跳如鼓，她犹豫着，再一次伸手颤颤巍巍地拾起手机，走到临窗的位置，望着外面人车涌动的夜市，盘踞在她内心的恐惧稍许消弭，她一咬牙，放到耳边，颤音质问：“叶旺海，你到底想干嘛？”

手机里流窜着一下高过一下的诡异笑声，叶常青心一瑟缩，毛骨悚然，脑袋开始轰鸣，本能地想挂断。叶旺海抓住时机，再次像逗弄手中的猎物那样开口：“叶常青，你躲到哪里都没用，老子照样能找着。别企图去找警察，如果你想让你身边的人有事的话。哦，我忘了告诉你，我知道你老公家在哪里，还有郭燕红那婊 子。”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咬牙切齿，积聚了太多的恨意。

叶常青喉头紧涩，失措吼道：“你有本事就冲我来！”

“别急，少不了你。这六年来我蹲号子受的罪，会向你连本带利讨回来。叶常青，你给老子听着，老子好不容易从牢里逃出来，不会让你好过。我会要你的命，你那儿子真是可爱啊……”

不待叶常青再说什么，叶旺海切了线。

叶常青心绪难安，怔怔地握着手机，脑袋一片空白，没有一条应对之策。叶旺海切中她的软肋，认准她不可能置郭燕红他们不顾。她盯着玻璃窗前的自己，脸色苍白，唇无血色，就像个久病的病人。没有人能帮她，她只得无助地承受死神降临的煎熬。

不，她不能受制于叶旺海，她不能朝残酷的命运妥协，她绝不信命！叶常青坚定地摇摇头。叶旺海最后一句话久久印在叶常青脑中，彬彬，她不能让叶旺海有机会冲彬彬下手。

泪水从眼角顺着脸颊滑落，她不得不做这个艰难的决定。

贪恋注视着睡梦中的儿子，叶常青的手温柔地摩挲他肉嘟嘟的小脸，即便情感上有多不舍，理智上有多不该，却别无他选。明天，就把儿子送到王开那，她势必得坦白隐藏了六年的真实，连沃无展都不曾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她是想过一辈子不说的，她甚至从没想过还会遇见王开。

孩子是她自己决定生下来，所有的责任她甘愿承担，她没有理由去搅乱王开目前的生活，可是，她没法了。对彬彬来说，王开无疑会是他最安全最有力的保障。就让她自私一次，她的彬彬决不能有事。

叶常青眷恋地往儿子脸上亲了一口，替他捏好被角，直起身，拨通郭燕红的手机。

“常青，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就要睡了。”听见她的声音，叶常青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差点哽咽出声。她缓缓吸了几口气，“姐，你最近要没事的话就不要出去，晚上不要一个人，留一个店里的小妹陪你。”

郭燕红有所警觉：“常青，你跟姐说实话，是不是叶旺海找上门来了？”

叶常青下意识摇头，好几秒后才反应过来郭燕红看不见。她提高音量防止自己支离破碎的情绪外泄，“没有。我就是担心他会来找我们麻烦，所以提醒你一句。”

手机那头的郭燕红似是舒了一口气：“那就好。姐自个心里有数，你自己也注意点。”

叶常青答应着收了线。她呆呆地捏着手机站了良久，随后脱掉鞋子上床，揽过儿子拥进怀里。闭上眼，泪水仿佛决了堤，爬满了整张脸。

她无奈地把眼泪擦干，下一瞬间，又措手不及地溢出。她却忽然酸楚地笑了，把头埋在儿子的颈窝，不无感伤地想，彬彬，就让妈妈再陪你睡一夜吧。原谅妈妈，不能够再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