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十四)(1 / 1)
早上叫沃则彬起床,小家伙焉焉地说:“妈妈,我难受,鼻子热热的,气出不来。”
叶常青心一紧,许是昨晚带他去人民广场看烟火冻着了,赶紧给他穿好衣服,“彬彬,等下吃好早饭,妈妈带你去医院。”家里他惯常用的鼻通鼻炎水已经用光了,得再去配点,以免鼻炎厉害起来。
今朝是正月初六。卢惠芳去乡下走亲戚了,要晚上才能回来。年前给她买的那件大衣,她只当场看了一眼,之后也没见她穿。叶常青给自己打气,慢慢来,急不得。
这几天,沃无展倒是安耽在家。看看电视,偶尔要出去,也会同叶常青说一声。叶常青看在眼里,内心有一点点的松动,希望他不是三分钟热度,若能保持下去,她真的要谢天谢地了。
对一个人的信任击垮后,要想再次建立,真的不是件容易的事。
收拾好碗筷,叶常青从厨房出来,见沃无展不在客厅,走去阳台一瞧,果真在那。
不知他在和谁讲电话,脸色不太好,连口气都很冲,“你说是我的就是我的?像你这种女人老子见多了,别乱拿屎盆往老子头上扣!”
叶常青不觉皱眉。沃无展怒气勃勃掐掉电话,转过头,看见她站在身后,神情立马变了个样,紧张之色立显,似是不敢对上她的目光,眼神东躲西藏,好一会儿,才掩饰好,讪讪地说:“我出来抽根烟。”
叶常青对他明摆着欲盖弥彰的说辞心知肚明。两日来,这样避着她躲到阳台讲电话不是一次两次了。她心里不是没有疑虑,但是沃无展的脾性起伏不定,她忧思自己强逼之下,会引起他更大的反弹。
脑中思绪辗转,她定了定神,淡淡地讲:“我就跟你说一声,我带彬彬出去一趟。”
沃无展似乎松了一口气:“那个,我等下也要出去。”观察一下叶常青的脸色,又补充道:“明后天不是要上工了么,我去公司熟悉下环境。”
叶常青没有多问,也没有表现出一丝疑他的神色,嘱咐说:“早去早回。今天妈回来,一家人在家吃个夜晚。”转身,叫上沃则彬出门。
为什么要直至今日,沃无展才开始考虑她的感受?他面对她的小心翼翼,她不是没发觉。可是,那么多伤害过后,还有必要吗?她不禁悲从中来。
给孩子买了药,直接去郭燕红那儿小坐了会。大年三十那天,她不肯过来吃年夜饭。叶常青猜到她可能会不自在,也就没有勉强。但一个人过节总是冷清的,她能做的就是尽量多过去陪她说说话。
在郭燕红那里吃了午饭,叶常青带孩子告辞回家。按照事先计划,下车后还要去小区附近的农贸市场买些晚上要吃的菜。叶常青欲讨好卢惠芳,买了很多东西,两手满满地拎着,几次回头催促走在她身后的沃则彬别光顾着玩,要看路。
没来由的,叶常青疑心起来。直觉告诉她好像有一股视线一路追逐她,使她有稍许不安。可停下来左右环顾,也没发现不寻常的地方。她笑话自己神经兮兮。
要过马路的时候,叶常青回身牵了沃则彬的手,一抬眼,对面马路边一个噩梦般存在的身影撞进她的眼里。她猛然惊觉,定睛想要看得更清楚,但人已经背过她,匆匆远去。她只看得到依稀是一个女子的背影,长长的头发垂在身后,随风乱舞,像搅乱人心的麻绳。
叶常青睁大眼,呆呆地愣在原地。沃则彬甩甩她的手,提醒她:“妈妈,绿灯了。”
叶常青“啊”一声,反应过来,拉着他快速走过人行道。心怦怦怦,紊乱地律动,她不会看错,第一眼进入她视线的明明是叶旺海的面孔,怎么一眨眼留给她的背影却是个女人。
年后,日子平顺,竟让她把叶旺海忘在了脑后。叶旺海逃窜到本市,已经有段日子,为何警方迟迟没有线索。
女性装扮的叶旺海,叶常青为自己呼出的答案,惊恐万分。可一想他见到自己就跑,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如果真是叶旺海本人,他肯定是把她千刀万剐了都不解恨。
叶常青经这样一分析,更加乱了阵脚。到底是与不是?
不知所措地进了家门,心里的担忧半分不减。哄沃则彬回房间看小人书,她开始没头没脑地乱想。拿起话筒,思索找郭燕红商量一下。转念一想,目前只是她捕风捉影,没个确凿的证据,自己已然心慌意乱,何必把她拉下水,除了陪她担惊受怕外,根本没有实质性的帮助。
她试图说服自己,一切都是她草木皆兵的幻想。
为了转移不受控制走进死胡同的思维,她跑进厨房,一门心思捯饬买来的菜。心里默默得一遍遍诉说“没事的。没事的……”
不久,沃无展用钥匙开门进来,心虚地探了探,发现叶常青在厨房,径直走了过去。
他没话找话地讲了一通,叶常青毫无回应。他还以为自己晚回来,她为此不高兴了。于是就讲了在小区外看到的事,想要缓和下气氛,“常青,你不知道,刚我进小区的时候,看到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人鬼鬼祟祟站在那,发现我看他,转头就跑。我跟门卫说了,门卫也拿他没办法。说那人出现有几天了,发现有人注意他,就跑得飞快。你说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啊,指不定是哪个精神病医院逃出来的,明明长得像男人,打扮得又像娘们。我估计他那头发肯定是假的……”
“咝”,叶常青倒吸一口凉气,菜刀不偏不倚地切在左手食指上,她急忙捂着伤口打开水龙头冲洗。
沃无展拿了创口贴过来,责备道:“要不要紧?你想什么呢,这么不小心!”
叶常青低着头,仿佛没多少力气地回答:“我没事,可能是累着了。”自己拿过他递过来的创口贴,一边贴一边往外走,“我先去睡会儿,妈差不多该回来了,晚饭只能劳烦你准备一下。”说完,进了房间,门无声无息地被她合上,跟声音稍微响一点就会惊吓到谁似的。
沃无展莫名其妙,心想女人真不能给她脸,越给脸越难伺候。他搞不懂自己又是说错什么话踩到她的哪根神经了,愤愤地砸吧菜刀,不明所以。
还算和气地吃完饭,卢惠芳大概走了些亲戚心情不错,对叶常青指派沃无展做饭一事也没有借题发挥,吃好饭就回自己房间整理从乡下带来的土特产。
沃无展虽有气,但希冀叶常青能给他点笑脸,还是很有自觉地洗了碗,随后陪着沃则彬看动画片。叶常青坐在一旁,眼睛盯着电视屏幕,心神难安。
夜间,叶常青辗转难眠,又不敢大动作翻身,以免吵醒身旁的沃无展。她闭上眼睛,总是有奇奇怪怪的画面闪过,忽暗忽亮,焦灼着她的神智。耳边唰唰唰响个不停,似是有风在惯穿。
她扪住双耳,脑子却自发地不肯停歇,神经兮兮地担心大门有没有锁好,厨房的煤气桶阀门有没有关紧,洗手间的灯有没有灭掉。心越发静不下来,左右是睡不着,叶常青索性悄然起身,仔细检查了大门的锁,走开几步,又不放心,回过去按进按出了几次,见门纹丝不动,总算安心。
然后又到厨房检查了煤气阀门,已经关的很紧了,她又发狠地拧了几下。接着去洗手间看了灯,开关按了几次,才算确定灯是关着的。
她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疑神疑鬼闹得她快要神经错乱。她决定吃片安眠药,整个客厅找遍了,都没找着。可能是被卢惠芳拿去了,前几天听她嚷嚷晚上睡不好觉。
这下,她变得无所适从。从来没有如此不安过,昏天暗地的不安。
照现在她掌握的情况看,叶旺海怕是已经找上门来。
叶常青越想越害怕,失了冷静的方寸。
她哆哆嗦嗦冲进厨房,把碗柜里的碗全部拿下来放进水池码好,倒上洗洁精,拧开水龙头,狠狠地搓洗。
碗面白净光洁,叶常青却觉得不管她怎么洗总是洗不干净,似乎还是有很多黑点镶在里面,叫她忍不住伸手去抹。
水声哗哗,与她搓碗的声音交叠,在夜晚静谧的空间里显得格外醒耳。不知不觉,她的心得到了片刻的平静。
直至双手通红,手指发胀,叶常青感觉到了累意。她拿了床被子,躺到客厅的长沙发上。开着厨房壁灯,她怔怔地盯着光源处。
慢慢的,她合上眼,浑浑噩噩地睡去。
临睡前,她对自己说决不能束手就擒,任他宰割。
但是,又不能报警依靠警方的庇护。那样,势必得牵扯出六年前她一手导演的□□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