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十二）（1 / 1）

年关，超市里生意红火。

郭燕红忙的团团转，见叶常青来找自己，同店员交代一些需注意的细节，转身带叶常青去楼上的房间。她在某高档小区外开了家中型超市，雇了六七个小妹，楼下是运营的店面，而把楼上作为她日常生活起居的地方。

郭燕红给她倒了杯水，自己手上也捧了一杯，尔后在她身旁的竹椅坐下，缓缓开口：“常青，你就打算一直这么不死不活的下去。”

杯沿热气弥漫，叶常青小小喝了一口，滚烫的热水滑下咽喉，似乎整个身体都热乎起来，蕴藏无限能量。她平静地说：“他跟我再三保证一定戒赌。你知道的，除非他开口叫我走或是不要我了，不然我不能不管他。从一开始，就是我欠他的。”

闹到那么凶的地步，她依然妥协。或许在别人眼中，是她犯贱，可怜又可恨。但是，那天，王开一秒都不想停留地厌恶离去，李大妈带着埋怨她不争气的眼光回去自己家，她所受的精神凌迟险些压垮她一贯坚持的信念。

她把彬彬哄回房间。

卢惠芳按着额角呆呆坐在沙发上，不发一言。

沃无展跪在她面前，一遍遍认错忏悔，甚至拿起厨房的菜刀悬在自己的手指头上，以示改正的决心。

她的心里无动于衷，沃无展不过是做做样子，上演一场叫她心软的戏码。他能真下去手，她笃信，他不敢。

心如死灰。在他拿菜刀用自己的手威胁她的时候，她终究想明白，维系他们的最后一丝薄弱情感也被消磨光。

她夺下那把散发锋利光芒的菜刀，狠力甩向墙壁。“哐”，石灰飞落，留下一条丑陋的刮痕。她还是不解气，冲进厨房把所有的刀碗盆碟摔到地上，破碎的刺耳声给她感官的愉悦。似乎是在生沃无展的气，其实，她更多的是自己跟自己怄气。有团怒火徐徐燃烧，逼迫她尽情发泄。

她恨自己，恨得咬牙切齿，恨得看不起。但是，却又无可奈何。

沃无展跳得远远的，做好逃离的姿势，唯恐她发神经发到他身上。

她筋疲力尽，双手扶着流理台喘气，虚弱无力。“存折里的钱不够。”

沃无展看她松口，心里一喜，想到不能根本解决问题，急得走来走去。

卢惠芳到底见不得儿子走投无路，答应卖了老房子筹钱。

一切犹如一场闹剧，伤痕累累。

郭燕红不屑地哼了哼：“你难不成真相信他！沃无展那人能戒赌，瞎子都能骑摩托车。”讽刺意味甚浓。

叶常青无奈笑笑：“这几天他的确安分许多。”不知是为他开脱还是为自己的决定找坚固理由。

郭燕红白了她一眼，心里微叹，说不出狠心的话。她想，常青也不容易，何必再给她添堵。于是转移话题，随口问道：“你婆婆现在是跟你们一起住？”

叶常青点头，又喝了一口水，借此抚平嘴唇的干燥，亦或是内心的干涩。

明天是三十夜，叶常青小坐一会儿，就要离开。到时间接儿子，还得置办些年货。

她今朝才放工，发了工资和年终奖金，只能够稍缓家里的经济危机。东拼西凑还了沃无展欠下的四十万赌债，这两年她省吃俭用攒下的积蓄付之东流，剩下的那点钱勉强维持近段时间的日常开销，这个年注定要潦倒。

郭燕红知晓常青的难处，常青不提，是下不来面子，不好意思开这个口，毕竟对沃无展她从来没有半句好话，常青不可能为了沃无展来找她帮忙。她嘴上损她自作自受，一面又吩咐店员从货架上拿了很多吃的用的。郭燕红清楚，给她钱，她不会收。

叶常青很感激，郭燕红到底是了解她的。她也不矫情，笑着拿下。吃用都要钱，她已经没有能力推辞。

钱袋子鼓才能充老大，她缺钱，况且郭燕红于她而言，不是一个简单的存在。六年来的相扶相持，不是亲姐妹甚似亲姐妹。她，差点就是她的大嫂。

想到这，叶常青不禁哂然。她和郭燕红绝口不提叶旺海，这个潜伏在她们头顶的□□。总归是想要把这个年过得舒坦些。

叶常青接了儿子，小家伙看见她拿了好多吃的，心情雀跃。小孩子很是容易满足，小嘴一刻不停，叽里呱啦问她好多问题，问能不能吃这个？能不能把那个放起来藏着，等幼儿园开学带去学校跟小朋友一起吃？

叶常青摸摸他的头，小孩子的快乐就是这样纯粹，她能做的，就是尽全力满足。

她没有告诉郭燕红这几日来卢惠芳对孩子的态度。就算她知道了又能如何，不过是为她徒增担心而已。

十万八千里的转变。那日的第二天，叶常青不知道沃无展是怎么跟卢惠芳说的，卢惠芳竟然没有半点疏远，还愿意接近孩子，包揽接送孩子的任务。那个时候，叶常青很感动很感激，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加倍孝顺她，为着她的包容。

可是，她没想到，不到一天，会打碎她全部的自以为是和幻想。

晚上，她帮孩子脱衣服，照顾他上床睡觉。无意当中发现他手臂上有个红红的针孔。

她一愣，猜到大半，心里不是滋味。

沃则彬嘟嘟嘴，委屈地说：“妈妈，我身体没有什么不舒服哇。奶奶上午带我去医院了，叫护士阿姨给我抽了一小瓶血，可疼了。后来奶奶进了一个房间，出来后，脸白白的，我叫她也不理我。妈妈，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事，奶奶就不喜欢我了啦。”

叶常青倍感苦涩，却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谁说六岁大的孩子不知事，孩子的敏感显而易见。她怕日后给孩子造成伤害，还不如事先给他打好预防针。“彬彬，奶奶年纪大了，就算奶奶不像之前那样对你，你也不好怪她的。你是小辈，要反过来对奶奶好，记牢了吗？”

沃则彬即便不是很理得清，但这孩子听话，不想伤妈妈的心，认真地点点头。

诚如叶常青所料，卢惠芳开始冷落孩子，对孩子的热情和依赖视而不见。孩子每每委屈地瘪着嘴，眼睛睁得极大，就是没掉过眼泪。他是真的把叶常青的话记进心里去了。

叶常青怪不得卢惠芳，人之常情，她可能一时接受不了。咽下满肚子的酸楚，她尽量亲力亲为带孩子，再也没有劳烦过卢惠芳。

沃无展私下也做过调解，好像没多大效果。家里的气氛始终冰冻三尺。

叶常青觉得不能坐以待毙，自己首先要把姿态放低。她决定去国购买件好点的大衣，讨老太太欢心。

这段关系，一方已无意，只好由她努力去修复。

可是，她忘了，有些关系出了裂缝，是做再多的努力也修复不好的，不过是她不自量力罢了。何况，还生生出现她不可抵抗的外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