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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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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云亭停下脚步,转身面向神态悠闲的玲珑,语气逆转,听起来既语重心长,又隐含一分哀凄:“虎毒尚不食子,何况于人?天下哪有存心害自己子女的父母?为父再如何的逼你,还不都是为了你好,你早早的嫁了,也免得蜚短流长。”看到她的不以为然,语气更加凄迷,“况且律吕是你母亲亲自挑中的乘龙快婿,你母亲的临终遗愿也是希望你能够嫁给他,你不信为父,难道连你的母亲也不信吗?难道你要让你母亲死不瞑目?”

接连的两个难道令玲珑不禁心下一凛,这世上谁的话都可以不理,母亲的遗训却断不能忘,脑中又浮现出了母亲苍白羸弱的面庞,脸上犹挂着两串晶莹的珠泪,“珑儿,你、你千万不能和娘一样,要幸福,知道吗?”娘,玲珑闭上了眼,再睁开时仍是那惯常的平淡无波。纤指微拨,夹起一颗棋子,她眼睫低敛,唇边漾起轻笑,“女儿若同意嫁,爹爹是否也允以钱庄做女儿的陪嫁?”

“啊?”桂云亭倒抽一口冷气,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个?“这,这……”

玲珑俏颜微仰,盈盈浅笑映亮整个脸庞,“难道父亲忘了,桂家的钱庄姓桂,却是桂珑的?”

“你——”桂云亭面色红一阵白一阵,半晌说不出话来,不肖女啊——

玲珑巧笑轻盈地站起,走几步挑开了厚密的白纱帘,一阵寒风乍入,冷得她直打了个哆嗦。即使是温润江南的初春,也有寒冷如斯的时候。玲珑抬手压紧了领口,回头轻笑,“爹爹不必气恼,玲珑答应就是。您和众位姨娘就着手给女儿挑个好日子吧。请恕女儿告退。”微福了身,走出帘外。

直看到亭亭的身影在视线中消失,桂云亭才恍然回了神,颓坐在加了厚垫的石凳上,若没了钱庄,桂家还如何算得江南首富?女儿答应了,终于了了一桩心头大事,也算补偿了一分对她母亲的愧欠,可怎么就没想到,若玲珑离开了桂家,桂珑也就随之而去。桂园的挥霍已成习惯,以后的吃穿用度又该从何而出?一时心中竟说不出是该喜还是该愁。

“桑律吕,祖籍山东历城(济南),其祖避战祸于杭州,迷醉于西湖景色,遂定居在湖畔。桑氏祖上是书香门第,因缘际会下得高人指点练就一身武艺,后将书法寓于其中,剑法自成一家睨视中原与桑家书剑并称二绝。其后代以保镖为业,到桑俊义一代已颇具规模,桑俊义武艺高强,人又风雅,极重然诺,黑白两道都给面子,听说从江南走到江北,只要打出桑字金旗便可保得货物一路平安。无论是官府还是普通商人只要有重要的东西,花再高的价钱也要托给‘威武镖局’。

“十年前,桑俊义病逝,镖局生意便由其长子桑律吕接掌,当时桑律吕年仅十八岁,没人相信他可以将镖局撑下来,生意一落千丈,十天半月的也只能走一趟没什么油水的小镖。即使如此还是遇上些抢劫的山贼,被桑律吕杀得落花流水,众人见他神威,便生几分敬惧之心,几趟大镖走下来,桑律吕青出于蓝的事迹已在众人口中广为传播,几乎成了一个传奇人物,什么一个人单挑黄风寨,与有名的江洋大盗对阵几招之内就将人挑落马下,多少绿林豪杰找他比试从未有人胜出等等不一而足,甚至还有人将这编成了书段子在茶馆里书说。

“总之是十分神奇,桑家的镖局现在更是遍地开花,从南到北到处都有威武镖局的影子。倒是桑律吕却很少露面了。但越是这样神秘越是引人好奇,听说他不但武功高超、书法卓绝,人全无镖师的莽悍风雅如贵公子,长相也貌比潘安、气死宋玉,是杭州城所有待嫁姑娘的心仪之人,每日里上门提亲的都踏破了门槛,就算不做妻做妾也行。”说到这里裴衡拿眼瞥了眼帘后,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

一只染着豆蔻的纤纤素手从帘后递出一只茶盏,裴衡见状忙接过,只听帘后女子轻笑:“这是最上等的雨前龙井,新下的,最是润喉不过。”

“多谢小姐。”裴衡单手打了个揖儿,毫不客气地将茶一饮而尽,一股甘爽顺喉而下,不由舒服地喟叹一声。

桂玲珑轻摇了摇头,上好的茶就这么让这头不解风情的牛饮了,真是后悔递了出去。轻笑声犹存:“你倒查得仔细,还什么貌比潘安、气死宋玉?”

“呃?”裴衡有些怔然,这算是夸奖吧?

桂玲珑轻抚手中温玉,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七弟让你查的就是这些?”

“啊?”裴衡有些疑惑地挠了挠头,七少爷让他去查桑律吕,也没具体说让他查什么,难道不是这些?

桂玲珑语态悠闲,细眉微挑,“你可知我们桂家和桑家是什么关系?”

“呃,是世交。”裴衡据实以答。

“不错,是世交,既是世交,你刚刚说的那些有什么理由我会不知道?”桂玲珑柔润的女声轻轻雅雅。

裴衡只觉头皮阵阵发麻,不可能,这是六小姐,怎么能感觉自己正面对着七少爷说话,对了,他们是双生子,怪不得,怪不得感觉如此相像。

桂玲珑自帘后起身,“你去杭州查了半个月,回来又告诉我一些早已知道的不算新闻的新闻,恐怕我告诉你还会更详尽些,何劳你又跑了这么远的一趟?”

裴衡窘迫异常,也自觉做了一件平生最糗之事,逐渐收起初见时小视女子的轻蔑之心,此时只觉满心惶恐,真想狠抽自己嘴巴。裴衡啊裴衡,你竟会做下此等的傻事,枉了你桂家钱庄二总管的名号!

自帘后传来的声音仍是慢语轻柔:“你办事不力,我自会告诉七弟,让他罚你一个月的薪俸,你可服气?”

裴衡垂首敛身,愧颜道:“属下心悦诚服!”

桂玲珑唇角微勾,向帘外递出一封书信,裴衡忙双手恭敬接过。

“明日午时之前你要亲手将此信送到桑律吕手上。”

“是。”裴衡躬身。

“记住,除七弟外,此事不可有第四人知晓。”

“属下明白。”裴衡又施一礼,转身快步走出花厅。桂玲珑隔帘望着逐渐远去的身影,唇角笑意更深,桑律吕,敢叫这个名字,必是精通音律了,可惜姓氏不好,桑,丧,是要吹奏丧门之曲吗?低低轻笑出声,转身向内院步去,将手中温玉塞入怀里,单凭一块玉就想将我套牢,哪有那么容易?桂玲珑又岂会屈居人下?

杭州_威武镖局_兰苑

“哗啦——”守在房门外的丫环肩震动了下,心中默数,第八只了,不知今天又要砸碎多少只花瓶?就因为她是夫人的贴身侍女,所以就要时常面对这样的场面吗?娘啊,丫环翻翻白眼,早知道进威武镖局当夫人的贴身侍女要受这样的折磨,就是一年给十两银子也不来。

门“吱呀”一声从内被人拉开,一个同是丫环模样的人跑出来吩咐道:“小红,快去绛霄楼请大少爷,”回首望了望里头,低声道,“你告诉大少爷,已经是第八个花瓶了。”

小红眼睛一亮,对啊,怎么忘了,当初使尽浑身解数进威武镖局不就是为了能时时见到杭州城人人仰慕的大少爷,哪怕是不给银子,她削尖了脑袋也要钻进来。可惜,进府都三年了,大少爷见也真是时常见到了,可每次都只是远远观望,大少爷就连眼角也没看她一眼,多希望能天降奇迹,哪怕能和他面对面说上一句话也好。

门里的丫环猛推一把满脸花痴样的小红,不悦斥道:“傻了你,还不快去!”

“是!”小红忙回了神,看到门内丫环眼中的不屑,不觉红了脸,忙转了身子向外小碎步地跑去。

“呸!”门内的丫环低声啐道,“要不是夫人这里离不开人,哪儿轮得到你?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德性。”哼了一声,转身将门合上。

小红气喘吁吁地跑到绛霄楼外,远远地望见了楼顶便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双手忙乱地打理自己的仪容。待得走到楼前,她不由屏住了呼吸,手不自觉地放置在心口上,压下不知是因为小跑还是即将见到大少爷的关系而兴奋跃动的心跳。

威武镖局以绛霄楼为界前后隔开,前面是威武总局,后面是桑府的私宅,后门隔一条青石板路紧邻西湖畔边。这绛霄楼楼高五层,是威武镖局最高的所在,几里之外一眼就可望见,与西湖边的雷峰塔交相呼应。一楼大厅是镖局平日议事的地方,二楼至五楼皆是藏书之处。

桑家现在虽归为武行,但书香门第的传统一分不差地保留了下来,说桑家子弟人人皆饱读之士亦不为过。经历代的收集、典藏,绛霄楼已成为一座名副其实的藏书楼,就连全国最大的书行藏书也未必有绛霄楼的齐全。为保护书本不外流或被随意破坏,桑家祖上便制定了一套严格的读书规则,经历代的补充修全,但只规则一项就刻满了一楼大厅的墙壁,凡步入者莫不心生敬凛。而要进到二楼以上观书,便是桑家宗亲亦不易,须得大家长点头方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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