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1)
苍茫的洱海,如黛的苍山,还有开在山脚下那片如火如荼的山茶花,美幻似梦。
不知时空的另一端,是否会有人为她的失踪而心伤欲绝?可怜的父亲母亲,女儿不孝啊……
紫鸢想着使劲揉揉眼睛,水痕爬满了风尘仆仆的脸。
“你怎么了?”白族少女摆着浆眨着水眸,诧异地看着这个刚救上来的少年。
“没事,眼睛进沙罢了。”紫鸢摇摇头,抿抿嘴,随即绽出温柔的笑花,“还没跟你道谢呢,谢谢!我叫紫鸢。”她伸出手握住少女的柔胰。
少女愣了一下,随即低眉敛眼道:“子鸢?子时之鹰。不错。我叫云倾,叫我小倾好了。”她的声音细如蚊吟,脸不着痕迹地红了。
“子时之鹰?”紫鸢眉眼含笑,细细品味着这个同音异字的新名字。“小倾……”
“什么事?子鸢哥哥……”云倾笑着回眸,小巧的嘴角现出甜甜的梨窝,墨色的瞳孔里有阳光零星的碎片,璀璨夺目。包头上雪白的穗子在海风里飘荡,像支遗失已久的歌谣。
子鸢哥哥?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紫鸢尴尬地强调道:“小倾,以后叫我子鸢就行了。”
“这怎么好……”
“我说成就成,要不然我可不理你了!我来划吧!”紫鸢卷起袖子,抢过浆迳自划了起来。云倾看到紫鸢手肘上的捆痕,喃喃地说:“子鸢,待会去我家,我给你上点药。”
“那,打扰了。”紫鸢看着她默不作声的背影,以为没听见又重复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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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船已停靠在芦苇丛里。风一吹,雪白的芦花漫天飞舞,令紫鸢忆起自己离家前的那场雪。
那天,她用所有的压岁钱买了一张南下的火车票,只想逃离家里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她想学艺术,接爷爷的班。可是母亲却认为那有太多不确定因素,她不希望有一天看到自己的女儿在街头天寒地冻、饥一顿饱一顿地生活。其实,母亲说的她都懂,只是有些生气、有些沮丧、有些不甘。第一次觉得自己长期追求的目标像被人硬生生从天上扯下的风筝,个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小倾,你回来了。”在陌生的呼唤中紫鸢回过神来,云倾早已扑到一位老妇人怀中。
“娘,今天我救了一个少年,他受伤了,可以先暂时住下来吗?”
老妇人在云倾额顶亲了一下说:“先去做饭,好吗?”云倾点头,小心地搀扶着老妇人进了房,使眼色让紫鸢跟上。
这是一间深居简出的瓦房,房旧而不乱,天井里异花满园、疏密有致、藤萝曼妙、兰卉吐芳。灶壁绘着“风花雪月”,别有一番风韵。瓦砾上的雕刻精细雅致,透出古朴的民风。
“告诉我,为什么要隐瞒?”老人犀利的话语在紫鸢耳旁响起。
“我没有……”紫鸢一头雾水地望着这个只到她肩膀的瞎老太太。
“那,女扮男装作甚?我眼睛虽瞎,耳朵鼻子可是好得很!你身上淡淡的清香只有少女才会有。”
紫鸢着实吓了一跳,拨浪鼓似摇着头:“我真的没什么坏心,只是为了减少赶路时的麻烦。”
“伤好了马上走人。”她语气低且坚决。
“可我真的无处可去了呀,不如我留下为您干活,只求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紫鸢希望还有回寰的余地。这时云倾端着茶走过来,附合道:“是呀,娘。女儿每天忙得只怕是有三头六臂也应付不来,就让他留下吧!”终于,老妇人为难地点头答应了。
就这样,玉局村百年榕树下的这个青砖白瓦房成了紫鸢落脚南诏的第一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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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来到这个世界,学业还是丢不得的,于是,织鱼网时,紫鸢抄起木棍在沙地上默起数学公式;打渔时,嘴里不忘吟咏两句必背诗词;上山采药时,还哼哼唧唧地背起“唐宋元明清”。
云倾曾经偷偷地翻过“他”随身携带的小本子,上面的“鬼画符”让她一看就犯困,她实在弄不懂“他”竟还看得津津有味。
忙碌一整天后,躺在沙滩上看天成了云倾的新习惯,因为“他”喜欢凝望青空,且一望就是几个小时,一语不发,眼里还有浓浓的忧伤。
云倾静静地躺在“他”身边,看云卷云舒、听花开花落。明明望着相同的方向,却各怀心事地看着不同的风景。
“子鸢,你到底从哪儿来,到哪儿去?”云倾斜睇专注仰望天空的脸,语意中夹杂着莫名的情愫。
“我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那里和这里完全不同。只有看到那朵红云,我才会有回家的错觉。”
“红云?”云倾在湛蓝的天际里寻觅着,徒劳的。
“小倾,不用找了。它只有我才能看到。”语气里充满落寞与无奈,“它是一朵和我手上胎记很像的云,非常美、非常美。”紫鸢微垂眼眸,仿佛又回到儿时,温柔的海风像夏夜催她入睡的扇风。她怕黑怕寂寞怕狭小空间,所以母亲总是为她扇扇子驱蚊子直到她入睡为止。一时间“思念”涌上心头,略过眼部稀释为脆弱的泪。
发觉云倾的目光,紫鸢尴尬地笑着转移了话题:“小倾,你有梦想吗?”
“梦想?”她不懂。
“就是你一直渴望实现的愿望。”
“这样说来……”云倾思忖着转着墨色的眸子翩然说道,“我有三个梦,一是能够没有战乱,二是能找到深爱的人,至于三么,”她赧然道,“就是可以有自己的‘小公主’。那你呢?”
“做一个优秀的风筝艺人!”紫鸢笃定地说。
“风筝?”
“就是纸鸢。”
“纸鸢?”云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许你应该去找那个人……”
“谁?”
“那——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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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灼灼,人潮涌动,男女杂沓,交臂不辨,环错纷纷,车水马龙。这是紫鸢第二次来集市,不过今次的主要目的是去“那家作坊”拜师学艺。可是,今天的人真的很多。紫鸢好奇地往人群里挤,嘴还叨叨着:“今儿有什么喜事吗?”
云倾莞尔,道:“今天是一年一度的观音市。”
“观音市?”
云倾颔首:“传说先王细奴罗时,观音于今日制服了魔王罗刹。于是每年今日,人们便搭鹏礼拜诵经。”她说着双手合十向僧侣顶礼膜拜。
“佛说,缘起就有缘灭,所以不要执着……”游僧闭目幽幽地说。
是错觉吗?紫鸢总觉得他在对自己说。她对此嗤之以鼻。她一直都认为“执着”是一种境界。爷爷执着于做风筝,她执着于追云,母亲执着于让她考大学……千万种执着结成一张固若金汤的网,虽令她几近窒息,但她相信:只要自己不放弃,就能“执着”到圆梦的那天。
紫鸢也装模作样地行了个礼,心里可没忘祈祷:不论是东方诸神还是西方天使,能让我回到现代我就信谁。她撇撇嘴,再次睁眼时告示榜上的画像吸引了她的注意。
画上的女孩,好像在哪儿见过?紫鸢打量着:英气凛然,两颗眼泪痣如褐色小花缀于眼角。
“那不是我吗?还好我有先见之明——女扮男装。”紫鸢小声嘟囔着。再看与她头像并列的两个男人:一个做着鬼脸五官差点移位,那种古灵精怪的样子反而觉得不像什么十恶不赦之人;另一个则相貌堂堂,浓眉大眼,嘴角有酒窝,像个惩奸除恶的大侠。
“唉,这什么世道呀,官差像抢匪,通辑犯像大侠。”
“瞧,前面就是‘那作坊’。”循着云倾的指尖望去,紫鸢看到一个挂满纸鸢的小铺面,门口坐着一位正在绑扎纸鸢的玄衣男子。
“他就是那沉水。”云倾小声提示道。
紫鸢打量起这个中年男子。只见他面黄微须、双目炯然、挺拔的鹰鼻下是轮廓清晰的薄唇,面上的皱纹讲述了苍桑与坚毅,眉眼之间透着一丝儒雅之气。这样的人,应该是个很有故事的人。
想到这儿紫鸢低眉敛眼,作揖道:“久闻那师傅大名。实不相瞒,小人今有一事相求,想成为您亲传弟子。”良久未有答复,紫鸢抬眼,看到他凌厉的眉间那丝参不透的神色。
那沉水转头漫无表情地对云倾说:“你应该知道我不再收徒弟的。带他走吧!”
“可是,他真的很喜欢纸鸢,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出色的纸鸢师。为了他,你难道不可以破例一次吗?”云倾都快哭出来了。
那沉水一脸淡然道:“梦是他的,与我何干!”说完拂袖离去。
紫鸢讨厌他的不可一世,一向不喜欢约束与压力的她想打退堂鼓了:“咱们走吧,又不是没他不行。”
云倾却如同生了根般凝在原地,良久才说:“这是你早日实现梦想的唯一途径,因为他是——最——好——的!”刹那间,紫鸢被她眼中的坚决震住了。这种感觉就和母亲为她找来“四大名补”补课时的语调一模一样。一时间,她有了自己仅是个旁观者的错觉,而这个斗志昂扬的少女倒反客为主。想到这儿,紫鸢忍俊不禁。
“好!既然你都说到这地步了,我还有什么余地say no呢?不过,一切还得从长计议。我向你保证,总有一天,我会让他接受我的!” 紫鸢正豪气盖天地说着,肚子不识相地闷哼了一声,她玩笑道,“它都认为我一定行了……”之后两人相视笑着踏上归途。远处灼灼燃烧的晚霞一如她们眼中的斗志。
明天,将会有一场别开生面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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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我们非得这么鬼鬼祟祟地躲在这里?”云倾伸手活活拍死一只长脚蚊子,埋怨道。
“听过‘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吗?”云倾无辜地摇摇头。
她们像小蚂蚱一样藏在那家宅子外的草丛里。风吹,草动。绿涛把她们掩得严严实实。狗尾草调皮地拂过她们年轻的脸,一个喷嚏一个笑的,好不热闹。一监视就耗了大半天,再看她们早如失了水的萝卜,干瘪得不成样了。
“天啊!都日上三竿了,那‘老狐狸’还不出来放放风。” 紫鸢有气无力地抱怨道。
“糟了,都过午时,我要回去给娘做饭。这样吧,你先守着,我一会儿就回来。”紫鸢失落地点点头,看着云倾渐渐没入高草的身影,再看看越聚越多的长脚蚊子,心里凄然。
皇天不负有心人,老狐狸还是出动了。紫鸢蹑手蹑脚地紧跟其后,随他绕尽所有巷道,最终在一个酒馆停了下来。
“怎么会是这儿?” 紫鸢看着牌匾上几个堇色大字“一筷天”,气就不打一处来。不过为了达到目的,再加上变了装的缘故,她还是大摇大摆地在角落里坐下。环顾四周,才发现这里环境清雅,幽兰散出淡淡馨香。那个青衣少年仍在噼噼啪啪打着算盘。
那沉水心不在焉地小酌几杯后就起身欲离,看样子是没等到人。他到柜台结帐,顺势从怀里掏出一枚精致的袖珍纸鸢递给青衣少年。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但青衣少年推辞之间的赧然之色她可是看在眼里。
难不成,那老头向少年出手?紫鸢抹了把汗。这嗜好也太……太“前卫”了吧!当她看到扶栏上那排形色各异的袖珍纸鸢时,更确定了内心的猜测。
哎,被禁止的爱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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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你不是在说笑吧?”正在喝茶的云倾硬是当了回“喷泉”,喷得紫鸢一头一脸,“对不起。”
“眼见胜耳闻。千真万确。” 紫鸢一脸凝重,摆出救世主的架势,“世上最大的恩惠莫过于‘成全’。所以我决定让有情人终成眷属,到时他一定会收我为徒!”她闭上眼眸,仿若已看到那沉水感激涕零的模样。
“可是要怎么帮他们呢?”云倾若有所思地问。
“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本小……少爷决定明天就打入敌人内部!” 紫鸢说着把一张告示递给她。
“招工?”
“没错,明天起我就到‘一筷天’当伙计。”
“能成功吗?”
“我有让他们一定录用的理由。”云倾看着她璨若星辰的目光,会意地笑了……
正如紫鸢所想,她成功打入“一筷天”。诱饵当然是“只用保证三餐,不要工钱”。
啪啦!
紫鸢耸耸肩,扁扁嘴:“第78个。”
林婶欲哭无泪:“小祖宗呀,再这样弄下去,怕是卖了你也陪不起这些碗钱!你去跑堂好了,洗碗这种粗活交给我们老妈子做就可以了……”
切,她才没有那么廉价呢,想当初她的作业和笔记可是上了班级“热销排行榜”的榜首呢!紫鸢这样想着,却是一脸可怜,嘴上说得更是无辜。“我不是存心的……要是有洗洁精的话,这种事就不会发生了。再说,我就是因为不会跑堂才来洗碗的呀!”她呐呐地说着“逃离”了事发现场。
“蝶姨,我能帮上什么忙?” 紫鸢满脸堆笑。
“你的事儿我已经听说了。不做会比做更好!”还没待紫鸢反映过来,蝶姨已翩翩离去。
“尸位素餐的事我可不干!” 紫鸢瞧见柜台前猛打算盘的青衣少年,嘿然一笑,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工作。
“小蝌蚪,我帮你怎么样?”一时灵感给他取了个外号。
“就凭你?”他仰视这个叫他“小蝌蚪”的“男子”,试探地问道,“会算盘么?” 见紫鸢摇头,他松了口气,“那你凭什么抢我的活!”
紫鸢看不惯他牛烘烘的模样,嗤之以鼻,反驳道:“凭我聪明绝顶的脑袋。只要给我一张纸一杆笔,复杂如高等数学也难不倒我!”见到“小蝌蚪”听得一愣一愣,她玩性大起,增大了分贝:“这样吧,我们比试一下,一起算本月的帐目。看是你的算盘快,还是我的笔快?”
“好,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看到他因赌气而胀红的小脸,紫鸢忍俊不禁。她稳操胜券,因为她可是集千百年来的数学成果于一身啊!“小蝌蚪”无疑只是螳臂当车、飞蛾扑火。
比赛告示一贴,就成了当日的热点话题。大家都很好奇,是谁敢向“神算子”叫劲。于是,打烊时店里反而座无虚席。
“这是这个月的帐本。”蝶姨把两本蓝皮书放到他们面前,接着优雅地点燃了一柱香。一声令下,他们便马不停蹄地算起来。
噼噼啪啪……
沙沙沙沙……
众人交头接耳。光看两人的架势都知势均力敌、难分伯仲。
紫鸢翻到最后一页时,“小蝌蚪”还在低头猛打。她好不得意,哼着小曲完成了最后的算式。
“我算完了!”紫鸢看到众人眼里的难以置信,淡淡笑了,那是属于胜利者居高临下的微笑,“结果是——45两8钱和35枚贝币。”
蝶姨的笑僵在嘴角:“不对呀,正确答案应该是……”
“是45两8钱和38枚贝币。”“小蝌蚪”合上算盘,娓娓道来。
“我宣布,‘神算子’获胜!”蝶姨上前亲了“小蝌蚪”一口。接着就是一派祝贺声。至于紫鸢,当然是灰溜溜地回家了。
哎,自己再一次被粗心害惨了……
她的头低得很低,仿若低到尘埃里。不过,当她看到坐在门槛上等她的云倾,所有的哀愁都抛到九霄云外,一抹释然的笑浮上嘴角。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饭菜都凉了。”云倾眼尖看到紫鸢的手破了皮,心疼地说,“真那么辛苦的话,就回来好了。拜师的事,我们再想办法……”
“你一直在这等吗?”紫鸢成功地转移了话题,她不想让她担心。只见云倾颔首,面飞红霞。
“快进去吧。”
“嗯。”
回家的感觉真好,因为有人在等……一时间紫鸢竟错觉自己像有妻子等待的丈夫,便会心地笑了。仰头,已然星拱北,月西流。
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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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面子重要还是前途重要?是进还是不进呢?
紫鸢躲在街角,看着人来人往的“一筷天”,内心激烈地挣扎着。踌躇之际她掏出硬币,虔诚地握在手心。
“老规矩,‘花’就进,‘字’就走。”说着紫鸢闭眼把它抛向青空,睁眼时那枚钱早已没了踪迹。
“奇怪,不是金银更不是铁!”紫鸢循着筝语般清越的男声望去,见一个“小胡子”拿着硬币咬了一下,还面露狐疑。
“住口,小胡子!”“小胡子”左张右望,“别看了,就你了!把东西还给我!”
“谁说它是你的!它是天上掉下来的!”“小胡子”倒也不卑不亢。
懒得和他争,紫鸢退一步说:“硬币你留着也行,不过得告诉我它现在是花朝上还是字朝上。”“小胡子”出乎意料地白了她一眼,拔腿就跑,紫鸢气得抬脚就追。大清早就受气,晦气!
不记得追了几条街几条巷,以“小胡子”冲进酒楼告一段落。紫鸢自然也追了进去。
“兄弟,有话好好说。”“小胡子”斟了杯雕梅酒递至紫鸢,她一推,酒洒了。
“子鸢兄,你怎么才来。还好蝶姨没到,要不然……”等等,这么喋喋不休,只有“小蝌蚪”那小子才做得到,难道说……
“你昨天一声不响地走掉,害我们担心死了。对了,我们已经决定让你当我的助手了,今后还要和鸢兄多切磋呢……”紫鸢违和地拧起眉瞪着正滔滔不绝的“小蝌蚪”,有说不出的郁闷。哎,怎么十三四岁的少年比七八十岁的老人还唠叨,无言中。再看“小胡子”,花生米配雕梅酒,吃得津津有味。且慢,这张脸好像在哪里见过?狡猾若小狐狸的笑,琥珀般清澈的眼眉……是他?!那个爱惜笔胜过怜惜人命的怪家伙。
不过,怪归怪,好歹他也救过她啦!紫鸢想着把几个碎银子放在桌上,大方地说:“这顿算我的。”
“小胡子”立刻绽出大大的笑,徒然提高了分贝:“小二,再上个爆烤生皮、凉拌树花、夹砂乳扇、酱爆海宵……”林林总总说了一大堆,跟传统相声“报菜名”有得拼。紫鸢当即后悔了,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只好认命了。
撑死你!她只能在一旁边咽口水边诅咒。
“一起吃吧!”他咧出大大的笑,递过双竹筷。见她仍无动于衷,便补充道:“想清楚是你出的钱,可别浪费了。”她终于乖乖接过,他满意地笑了。紫鸢蹙蹙眉,觉得自己无形间被“小胡子”摆了一道。不过,美食当前,顾不得那么多了。
“子鸢!”蝶姨只是随便一唤,“他”竟被呛到,像被踩到尾巴的猫倏地站起来。
“对……对不起……我早就到……‘小蝌蚪’可以作证,是这‘小胡子’逼我陪他一起吃的……”糟糕,要是真被炒了,那师傅那边也就over了。
蝶姨看“他”一脸便秘的表情,忍俊不禁:“我只是想告诉你,从今天起,你会和我们的‘神算子’作搭档。至于工钱,也同他一样多。对了,回去收拾下东西,过几天搬到店里来。还有,这不是征求,是命令。”语毕蝶姨浅笑着走了,她对紫鸢一头雾水的反映很满意。
“我不是……不是在做梦吧!”手背上突兀的疼令紫鸢狂作鬼脸,“好疼呀!!!你放开啦!”
“小胡子”松开筷子,理所当然地说:“托我的福你升官了,当然该好好庆祝一下。”
“怎么庆祝?”
“小胡子”眨眨眼,抬起右手,拉长了嗓子:“再加木瓜鸡和砂锅鱼!”
紫鸢当场虚脱。哎,自己又钻进他的圈套了。
“小胡子,你几天没吃了?”紫鸢看着如秋风扫落叶般杯盘狼藉的桌子,深深体会到人类的伟大。
“我不叫‘小胡子’……”他猛咽下满嘴的食物,用清晰的口齿强调道:“我叫廷玉,宫廷之玉!”他的眼神犀利如刀。紫鸢觉得自己像尾被放上砧板的鱼,让他拍拍、按按,最后用一刀就从头剖到尾。
“切,就你???哈哈哈……”发觉自己的失礼,紫鸢敛住狂笑,“对,对不起。”
“你叫紫鸢是吧?”他放下竹筷,抬起眼眸打量起“他”,“和你的外表一样娘娘气,还好意思对我品头论足。”
“是子鸢,子时之鹰!!!”她知道,他在拐着弯地损她。真是的,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小家子气,她索性起身朝柜台走去。新官上任,心里好不惬意。
紫鸢扒到柜台上,支着下巴,瞅了瞅正在“三下五除二”的“小蝌蚪”,决定进入正题:“你认识风筝作坊的那师傅吗?”
“他是镇上的名人,当然认识喽。”“小蝌蚪”仍专注地盯着账本。
“你们交情一定挺不错吧,要不然楼道上也不会有那么多袖珍纸鸢。”刚说完,紫鸢马上“捕捉”到了“小蝌蚪”的惊慌失措,原本该“七上二去五进一”他却忘了“进一”。
“我们只是普通朋友。”他不会撒谎,飘忽的眼神已经道出了真相。
普通朋友?紫鸢轻笑。毕竟谁也不愿去承认爱上一个老男人。下一步计划在她脑里成形。
“子鸢!”
“小倾,你怎么来了?”
“我卖扎染路过,就来看看。”她凑到紫鸢耳边,低声问,“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原来是在担心她呀!紫鸢摇摇头,神秘地笑了:“你先回去,晚上给你惊喜。”
惊喜?云倾笑如春花烂漫:“看你这么有精神,我就放心了。”说完踩着莲步回去了。
出门时,阳光如刺,云倾违和地皱起了眉。天色一明如洗,碧云长天。在这日渐湿热的空气里,她知道夏天已悄然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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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住!抓住他!!”熙熙攘攘的人群瞬间如沸水咆哮,云倾蓦然回首,一把冰冷的匕首毫无预计地抵住了她白皙地脖颈。耳边是男人粗重的喘息:“别,别过来!再上前一步,我……我杀了她!”
云倾知道自己被胁为人质,不知道是谁这么残忍竟然会把无辜者卷入血腥的争斗中。看不到他的脸,却望见他腰间的玉笛。奇怪,他怎么会有这种风雅之物,也许,有什么苦衷吧!纷至沓来的胡思乱想减少了她的恐惧。
突然男人吹了个口哨,一个“雪球”向追兵扑去。后知后觉,追兵已抽搐倒地,脸上是面对死亡的绝望,颈上怵目惊心的伤口啾啾地喷着血,雪球优雅坠地,伸展之后,竟是一匹毫无瑕疵的狼。
抵在喉间的匕首放下了,等云倾缓过气来,男子转身欲离。她条件反射地上前想抓住他,人没拉到,倒从他腰间的笛子上扯下一枚玉佩。她想喊住他,抬首时他早和那匹狼消逝在人群中,像个传奇。
云倾紧握那枚还带着他体温的玉佩,沉浸在莫名的情愫里。她虽没见到他的面容,却记住了他身上那股出凡出尘的白梅香。心系着那个神秘的男子,脚继续踏上了回家的路。
一阵清风拂过,柳条轻舞,惊醒了叶上做梦的蝴蝶,它庸懒地振了振绚丽的翅膀,飞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