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使命(1 / 1)
芳紫没遇什么困难就回到阿妈身边,城中到处张贴告示缉拿男凶徒,她这个柔柔弱弱的女“凶徒”反而无人问津,轻而易举混进城里。
阿妈怀疑自己老眼昏花了,前两天不辞而别的好闺女活泼泼出现在面前,那股容光焕发的神采跟从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阿妈,我嫁人啦!”她怕挨阿妈数落,先告诉这个好消息,连爱哭闹的佗佗也在母亲怀里笑个不停。
“难怪你躲着元昂那孩子,原来早就有了心上人!怎么不跟阿妈说?”阿妈气得摇头,转而又大笑:“我们鲜卑姑娘就是敢爱敢恨,谁也拦不住!”
“我的好女婿呢?阿妈可要审审他,怎么把我的闺女骗到了手?”说笑半天,阿妈又心急起来,拉开房门要找女婿。
她挽住阿妈的手,甜甜地说:“夫君忙着生意,说好过几天来拜见您。”阿妈摇着头不放心地说:“没见着人就不踏实,好男人实在太少啦……”
“见着我就放心了!”她笑眯眯安慰着阿妈。也许老人确实多虑了,短短几天,有谁能让好闺女一改往日忧伤,变得这么活泼快乐?也只有那个她爱恋的男子吧?
“说说看,我女婿是什么样人!”阿妈不由分说拖她坐下,又给她和佗佗一人灌了一大碗羊奶。
她来不及抹去唇角奶汁,忙不迭夸赞:“他比我见过的所有男子都漂亮,又聪明又能干,而且对我最好!”
她忽地语塞,头脑中一片空白,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更多词汇形容慕容哥哥,为什么记忆中的他变得如此苍白?
“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喜欢他……”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有些黯淡,难道太久的分别真的在他们彼此间竖起了一道隔膜?她不相信,这么多年她对他的思念一点儿也没少!
“嘭嘭”敲门声打断了她和阿妈的交谈。阿妈起身去开门,小声抱怨:“又是那些弘殷兵丁,这几天搅得我们不得安宁!”
她蒙起面纱,见几个小兵无理地拥进屋里,二话不说就翻箱倒柜,阿妈气得说不出话,又不敢阻拦。
“老太婆,这女人怎么没见过,为什么还遮着脸!”那几人瞥见角落里的她。其中一个小兵过来就要掀她面纱,她转过脸,没想好如何反抗,佗佗又开始哭了。
“住手,我说过不得滋扰鲜卑百姓,你们又是怎么做的!”年轻的声音里流露出威严,又熟悉又陌生,令她忐忑。
阿妈看到一个俊朗年轻人缓缓踱进毡房,含笑向她道歉:“老人家,我的手下让您受惊了。”年轻人又转向兵丁们训斥:“还不快收拾好东西!向老人家赔罪!”阿妈没见过这么和颜悦色的弘殷贵人,惊讶得不知所措。
景晔来到东夷故地几日,恩威并施。一边着意安抚饱受欺凌的鲜卑平民,一边加紧严查心怀不轨的反抗者。
他在沧州驻守一年,深知鲜卑人对弘殷统治极为不满,反抗此起彼伏。一味镇压并不是办法,最好的手段还是安定民心,身处东夷故地更应谨慎持重。五哥时常寄密信出谋划策,又在朝中极力推行宽柔之治,兄弟二人合作默契,总能把父皇交给的任务办得极为妥当。
她冷眼看他表演,只盼着快快结束。可是佗佗哭声太过刺耳,他的注意力还是被吸引过来。
“我能抱抱这孩子吗?”他彬彬有礼地问,向她走近。她侧过脸,把佗佗送到他怀里,她不能阻止他抱自己的女儿。
佗佗一到他怀里就不哭了,父女之间心有灵犀,景晔也一下喜欢上孩子,觉得孩子浑身上下透着可爱,生涩地逗弄起来:“宝宝…乖…”
佗佗在他怀中动来动去,奶声奶气笑着,景晔也忍俊不禁,发自内心笑起来。她才发现,父亲和女儿的笑容,很像。
她心中百感交集,亲生父女相见而不能相认,才是人世间最可悲的事。可她不敢让他们相认,她舍不得佗佗,更担心他不能善待没娘的孩子。
得知女儿出生、妻子去世的消息时他在沧州,没有时间回京见女儿一面,就听说她带着女儿远走高飞。他当时不觉得怎样难过,可每每见到襁褓中的婴儿,就忍不住想象女儿的模样。
“孩子多大了?”他亲切地看着孩子的母亲,自己的女儿,大概也有这么大了,也是这般可爱。孩子母亲好像受了惊,一直回避着不敢看他。
他向她走近一步,面带真诚地说:“夫人,有这样可爱的孩子是你的福气。但愿她长大后鲜卑和弘殷不再相互仇恨、永世和睦安定。”他想改变鲜卑人对弘殷的恐惧与憎恶。
她长长的睫毛低垂下来,遮掩着闪烁动人的目光。他心念一动,顿忆起那双曾日思夜想的美目,她带着自己的女儿正不知在何处漂泊,就像眼前这个可怜的女子……
“殿下,有密报。”侍卫走进来小心禀报。他定定神,又看了臂弯中的孩子一眼,双手送还与母亲。匆匆向门口走去,他不舍地回头看那孩子,见那女子正盯着他,会说话的眼睛分明是她的模样。
潜伏在草原上的探子,发现柔然骑兵分散着悄悄向东夷故地逼近,密谋出其不意袭击城里。景晔听完后平静地说:“还是先去抚慰鲜卑孤老吧。”他依然保持着温雅的表情,只是偶尔眼中划过跃动的光芒。
芳紫一直躲在窗缝旁观察,直到他抬脚离去,禁不住为慕容哥哥担忧。
刚刚的好心情一下散去,她看着佗佗,这孩子五官渐渐长开了,越来越像她爹爹。等她长大了,她会不会失去她?已经失去了当初单纯的友情,她不愿失去浓浓的亲情。
敲门声再度响起,又是几个不速之客,居然又是熟悉的面孔。闹市中为她解围的白衣少女傲慢地闯进来,爱害羞的男孩元昂局促地站在少女身旁。他们那晚与慕容豫失散后,一直焦急地寻找他,还是元昂记起他当日的反常举动才来到这里。
“你?!”两个女子都有些意外,白衣少女扭头问元昂:“慕容寻的人就是她?”得到肯定的点头后,白衣女子又转向她,惊讶中一脸怒意:“慕容在哪儿?”
她没有回答,心里面飞快地判断她的身份。
“我全明白了!你们早就认识,那天他回青楼一定是找你,你们后来去了哪里?他有没有受伤?”素柰觉得自己真的被骗了,气得想冲上去揪住她,把她嘴里的话全都倒出来。
元昂见状忙对芳紫解释:“这位是西域富商段毅大人的小姐,同慕容公子一起来此。前晚我们与公子失散,小姐十分担心,姑娘若知道公子下落烦请告知……”
芳紫也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她对慕容哥哥的关切只怕更甚于自己,可慕容哥哥从没提起过她。
“慕容…”她努力吞下“哥哥”二字:“答应我会很快回来,诸位最好先保护好自己,在城中刺探弘殷的消息,等他回来再做决定。”
素柰怀疑地问:“这是慕容的意思么?你跟他什么关系?”咄咄逼人的样子不容她回避。
她淡然回答:“旧时相识。”在草原上,她幻想着骄傲地告诉所有人,她是慕容哥哥的妻子。但她现在又胆怯了,开不了口。
“我凭什么信你?你得跟我们去找慕容!”素柰牵起她胳膊,显得蛮不讲理。
元昂不敢阻拦小姐,歉疚地看她。她摇摇头,顺从地跟着素柰。他们是慕容哥哥的同伴,她信任他们。
“阿妈,帮我照看好佗佗,我会带夫君很快回来。”她把佗佗留在阿妈身边,还是第一次离开佗佗,心里十分舍不得。
素柰大小姐脾气,什么都藏不住,没多久又对她有说有笑。芳紫静听她喋喋不休讲述与慕容豫相识以来的种种经历,言语中尽是少女的倾慕,心情渐渐低落,掺杂着说不出的郁结。
“慕容以前就这么冷么?”素柰好奇地向她打听,说出长久来的猜测:“我觉得他有过伤心事。”
她想了想说:“或许有吧,我也不很清楚。”她该放心,慕容哥哥并没与素柰有过什么,可她就是开心不起来。
素柰觉得她清冷淡淡的性子和慕容有些相似,不仅不招人反感,反让她生出几分喜欢。
“我方才太鲁莽,你别不高兴。草原边陲的贺兰部是东夷旧族,与我父亲交好,我们去那儿让他们帮忙打探慕容的消息。”她亲热地挽起芳紫的胳膊,芳紫抿嘴轻笑表示赞许,素柰考虑得周全,如果弘殷守军对他们不利,还有贺兰部可依托。
西域段氏面子果然很大,素柰一行人受到贺兰部的殷切款待,族长立刻派人去草原上搜索慕容豫的下落。
当年东夷强盛时贺兰部也是位高权重的大家族之一,国破后虽不免与宇文皇族流落宸都,但家族仍保存着部分实力,退守当初定居的草原边陲。不仅向弘殷进贡表示臣服,也不得罪草原上的柔然,与双方都保持相安无事的局面,看着别人的眼色维持生计。
慕容豫起兵重兴东夷以来,贺兰部迟迟没有表明态度,还在犹豫着是否抛弃弘殷施舍的安逸,支持鲜卑人心所向的慕容公子。此番慕容豫巡访故地,不仅要铲除段毅在此的势力,而且也意图笼络贺兰部这样实力雄厚的旧部。
芳紫意外遇见教坊司的舞女贺兰沁儿,去年芳紫将鲜卑舞女们解救出来后,沁儿回到了老家。不过她在宸都长大,浑身上下早已是汉家女子模样,反而找不到半分鲜卑姑娘的影子。
她跟沁儿叙了半天旧,几乎把宸都熟知的鲜卑人说个遍。“我还认识一人叫贺兰绿野,跟从慕容公子,想是你们贺兰部人,你可认识他?”她随口说出来,这人她永远忘不掉,他从景暄手中救过她,她也因救他而遭受了永无法摆脱的噩梦。
“哦,他是我族兄,小时候我们在一起玩。”沁儿突然变得冷淡。她没有察觉,继续问:“他现在在这里么?我想见他!”
“绿野哥哥早死了!”沁儿怨愤地说:“绿野哥哥从宸都逃出来,伤还没有好。慕容公子不知为什么怪罪他,竟把他杀了!”
她喉头仿佛被什么哽住,堵得说不出话。沁儿甜美的声音听着那么刺耳:“慕容公子是成大事的人,为什么这样刻薄寡恩,随便杀死忠心耿耿的手下呢?”
她不能不想到贺兰绿野之死与自己有关。慕容哥哥对她从来都是很好的,可他对别人又是怎样呢?细细回味,他的性情确有些狠辣冷酷。既已是他妻子,今后免不了多加规劝,磨平他身上的戾气。
“贺兰家派去的人回来了,虽没有找到慕容,不过柔然人那里也没他的消息,看来他没有事!”素柰兴冲冲跑进来,告诉她这个不好不坏的消息。“我就说了,咱们安心等他就是,关键提防的是弘殷人。”她言不由衷地安慰她。
到了晚间,贺兰部宴请段大小姐,芳紫禁不住素柰的热情,跟沁儿两人奉陪末座。鲜卑人宴席不拘于礼节,所有人围坐一起无拘无束喝酒吃肉,更有人兴之所致起身舞蹈。
她和沁儿喝了些酒,暂抛去不快,也跟在席间绕来绕去,与豪爽的鲜卑族人们手拉手跳起舞。
“芳紫,我只有在这时才能忘记六殿下!”沁儿面色红晕,诉说隐藏在心底的痛,热闹的歌舞盖住了她的声音。
她正要张口安慰她,蓦地身子一歪,被人用力拉出了跳舞的人群。
那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揪着她手不放。目光锐利地钉在她脸上,端详好一会儿,突兀地质问:“你是宇文泓的女儿么?叫芳紫!”她心惊肉跳,本能地摇摇头。
“和罗敷年轻时一个模样,大眼睛很像宇文泓!”她拼命向后躲,老婆婆却伸手摸上她的脸,沙哑地叹着:“我观察了你很久,不会错的。”
儿时王府里的家人她还记得,可印象中从没见过这个凶巴巴的老婆婆。“你…是谁?”她结结巴巴问。
老婆婆枯瘦的脸上满是笑容:“你没见过我,可我看着罗敷长大,她女儿我自然一眼能认出来!”
“不错,她正是咱们东夷郡主,是她把我从教坊司救出来的。”沁儿跪坐一旁,对老婆婆充满敬意。
“我们都听过,郡主扶助了许多流落京城的族人,很多族人回到故土都在感念你的好心!”老婆婆慈爱地摩挲着她的脸:“郡主真的回到了我们身边!”
她羞涩地低下头,自己所做不过是分内之事,她还总惭愧不能帮族人们太多……况且,她也并不愿别人认出她,承认自己的身份无异于承认过往的屈辱:“婆婆,请别让人知道…我……”
“不,我要带你去见我们族长!你可知道你郡主的使命,就是带领我们重获自由呢!”老婆婆激动地拉她起身,这时有人飞奔进喧嚣的宴席,高声叫道:“弘殷军队袭击了草原上的柔然骑兵!”
欢宴立刻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停下动作,柔然与弘殷在边境对峙已久,从没有发生过战事,随着双方关系变得越来越紧张微妙,六皇子的举动意味着什么?东夷故土的鲜卑人又该如何自保?
“不如反了!”有人按捺不住带头嚷道。“去西域投奔慕容公子吧!”更多人纷纷附和道,也有人害怕卷入战乱,力争不可。生性懦弱的贺兰族长有些不知所措,一时安抚不下众人情绪。
“郡主,你是怎样想的?要记住你的责任。”婆婆语重心长在她耳边说完,忽把她推向前,大声宣布:“东夷大英雄定王的女儿就在这里,定王一心为国,郡主对许多人有恩。我们为何不听听郡主的意见?”
所有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人人都听过郡主的故事,居然是这么一个娇小安静的美丽少女。更有从宸都逃出的族人认出她,惊喜地相互传道:“果然是郡主!我们听从郡主的决定!”
素柰更是错愕不已,她每次都给她带来这么大惊讶,慕容苦寻的东夷郡主原来就是她,她有何能量促进东夷复兴之业?
这时,贺兰部族长走到她面前,仔细看清除她的面貌,谨慎地说:“老夫一直钦佩定王功勋,也愿意听听郡主的想法,再由族人们决定!”
芳紫没有羞怯,坦然面对聚在身边的上千贺兰部族人。有些人欢心鼓舞,有些人惊惧难安,更多人的脸上是不解与怀疑。
父亲的言传身教使她从没忘记身为东夷郡主的责任,她时常提醒自己,为受压迫的族人争取平静安乐的生活。可她一直屡遭坎坷,连自身尚且难保,并没有任何手段能实现父亲的理想、自己的使命。唯有偶尔借助景暄的权势,尽些微薄之力,勉力一点一点改善族人的处境,想不到会有许多人真的感念于她,把鲜卑人的希望寄托于她身上。
此时重任在肩,她决不能辜负父亲令名,更不能把鲜卑父老的性命视为儿戏。而且,她还是慕容哥哥的妻子,早就期盼为慕容哥哥分担一切。
想了片刻,她冷静下来,微笑着看向大家,镇静地说:“各位父老!我宇文芳紫本一介女流,不过仰仗家父声名而已。承蒙父老看重,小女子大胆微言几句,请大家不要怪罪。”
她一扫之前的柔弱害羞,落落大方的谈吐让素柰和众人眼前一亮。“弘殷与柔然相争,我们鲜卑人夹在两强之间,当务之急是自保。论才能谋略,诸位叔伯们比我强得多了,我不敢插嘴,还请叔伯们做主。”
她说到此处,见有人点头,信心也多了点:“不过,现今我们鲜卑人心未定、一盘散沙。我所能做的,就是联合贺兰部与故土的所有族人,在当前团结起来,同心合力免遭弘殷与柔然欺凌。不知我的想法对不对?”她谦虚地看向贺兰部族长,等他来决定。
“好!就依郡主所说!”族长虽没有主见,却不是心胸狭隘之人。见芳紫恭谨礼貌,说得很有道理,便毫不犹豫赞同。
她拱手相谢:“芳紫不敢当!若论长远之计,段小姐的父亲段毅大人和慕容豫公子在西域经营着东夷复兴大业,正需我们每一个鲜卑人鼎力相助。大家都盼着摆脱压迫过上好日子,为什么不捐弃仇隙恩怨,为自己也为我们鲜卑族出一分力呢!”
早有人忍不住喝彩起来,鲜卑人多为慷慨豪迈之士,郡主的一番坚定言辞稳住了人心,大家的信念汇聚到了一起,心甘情愿为美丽的郡主效力。素柰使劲鼓着掌,感激地看着芳紫。婆婆老泪纵横,不住地说:“好孩子,你比罗敷坚强!”
芳紫保持着笑容,心里一点也轻松不下来,肩上担子比以前沉重百倍!她是英雄磊落的宇文泓之女,不可能永远软弱的躲避,总有一天要站出来卷入家国恩怨中……
景晔在城内官衙里大发雷霆,不分青红皂白鞭打了几个兵丁后,才暂时压住怒火。
得到密报后,他立即在草原附近布置好兵力,用以防范柔然骑兵袭击。反复叮嘱过统兵将领切不可轻举妄动、授人把柄,可这些蠢人竟敢违抗命令贸然向柔然进攻,难不成四哥从中作梗?他心如乱麻,气得一时想不出解决之策。
“殿下!”一个小兵不顾礼节跑上来,气喘吁吁地说:“柔然人打过来了,城门已经快撑不住……”冷汗瞬间流遍全身,他已把精兵派出城外,此时城内空虚薄弱,根本难以抵御强悍柔然的冲击……
毡房里的阿妈怀抱熟睡的佗佗,眯着眼睛昏昏欲睡。似乎从北方草原上,传来“得得”马蹄声,她已辨不出声音是梦境还是真实。
怪异的冷风吹来,阿妈冻得打了个激灵,彻底醒过来。只见房门洞开,一个容貌出众的男子表情淡漠地站在屋中。
阿妈一眼就认出,他是前几日与元昂过来寻找闺女的公子。“她在哪儿?”男子冷冰冰开口,根本不正眼瞧阿妈。
“跟元昂那孩子走了,你们不是一起的……”阿妈还要唠叨,男子一把将佗佗从阿妈怀里夺走,抱着孩子向外走去。“强盗,你要做什么!”阿妈扑过去要跟这奇怪的男子拼命。
男子眨眼间走了很远,阿妈一点儿也追不上。“我是她丈夫。”男子扭头交待了一句,很快消失茫茫在夜色中。
他向弘殷探子散布柔然埋伏的假象,让景晔信以为真加强防备。又挑拨冒失的弘殷统兵主动袭击一队柔然骑兵,激起柔然的报复。多年平静的边境重启争端,他终于迎来属于自己的机会。
可他还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仿佛柔然早就料到弘殷走错这步棋,迅速集结军队反扑防守薄弱的城中,难道这本是他们精心设下的圈套,并非他慕容豫的妙计?
与此同时,弘殷军队扫荡过的草原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尸体与兵器,一辆黑色马车歪倒地上。阿史那伏莫搂着一个哭泣的女子,看似和气的安慰道:“王妃,别伤心了。我派人攻打弘殷城里,为你报仇……”女子哭得更伤心了,还是不发一语。
他的王妃娖娖,几年来从不与他说话。他把她从遥远的漠北接来,有意制造这场袭击,让她饱受惊吓。他要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国人是多么的残忍暴虐,她还有什么理由认定柔然更野蛮?
“天下不会永远属于你的家族,我为什么不可以分一杯羹?”他迷人的声音对她没有一丁点效力,就像那个东夷郡主、与他曾有婚约的女子,也没被他的声音蛊惑过。
慕容豫帮他一个大忙,免去他自己大费周张,便为他找到攻击弘殷的借口。他早就踌躇满志,与娖娖风流潇洒的哥哥们一较高下。
他有点幸灾乐祸地哄她:“不要费心想你的五哥哥了……”景暄已经中了无药可救的情咒,而且是为另一个女子。他真为娖娖感到不值得。
可是,为什么这么久,弘殷城池还没有攻克?他有点不耐烦地撇下娖娖,径自向城池方向走去,看来还需要他亲自上阵……
景晔做梦也没想到,危急时救助他的会是鲜卑人。贺兰部族长带领着一队鲜卑勇士跳上城楼,加入到抵御柔然的行列中。
一向被他瞧不起的鲜卑人,此刻格外勇敢善战、以一当十,把弘殷士兵全都比了下去,钦佩感动之情油然而生。“多谢义士!”他劈倒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柔然小卒,抓住时机向族长道谢。
“不必客气,老夫不过保族人平安而已!”族长看也不看他,对弘殷皇子的感激毫不在乎,没有了平日的怯懦。
景晔开怀大笑:“今日与本皇子共度生死,便是本皇子的好兄弟!”他还是没有五哥那么多心计,只觉与之并肩杀敌畅快无比,哪管是汉人还是鲜卑人?
芳紫双手合握,繁忙中稍稍喘口气,多少抒缓心头紧张和焦虑。她正带领贺兰部男女老少修筑工事,防御柔然与弘殷的威胁。大家一起干得热火朝天,对强大的敌人毫不畏惧。郡主无论什么脏活累活都身先士卒,更让大伙儿备受鼓舞。
素柰和元昂去集结段毅的人马,准备支援弘殷军队。老婆婆和素柰陪着她,帮她分担肩上压力。她才知道,老婆婆当年在母亲府上做过几十年奴仆,从母亲生下来就服侍身边,直到她嫁给父亲。婆婆阅历丰富,德高望重,在贺兰部极受尊重,连族长都时常向她请教。
就在方才,她犹豫着提出帮助弘殷军队解除柔然围攻时,刚得到贺兰部拥戴的她马上听到一片窃窃私语。“听说郡主做过弘殷五皇子的小妾,难怪替弘殷说话呵?”挖苦的声音令她难堪,她一时无语,满腔热血浇了个冰凉。
不过,老婆婆和族长坚定地站在她一边。“大家既然真心拥护郡主,怎能说出这样难听的话?”婆婆气得站出来嚷:“为什么不听郡主讲下去呢??”
“郡主,就跟大家说出您的理由吧,我们贺兰部会支持您的!”族长鼓励地看着她。
情势紧急,她没时间再说上一番大道理:“我们势单力薄,没有外援贸然起事恐怕很难成功。就算弘殷落败,还有柔然窥伺!”“柔然伏莫王子不是帮助我们么?”有人反驳道。
“柔然狼子野心尽人皆知,扶植我们不过是为图谋中原做准备。难道大家为了一时好处而纵容柔然壮大么?”她话锋一转,接着问道:“既然现在不得不居于人下,弘殷的统治、和柔然的统治相比,大家更愿选择哪一个?”
芳紫心里只想着能让族人过得好些。却从没有想过,如果要获取统领鲜卑人的权势,弘殷和柔然的统治,哪一个会更有利于她。
没有人再出言反对,弘殷六皇子虽初来乍到,但亲近爱民的举措已多少打动鲜卑民心。再想到更加暴虐的柔然,人们自然倾向于弘殷。于是,族长略作布置便率贺兰部精挑细选的好汉前去救援六皇子。
素柰正在忙着清点父亲手下的人马,忽见慕容豫披着夜色大踏步走来,怀中安睡着一个婴儿。“慕容!”她这几天牵挂着他的安危,觉都睡不好,不禁惊喜交加迎向他。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他一见她便皱起眉,不高兴地问。素柰还沉浸在快乐中:“快点!我们要赶去城门救援弘殷六皇子。”
他脸色更难看了,拉住她斩钉截铁地说:“我们不能去!”“为什么?”素柰又委屈,又泄气。
他当然不能告诉她,他本想乘乱确立自己的地位。救助景晔,虽可保住鲜卑人安全,却无法让他攫取更多。
“大小姐,我担心你的安全。”他马上换成关切的语气:“弘殷一直忌惮我们段家,巴不得我们倒下,我们又何必帮他们?”他转向段家人马,命令道:“奉段大人之命,前两日清除私通柔然的叛徒,大家就要听从我的命令!”
见段大小姐一言不发,众人虽对慕容豫不太服气,却都放下了手中兵器。
“告诉我这两天都发生了什么!”他对元昂吩咐道,又冲素柰挤出笑容:“你若不放心,一会儿我亲自去城门查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