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欢好(1 / 1)
巡夜人的敲梆声从远处徐徐传来。“是不是都过了三更了……”芳紫靠在景暄怀中,已经迷迷糊糊,分不清之前的一切是梦还是醒。景暄这才感到周遭的凉意,他抬头警觉地扫向四周,除了湖畔几盏昏黄的灯笼,一片墨黑,了无人迹,有她在身边,他一点都不孤独。
“快起来,别着凉了。”他轻拍她的脸,她身子在他怀里钻了钻,换了个更加舒服暖和的姿势,又不动了。他又好气又好笑,把她拎起来,一面又哄着她:“乖,马上我们就可以歇息了。”她此时倒仿佛清醒了一些,嘴里嘟囔着:“你骗人呢吧……”
“对,骗你呢。”他总算把她横抱起来,走了几步,又停下。回王府么?他已经放纵自己一整天,在这一天行将结束的时刻,他有点留恋。
号称陶然湖边最繁华的长乐居,这时也已经打烊了。有个不知好歹的客人没完没了地敲着门,店小二睡眼惺忪拔开门栓,正想骂几句,话到嘴边却吞进了肚里。
那男子衣着平常,气度不凡,双目灿若星子,冷面飘逸出尘。店小二虽见多识广,但这么出众的人物,除了四皇子,似乎也少有人能与其比肩。
“我在这住一宿。”他侧身闪进门,递过来一锭银子,便上了楼,他怀抱的姑娘睡得正香。
身体刚一挨在软软的床上,芳紫立刻就醒了。她蜷着身子往被子里面钻,还是凉着了。
在床边坐了一刻,她对他浑然不觉,竟似没他这个人一般。景暄有点恼了,把手探进了被窝里。果然,她有了反应,皱着眉转过身来。
才睁开眼,就看他直直扑到自己身上。她伸手抵住他的肩,一点力气也没有。“别,不要…”声音里透着娇媚,他更不愿离开她。她推不动他,干脆就不再去理他。
丽质一夜未眠,她缩在冰冷的被子里,坐在床上,不让别人知道。她不后悔,是她把他推到别人身边,因为他原本就不属于她。“你为何要告诉我她偷偷溜出去?你不会那么傻的。”他临出门前,探询地问她。她用手指了指心,苦笑不语。
这一觉,睡到了大天亮。她翻了个身,撞到他怀里,揉开惺忪睡眼,发觉他还没醒来,真是奇事!昨天走了那么多路,她累得腰酸背痛,而他又背着她走了那么久,更是累得睡不醒。
她蹭着坐起来,本想起床,又忍不住偷眼观察他的睡容。他如果不那么冷酷,俊逸的容颜足以让大多女子脸红,就像现在这样,没有一丁点儿防备,那么地干净、纯真。
没有防备?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快速地拔下发上的簪子,尖尖的簪子,足以在他喉咙扎上一个血洞。金簪在她眼前折射出冰冷的光芒,她的手颤抖了,只消那么一瞬间,她就可以复仇!
她缓缓地把簪子伸向他,就在她要下定决心狠狠刺进去时,他苍白的脸色晃到了她的眼睛,为什么那么像陶哥哥?脆弱得不属于尘世!金簪她从手中滑落。
景暄恰在此刻醒来,见她眼中泪意莹然,全是不舍与痛惜。他确定她没有在想别人,因为她的眸子里有是他的影子。
与她对视片刻,他笑问道:“往事不堪回首?又想起了我做过的恶事?”坏事做绝,他也算光明磊落。
芳紫哭不出来,也笑不出来。“你是个恶人,或许过不了多少年,也化作了冢中枯骨,那时我还能恨你么?”现在她心中的一角,已开始动摇,她最见不得别人的脆弱。
如果单纯地咒骂,他会一笑置之,可她的话,却似别有一番深意。“为什么我要死在你前面?”他自信地说。他是皇子,上天赐予的命运,又岂能与常人的生死轮回等同。
她看出他的自负,微微摇头。她也出自皇族,却沦落为敌人的侍婢,命运的沉浮比常人更加莫测。“不,我怎么可能无所作为就死在你前面呢?”他深信天将降大任于己,他的命运不仅限于高贵的皇子。
今后会怎样,时间还很长呢。她也深信自己不可能一辈子委身于他的。
“衣衫不整地在这儿谈运命……”他点了一下她的鼻子。她笑着下床,穿戴整齐后,为他梳上头发,这次倒没那么糟糕。
他满意地照着镜子,忽然说:“我们进宫吧。”她有点摸不着头脑,疑惑地“嗯?”了一声。
“昨晚甘心被我占便宜,不就是为了见阿如么?”他抓过她停在他头上的手,放在嘴边。
忆起昨晚,她变得羞赧起来,那个吻,究竟有多少是为了阿如,又有多少是自己真的想要?她想退缩,却已被站起身的景暄环在怀中,“记住,你想得到更多,我也会要得更多。”他亲热地对她说。
“我们赶紧走吧。”她怕自己又糊涂起来。“这么急?”他的唇又贴在了她的唇上,呢喃着:“我还没要完呢……”
他们回到了府上,他穿戴上皇子装束,便去找她。她穿得还是家里带来的绿罗裙,他皱起眉:“像个丫头,我们这是进宫,你要给我丢人去么?”“我喜欢…”她低头盯着裙子。
“袁晴,给她拿身衣服。”他吩咐道。袁晴很快捧上几身崭新的裙裳,她穿着十分合身,甚至不需要分毫裁剪。她挑中了一套湖蓝衣裙,猜测着府上哪个女孩与她身量相仿,竟这么合适。不料他来了一句:“看来我目测的尺寸还是很准的。”原来他早就为她准备好各式衣服。
她不理会他的揶揄,正正经经地说:“谢谢,我回来还是愿意穿我自己的。”而后她又对着镜子淡淡化了点妆,不是为自己,也不是为他,他的话有几分道理,虽然狼狈落难,但决不能给鲜卑人丢脸。
他看似无意把一串珠花插在她发髻中,好像不是很丑,尽管不喜欢,她也就随他去了。
出门时,丽质扶着腰走来。“殿下,我没法进宫给母亲请安。”她自责地说,又双手递过一包东西:“我给母亲绣了一个荷包,还做了点母亲爱吃的点心,替我给母亲赔罪吧。”“说了多少遍,你怎么就不注意身体呢?”景暄嗔怪道:“你就不能为我们的孩子……”“殿下…”她和他双手相握,那是属于夫妻间的默契。
芳紫退在一边,呆呆地看着,胸口发堵。
景暄和芳紫沿着高高的宫墙漫步,她安静地听着他兴致勃勃地说话。“你记得么?我们在这里见过……”他指着一处院落,陪陶畅选秀时,她曾冒冒失失地撞到这里。
“记得。”她跟着他的思绪回忆:“那时不认得你,但你的眼睛我忘不掉。”她无心说出口,在他听来却别有深意,“那可不是我第一次见你。”他也说多了话:“你在长乐居被迷倒时,我就见到了你,当时只觉得好面熟,没有多想过……”
没待细想,后宫已在她面前展现,富丽堂皇的重重宫室,只见森严的等级,而没有多少美感。正中是皇后居住的坤仪宫,威严气派有余,华丽精致不足。紧挨着的卢贵妃的凤栖阁,极尽精巧纤丽之能事,把坤仪宫比了下去,颇有僭越之嫌。
李妃并不得宠,只因借了儿子的光,得以居住在不远处的端宁宫。她人到中年性喜简朴,朴素安静的端宁宫正适合她。
芳紫难免紧张,走到端宁宫前脚步放慢,景暄牵着她,握紧了她的手。
他和她站在李妃面前,行礼问候。“景暄,在宫里最好不要拉拉扯扯。”李妃细长的眼睛盯住他俩握住的手,不悦地说。她想松开手,他却满不在乎地不放手。
李妃看也不看芳紫,只是不停地问他丽质的近况,丽质长、丽质短,摆明了对芳紫的无视。芳紫倒无所谓,这个面目刻板、语气生硬的中年女子,看上去很可怜。
景暄草草应付了几句,说道:“母亲,您若是关心丽质,为何不派人去我府上探望她?我带芳紫给您请安,您怎么不客套几句呢?”
李妃心不甘情不愿地看了眼芳紫,差点气晕过去。那女孩头发上的珠花,是当年皇上赐给景暄的,让他送给自己的妻子,他却随手给了她!更可气地是,那女孩没有一点谦卑之态,宁谧的神色自然流露出皇族的高贵,而且居然也淡淡地盯着她。
“我为什么要跟一个奴婢说话?”李妃忿忿地说,她十分讨厌这个女孩。
景暄撇嘴笑道:“您的出身就很高贵么?”他戳中了母亲的痛处。李妃出身寒微,最害怕别人鄙视自己的出身,总是千方百计地遮掩。
没有见到李妃如何发怒,他已把她拉走。“走,去看阿如吧。”他对她说话比对他母亲还要温柔些。
从来见到的都是母慈子孝,眼前的场面实在让她大开眼界,有景暄这么个冷酷的儿子实在很不幸。不过,李妃看上去也不像软弱之人,莫非有其母必有其子?那阿如怎么办?
见到阿如她才稍稍放心。阿如个子长高不少,几乎和她一般高了,脸也圆润了些,没有多少愁苦。“三婶婶,你真来看我了?”她说话的声音还那么稚嫩天真。两个女孩子急切地倾诉着彼此的倾诉与思念,景暄看看没什么事儿,便静静退下。
“还叫什么三婶婶?”芳紫笑得有点苦涩,她把分别后的经历粗粗讲了,苦痛之处便略过不提。阿如也是品尝过苦痛的孩子了,芳紫不说她也大概清楚:“畅姑姑错怪你了,你为我家做了那么多,我会永远把你当作三婶婶的!”说着说着,她们抱头痛哭起来,好久才平复情绪。
“李妃对你苛刻么?”她最担心的就是这个了。“看在五殿下面子上,她没怎么难为我,不过,也没什么好脸色。”阿如笑着说:“你放心,我一定会小心行事,不能辜负你和五殿下的好心啊。”
芳紫听了有点难为情,阿如却没停嘴:“三婶婶,你就跟着五殿下吧,你们多般配!”
“真的吗?”她和阿如吓了一跳,回头一看,他正倚在门口,笑嘻嘻地看着她们。她吐了吐舌头,红着脸说:“你居然偷听!”
“我又没问你!”他转向阿如:“阿如,你可说的是实话?”阿如笑着捂住嘴。天真如她,突遭横祸以来也很快学会了伪装,即使面对最仇恨的人,也可以笑出来。
“快到中午了,我想你不会愿意和我母亲一起午饭吧。”景暄慢条斯理的说,而且说得很有道理。
就要分别,不知什么时候可以再见,两个女孩依依不舍,相互叮嘱保重。“宫中凶险,千万要保护好自己……”她一句一句地嘱咐:“你爹娘、爷爷奶奶,我会尽力照顾好的,不要担心……”“你更要小心!”阿如搂着她的肩膀,舍不得放手。“我好想自由自在……”那么多说不出口的心里话,她不清楚阿如能否明白。
景暄连声道别都没有,就带她径自离开端宁宫。她忍不住问:“你若要爱惜自己的名声,对你母亲何必太冷酷?”
“她不会让别人知道的,我的名声不好,对她有什么好处?”
母子之情,在他眼中就这么淡漠?他和他母亲,都是可怜人,偏偏还要做出可恨之事。她真的有点感慨了。
走着走着,她发现他们没有原路返回,而是向着后宫深处走去。“我们不出宫么?”她提醒他。而他关切地问:“肚子饿了吗?”她赶紧摇头。
“那就再陪我走走吧。好久没有过去了。”他变得有些落寞。
她和他手挽着手,来到一个荒芜的院落,宫墙杂草丛生,宫殿依稀可见当日荣华,但现在砖瓦都剥落了,屋檐上筑起了鸟窝,一个人也没有。她不曾想到,皇宫里也会有这么荒凉的地方。“是冷宫吗?”她脱口而出。
“也是,也不是。”景暄发了一会儿呆,才回答她。看得出他对这里充满了感情,她摇摇他的胳膊,与他一同坐到台阶上,
他闷着不吭声,这里有他太多的回忆,触景生情,总不免唏嘘感叹。她懂事地不去打扰他,东张西望一番,又低头拨弄着台阶里钻出来的野花野草,总有办法消磨一个人的时光。
她自己玩得不亦乐乎,渐渐把他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她玩的还是孩子的游戏,不过是个需要呵护的小女孩。有时,他也期盼着有人可以关心呵护他,丽质给的不是他想要的,她又倔又硬,也给不了他,究竟要她陪着自己,是为了什么?
情不自禁,一只手搭到了她的肩上,埋头正玩的她惊了一下,停住了手。
她不好意思地看他,悄悄地用左手挡住了右手,他早就注意到,她用野草编了一个指环套在无名指上。
小时候喜欢过家家,慕容哥哥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西域传说,男子若与女子倾心相爱,便要将戒指戴在女子的右手无名指上,永远不离不弃。她吵着要慕容哥哥给她戒指,被他数落一番,说她好不害臊。第二天醒来,床头却多了一枚柳枝编的指环,几乎可以当镯子了,她正在气头上,一把扔出了窗外。
“很漂亮。”他第一次夸赞她的手艺,好像不是讽刺。取下自己指上翡翠戒指,他欲戴在她纤细的指上,却见她面现惊惶,转了个身躲开。
“不喜欢?”她的反应在他预料中。“我随便玩呢。”她脸憋得红红的,不知想什么。
“这里,以前一定很热闹吧?”担心他识破自己的心思,她只好先发制人。
这一问,问到了点子上,景暄顿时眉飞色舞:“就在十来年前,这里还算是后宫的中心呢!也没用几年,就摊圮破败的不成样子了。”他神色又黯淡了许多。
她坐直了,环视一番:“谁住在这儿?”“我的祖母。”他简捷地说。
宫殿的主人,不是他的亲祖母,十年前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也把弱小的他拖入了深渊。
还那么小的时候,父皇母妃就对他不闻不问,他常常一个人在深宫中流浪,一天他迷了路,哭着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金碧辉煌得让他害怕。
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妇人,把他抱起来,好容易才哄得他破涕为笑。“你叫景暄?以后来这儿玩吧?”她和善地说。“婆婆,你不要不理景暄……”
那妇人就是先皇的妃子,父皇的养母林贵妃。先皇驾崩后,父皇表面上对林贵妃尊敬有加,允许她住在前朝太后的寝宫颐和宫,但他对林贵妃的戒备与防范,却与日俱增。景暄每次来这里玩,婆婆都会给他很多好吃好玩的,除了乳母,有生以来还没有谁对他这么好过。
于是,他又把景晔和娖娖带了过来,婆婆的子女很少入宫探望母亲,身畔冷清孤独,她对几个小朋友几近溺爱,后宫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像这里玩得那么自在。颐和宫很大也很空旷,他们几个喜欢玩捉迷藏,他总是能发现新的藏处。
好景不长,母亲不许他再去婆婆那里,他一直惦念着婆婆的好。几个月后,他跟景昀读书时争论问题,景昀争不过他,便故作神秘地炫耀道:“你不去看林贵妃么?以后就再见不到了。”景昀知道的东西总是比他多,婆婆是太妃,怎么还会有危险?来不及叫上景晔,他一个人焦急地来到了颐和宫。
颐和宫里空空落落,一个人也看不到,寂静中预示着不祥。他害怕地大叫:“婆婆,你没事吧!”但只能听见自己的回音。
他找啊找,几乎找遍每一个角落,在一处逼仄的阁子里找到婆婆,婆婆的头发全白了,憔悴得不成样子。“婆婆,可算找到了您……”他不争气地哭了,一点也不像个男子汉。
“是啊,我还活着。景暄,你也能来看我。”婆婆还是那么慈祥,还是那么从容不迫:“我快要见先帝去了,他要我自己了断,那可不是先帝的意思!”
父皇和林贵妃之间的矛盾,他多少听说过一点。宫闱秘事,真真假假,恩恩怨怨,至少在他眼里,林贵妃就是疼爱他的婆婆。“不会的,婆婆。我去求父皇。”他跪下来,抱住婆婆的膝盖,生怕她真的消失不见。
婆婆俯身搂住他:“好孩子,婆婆刚才吓唬你呢。”她又给他讲起他听过无数遍的故事,先帝在位时种种英明神武的事迹,是他最憧憬的。“所以,景暄,婆婆希望你长大后要像先帝那样。”婆婆语重心长地叮嘱他。
这时,祖孙两个听到了走廊里“笃、笃”地脚步声,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沉重地声音压迫着他的耳膜。他探身抱紧婆婆。
“景暄,你是大孩子了。”婆婆镇定地说:“答应婆婆再玩一次捉迷藏好不好?”他慌得不会点头,被婆婆推搡进了屋中的衣橱里,婆婆关上门前,笑着点了点头。
脚步声走进屋里,“你还没有死?朕本来可以让你体面地死。”那是父皇的声音,他的心快跳出了嗓子眼。“没有先帝意旨,我不会死的。”婆婆答得坚决。
“你害死了朕的母后!朕忍了太多年!”父皇咬牙切齿地说,迸发出多年的压抑。婆婆抗辩道:“皇帝,事实不是那样的!”而幼小的他,止不住地发抖,他无意间窥破了宫廷里最隐秘的事情。
父皇低吼一声,他听到什么东西打翻在地的声音,又听到父皇杂乱的咒骂声,很快,外面平静下来。他透过门缝,看到婆婆的身体软软的滑到地上,再也不会动了。他倒吸了一口凉气,用手捂紧嘴巴。
轻微的声音没有逃过父皇的耳朵,父皇一步一步走近,打开了衣橱的门。他蜷成一团呆呆地望着父亲,父亲溢满血丝的眼睛里凶光闪烁,像只嗜血的野兽。他和父皇一言不发地对视着,他的了然全被父皇看穿。
于是,父皇的大手扼住了他的脖子,他没有求饶,也没有挣扎,渐渐喘不上气来,堕入了黑暗中,就要追随着婆婆而去……
“景暄,景暄……”芳紫的声音好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他从噩梦中醒来,发现枕在她的臂弯里。她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急得快掉下泪来,原来他昏了过去。
“你心里还是有我的。”他勉强笑道,身上全是虚汗。“呸!你死在这里,我可百口莫辩。”她破涕为笑,还不忘嘴硬。刚才他直挺挺地栽进她怀里,吓坏了她,他竟然真的这么脆弱,脆弱的猝不及防。
“你身体有什么不适么?有病别耽误了……”她转而关切问,这才是心里话。他离开她的怀抱,躺到了台阶上。
自十年前的那场大病以后,他练了武功,身子强健,连小病都不曾得过,为何今日毫无预兆地失去了意识?难道仅仅是悲伤过度?心头早已散去的阴云,又渐渐笼罩密布起来。
她勾住他的手指,继续着唠叨:“其实,我以为你谁都不在乎呢。你对你祖母感情那么深,就不要让她太担心了……”他享受着她的抚慰,闭上眼说:“我带你来这里,就是让婆婆放心啊。”
那朵珠花,最早是婆婆的珍藏,先帝送给婆婆的信物。“这珠花就由你父皇代为保管,等你长大了,你父皇自会交给你,你一定要给你最喜欢的女子戴上。”当另一个美丽的女子戴上珠花时,婆婆的生命又可以延续。
晚间,他已经恢复如初,精神十足地缠着她索要她的吻。“你不是担心我身体么?吻我一下我就好了。”他太过无赖,刚才还一本正经地看书,怎么劝都不肯休息,现在却如此这般……她扭来扭去躲着他,不肯就范。
“好,你不答应。”他的话充满威胁意味,她还没反应过来,就稀里糊涂地跟他滚到床上。他两手撑在她身体两侧,圈住她不许动:“我可忍了好多天,今天绝不能放过你。”
她没有抗拒。这一天,迟早都要到来,她无论如何都躲不过的。他迟疑片刻,开始除去她的衣服,虽然很急切地想要她,但他的动作很轻柔。
她紧闭双目,好一会儿感觉不到动静。睁开眼,看见他脱去最后一丝遮掩,身躯完完全全地展露在她眼前,她第一次看得这么清楚,羞不自禁,又飞快合上眼。
“不要闭眼。”他吻上她的额头,缓缓向下移,眼皮、耳垂、脸颊、脖颈都印上了他的吻,而后,他含住了她胸前的蓓蕾。
“别。”她睁开眼,试图用手把他轰开,可下一瞬间,她软弱地抱住了他的头,他的手指,不安分地钻进了她的下身,她的抗议变成了细碎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与她温存许久,他才小心翼翼地进入她身体,可她的表情还是那么痛苦不堪,仿佛受刑一般。
“既不是第一次,又不是第二次,还那么害怕?”他忍不住打趣道。不料她更紧张了,眉毛拧到一起,眼睛也不敢睁开,下身紧滞收缩,阻碍了他的前进。
他生怕弄痛她,便停下来,亲吻她,抚摸她,在她耳边诉说着爱慕的言语,好久,她才逐渐放松,适应了他的动作。
到了后来,她的神色已不那么痛楚,任他对她各种缠绵,顺从中也在隐隐配合着他的动作。“景暄……”她睁开眼睛,叹息地唤他一句,水光潋滟的眸中,分明已经动了情。他再也忍耐不住,完成了最后的冲刺。
“要不要再来一次?”她娇艳诱人的神态,让他忍不住随时继续与她欢好,她赶紧摇头:“不要不要……”看得出她实在不情愿,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欲望,但仍然抱住她不放手。
“男人,一定要和女人做那样的事情,才会开心快活?”她呢喃着,问了个很白痴的问题。“当然。”他懒懒地回答:“总有一天,你也会感到开心的。”
她可不觉得,一开始还是很痛很涨,过了一会儿,才能慢慢适应,有点说不出的感觉,不是很舒服,也不是很难受,她好盼着快点结束。“还是不要的好,从前我和陶哥哥就没有,也很好的。”她小声嘀咕道。
听到陶槿的名字,他已释然。无论她对他多么刻骨铭心,他相信自己终将取代逝去的人,而活着的人才是最大的危险。
乌云四合,雷声滚滚,这一年夏日雷雨格外地多。芳紫在街上匆匆走着,时不时抬手擦去额角的汗水,一心想着赶在雨前回到五皇子府上。在家里盘桓许久都不肯走,还是董妈催着才不情愿地离开。父亲见到她甚至可以坐起来,颇有精神地听她说上半天,如果她能多待几日,父亲时不时可以康复得更快?
几日来的温馨与平和,她和景暄的关系缓和许多,在外人看来简直就是浓情蜜意。不过,她又不许景暄碰自己的身体,还拒绝他派人接送。难道就真的在安逸中沉迷?那将会成为她的耻辱。
前方传来一阵喧哗声,一群人围在那里不知在看什么热闹。芳紫急着从人群旁边蹭过去,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就再也挪不动脚步。
一名单薄少年正在与一个大汉角力。两人双□□握,大汉比少年高了一头,□□的上身肌肉虬结,龇牙咧嘴拼尽了全力,而少年依旧纹丝不动,“你看他是不是妖怪?”她听到旁人的议论,那少年的两只眼睛颜色不同,一只黑色,一只绿色,正是为她演皮影戏的男子。
“喀啦”一声,众人没来得及反应,那彪形大汉已被摔了出去。人群中嗡嗡地响动,有几声喝彩,更多地是怀疑与惊恐。“好小子,有种就等着大爷,大爷上面有人!”大汉落荒而逃,不忘叫嚣。
众人一哄而散,少年摇了摇头,转过身,却看见一名少女抿嘴立在面前,他认出了她。刚才还挤得不可开交的街上,只剩他和她两个。
“强抢民女,你说该不该管?”少年一脸无辜状。只听“砰”地一声,街边的一处民宅关上了门。芳紫“扑哧”笑道:“路见不平,就是这结果?”她马上意识到自己有点幸灾乐祸,正色道:“可惜我没了武功,不能帮你什么。”
“那只好走为上策。”少年颜色各异的双眸闪烁着狡黠,她脚下一空,他已拽起她跃上屋顶,他们在连绵的屋顶上翻腾跳跃,估计逃得远了,少年才带她跃回地面。
“好啦,庆王家的奴才一时找不到我们了。”话音未落,“哗啦啦。”大雨兜头浇来,她倒霉地又一次挨淋。少年扯着她的袖子带她到一处屋檐下,同她一起避雨。他默不作声,她也不知从何说起,少年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递给她,她擦干净头发,还是没有说话。
她感觉得到他在暗暗观察她,她自己又何尝不是?他的眼睛那样特别,声音那样悦耳,看上去颇有城府的人,竟不乏天真的气质……雨稍稍小了些,少年忽地开口:“若被他们找到,我不能连累你。”他说完便冲进雨中,她没有阻拦。
“我叫葑墨。”少年已经走出去几步,回过头冲她说。反复念了几遍他的名字,虽然没有弄清楚是哪两个字,她微笑着说:“我记住了,葑墨。”幽深的黑眸,妖异的碧瞳,任谁都难以轻易忘掉。
“葑墨!”他走得很远了,她又忍不住叫他。几个起落,他又回到她身边。“京城险恶,不要锋芒太露。”她觉得这么说有些冒昧,不过他实在太不寻常。
葑墨淡淡一笑:“以后,我们有相互需要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