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初遇（下）（1 / 1）
芳紫摸黑回到了自己房中，心如小鹿乱撞，今晚之事真是刺激。她舒服地斜躺在床上，回忆着今晚的每一个细节，忍不住笑出了声，要是生活中有更多这样的事情就好了。她衣服没脱就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董妈唤醒了她：“我的好小姐，都日上三竿了，赶紧起来吧”她不情愿地嘀咕几声，被董妈哄小孩一样抱起来：“快穿上新做的衣服，一会儿陶亲家的客人要来。”
又是啰里啰唆的礼仪，她马上变成了苦瓜脸，被套上了一身红彤彤的衣裙。
陶家抬来了纳采之礼，并完成问名之礼，即测字和相面。交换双方生辰八字之后，相士被带到芳紫面前看相，芳紫心不在焉想着自己的事儿，浑然不在意对面一干人等的紧张与专注。
过了半炷香的时间，相士开口对钟怀德说道：“禀钟老爷，令嫒容止过人，是极贵之相……”钟怀德见相士似有难言之隐，便把他带至书房，恳求道：“先生有什么便说什么，钟某感激不尽”
相士说：“钟老爷客气了，小姐的确面相贵重，只是小可以为陶公子的面相不堪匹配”钟怀德问道：“先生以为该如何呢”相士拱手道：“那就得罪了，以小姐的面相，恐怕需要配个更贵重的人，陶公子消受不起啊。不过请老爷放心，在下绝不会对陶老爷说的”钟怀德道：“还是请先生想个破解的法子，钟某不会亏待先生的”相士回道：“破解的法子是有的，只要小姐两年内不出陶家的门就不会有事了”
钟怀德苦笑说道：“这不是囚禁又是什么？总归是不可能的了”他起身拿了一包沉甸甸地封好的银子，递给相士道：“钟某多谢先生了。”
送走了相士，钟怀德揉了揉太阳穴，心下叹息：我这是老了还是怎么？越来越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还不是为了芳儿能有个好归宿……
问名礼后，芳紫感到钟怀德变得爱唠叨了，抓住一切机会教育她为人妻的礼数。吃饭时，钟怀德看着芳紫津津有味吃着糖醋排骨，叹气道：“以后要先侍候公婆吃饭，自己才能吃，吃要有点吃相，不能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可是我吃不饱怎么办？”“就知道吃，陶家又不会让你饿着……”
“还要提醒你，嫁到陶家不比在家里，不要出去乱逛，出门也要你夫君陪着才是”“知道了”
“在人家家里少说话，不许议论是非，婆媳、夫妻、妯娌之间最怕口舌了”“哦”
“受委屈是难免的，忍着！事事忍让为先”“放心吧，钟叔叔”
“你平日不怎么听我的话，可要听夫君的话，听公婆的话”“如果夫君和公婆意见不一呢？我该听谁的？”钟怀德抱着胳膊，思考一会儿道：“决断不下就回家来吧”
最后，钟怀德近乎恳求地说道：“在家里的日子不多了，你就跟袁妈学点女红吧，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你也不愿意被人家取笑吧”
她含笑望着钟怀德，难得认真地说：“您说的话我都记住了，我会好好做个妻子的，真的。”心里想着，钟叔叔对居家相处之道也不甚了了，真是难为他了。
婚姻之礼，实在繁琐。纳采问名之后，又有“纳吉”，陶家家长赴祖庙占卜，卦象自然是“大吉”。那日芳紫第一次见到她未来的公公陶令和，老人家卜得吉卦后前来“考察”儿媳，陶令和对她非常满意，夸她“容止贞静”，有冯氏家风。其实她是因为过于紧张不敢直视公公才显得比较文静。
接着是重头戏“纳征”，陶家送来的聘礼把钟府内院堆得满满的，她在感叹陶家有钱之余心里越发难受，钟怀德也在加紧给她置办嫁妆，为“女儿”花钱毫不心疼。
正式成婚的“亲迎”礼之前还有最后一步“请期”，两家和和气气定下了一个吉日，“七月十八，不就是下月么？我没有几天好日子了”她得知消息后瘫倒在床上，仿佛死期将至。泪水划过脸颊，她胡乱用袖子擦了擦，暗骂自己太脆弱。
她一连几天女扮男装走在街头，以后就再没机会无拘无束在街头闲逛了，就在不久前，慕容哥哥还在伴着她游玩，以后她的丈夫会欣然陪她么？路边的店面好生眼熟，她不由得仔细看了一眼，“施记杂货铺”五个大字跃入眼帘，一瞬间，她好像回到了荆陵，贪恋着那股扑面而来的温润。
“客官不如进来看看，本店卖的都是江南特产，别有风味。”店小二殷勤唤着呆立门前的她，那小二和荆陵的店主颇有几分相像，只是年纪小了许多。
“您和荆陵的施老板是亲戚吧”她有心和他攀谈。“正是家父，公子也是荆陵人？”店小二活泼的脸上带着喜悦。
“嗯，我常去施记买东西呢，最喜欢各式各样儿的大纸鸢”她边说边比划着纸鸢的样子。“京城的施记分号是去年新开的，货都是从荆陵进的，前儿还来了一批新式样的纸鸢呢，公子还不进来瞧瞧”小二攀谈之余不忘推销。“公子可是想念荆陵了？”见她默不作声，小二连忙试探。
芳紫笑着走进店面，反问道：“您难道不想家么”小二叹道：“在京城打拼真不容易，我是真想家！可不混出个名堂怎么有脸见爹娘呢”
她没说什么，拿起一件纸鸢，细细欣赏，轻轻摩挲着薄薄的纸面，好像把玩珍宝一般。“公子不买一件么？看到这纸鸢就像回到了荆陵”小二跟在她身后继续唠叨
“在荆陵的时候，有一个人每年都不忘买来纸鸢送我，可惜今年不会了，不知以后还会不会送我……我是不会再买了”“公子，我猜送您纸鸢的人对您是真心一片呵”小二迎合着。
真心一片，再怎样也只能辜负了。她不好意思空手离开，打量起别的玩意儿。“小二，我要的十二式折扇来了吗？”清澈悦耳的男声拖着懒洋洋地腔调。阿晔？！她欣喜地扭头，几日来心中隐隐期盼地，就是这个声音么？
“你来这里要买什么？”她问。阿晔一愣，声音发涩：“我们又见面了……”她抿嘴笑道：“可不是，师侄。”
他愤愤然起来，嘴里嘀咕：“又被你占了便宜，哼！到时候你就……”见她冲着自己笑吟吟地样子，他吞下了后半句，不知为什么，他对这个漂亮男孩儿生不起气来，和他逗嘴充满了轻松。
“唔，又见面了，不如一起出去逛逛吧”他想打破一瞬间的沉默，又像要转移她的注意力。“哪里算认识？连声师叔都不肯叫”她虽继续占着嘴上便宜，可还是施施然和他并肩漫步。两人又陷入了沉默中，都不知说什么好。
“你是外乡人吧，我可从来没见过你”“嗯，上月才随家父进京”“我说呢，也没见你这么冒失的，在教坊司乱跑……”“嘻嘻，以后还要师侄你多多担待啦”
他们之间太过陌生，即使彼此都有好感，但无形中还是有一道戒线挡在两人中间，她看出来他有秘密，而她何尝不得不瞒着他自己的女儿身份。
瀚水流经宸都城东，被旭山阻挡泊成了一弯湖泊，称作陶然湖。旭山林木茂盛，古刹遍布；陶然湖湖水碧绿，平静秀丽，山水相映，蔚然美景，是宸都上至皇家下到平民百姓出游的好去处。她之前从未在此逗留过，今天和阿晔过来是第一次。
这片山水有点江南的味道，只是人工雕琢得过于刻意了。她用余光扫了一眼阿晔，同样一个长身玉立，多少次伴她到荆陵的湖边水边游玩啊。
湖边两座相距很近的酒楼，一名长乐居，楼高五层，宽阔敞亮；一名翠园，两层小楼，装修简单；游人往往寻一处落脚歇息。两人相视一笑，很自然地走进翠园，坐到靠窗的桌边，一边欣赏湖光山色，一边不咸不淡地聊着。
“六殿下今天好兴致”她看见一个穿着玉色罩衫的少年微笑着缓步踱来，音量不大屈辱很清晰。她吃惊地望着对面的阿晔，一时无法相信眼前少年居然是弘殷皇子！可又有什么不可能呢？转念间，嘴里略带揶揄地说着:“哦，我真是幸运，遇着贵人了”
阿晔冲她挤挤眼睛，转头对那少年说道：“陶七郎你不也是，平日里何曾见你有兴致出来玩？过来和我们一起坐坐如何？”少年毫不客气地坐下，流露出一股潇洒自然地风度。
她心一紧，赶紧侧头打量了一下那男子，他病恹恹地，没什么生气，样貌可算得上相当俊秀了。她脑中闪过一串念头，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六殿下名景晔，他倒是没骗她，不过隐去了行辈的“景”字。这个陶七郎显然是京城大室陶家的公子，和她未来的丈夫应该是兄弟辈了……
景晔打断了她的思索，笑嘻嘻说道：“小贤弟。”她撅起了嘴，“本人就是六皇子景晔了，呵，现在才跟你说，不好意思啦……”
接着他又指着那位少年说：“介绍你们认识一下，这位是翰林陶令和的三公子陶槿，族中行七，人称陶七郎。陶公子可是年少有为啊”那陶七郎冲她礼貌地笑了笑，“陶兄，我这位贤弟是……你叫什么名字……”
她听到陶七郎的名字，顿觉天旋地转，任她如何想象也想不到和未婚夫竟然如此见面！呆了一瞬，她才小声吐出三个字：“我姓钟。”
“嗯，钟公子”说到这里，六皇子景晔忽然想起了什么，脸上不怀好意地笑着：“咦？我可听说陶兄的未婚妻也是钟家姑娘哦，说不定和钟公子是亲戚呢，是吧”他盯着芳紫笑，陶槿轻摇了摇头。
没等芳紫回答他又说开来：“陶兄，我真不明白你为何这么着急娶一个小丫头……钟贤弟，你不介意吧……”
“陶兄，大婚的日子是什么时候啊？我是要讨一杯喜酒吃啊”景晔不停地说着，上下嘴唇翻飞。
陶槿一直微笑不语，她听着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她实在无法忍受当面听着别人议论自己，坐立难安之际……
“两位！实不相瞒，”她忽然大声打断了六殿下的滔滔不绝，深吸了一口气，竭力对面前两人做出一个勉强至极的笑脸：“在下，正是陶三公子未过门的妻子！”阿晔“噗”地一声喷出来一口茶。
而她，坚定地望向一个月后即将成为她丈夫的陶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