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Chapter 9(1 / 1)
“大使,前方出现帝国舰艇。”
“什么。”坐在指挥座椅上的天马星系大使有些不安地扭动身子。“如果是巡逻艇,尽量避开对方。”
操作员的手指娴熟地在键盘上敲打。“大使,是军舰,帝国军舰。”
大使霍然起身。“军舰,多少艘?”
“100……哦不,200艘上下。对方要求和我们通话。大使,是否接听?”
冷汗从大使额头上流下,刚刚接了火星自由组织一行300人,怎么这么巧帝国的军舰就出现了?“接,当然接。”大使强按下忐忑的心情。
屏幕上出现了一名帝国军人,面无表情地行了个礼后将来意说明。
“您说什么,搜查使团舰艇?阁下,我想提醒您,这是友好星系的使团,我们背负着和平的使命,您的做法……”大使的脸色丕变,藏匿在使团舰艇中的火星人虽然都换上了天马星系的服装,但只要核对入境时的名册就能发现蹊跷。
“这是安全部的搜查文件。”帝国军官微微颔首,文件很快传输到使团舰队的旗舰上。“作为一个军人,我不得不服从命令,如果您拒绝配合,那我方只好使用武力了。”
使团舰队只有50艘护航艇,只装备了普通的中子炮,原是防备宇宙海盗,若要和数量远超己方且装备最精良武器的帝国军舰相较量胜负显而易见。何况,在太阳系对帝国军队动武无疑是挑衅,到时可能引起两国交战,这样的后果谁能担得起。但,如果任由对方搜查……
“大使,事到如今,不如把火星人交出去再向帝国方面赔礼道歉。帝国当然不肯就此罢休,但善后的事全由外交部斡旋,与我们无关。”通话切断后,幕僚建议。
大使犹豫着,事到如今这是最好的方法了,但亲手把政府想要庇护的火星人交出去,总有些不甘心。
旗舰突然剧烈摇晃,舰上人员东倒西歪。“帝国开火了?”大使声音颤抖。
使团舰队中的一艘小型运输艇突然发疯似的冲向帝国军舰,被对方击中爆炸,刺目的白光闪过后运输艇化为了金属碎片。运输艇的几名工作人员在爆炸前乘太空梭逃到了旗舰上,将事情缘由汇报给大使。
原来被帝国军舰包围后,运输艇上的部分火星自由组织成员害怕被使团当成和解的礼物交给帝国,于是胁持了船长一头向军舰撞去,即使身死也要拖敌人一起下地狱。
“好,好一个玉石俱焚。”大使怒极。“既然如此我们还庇护这些疯子做什么,让他们下地狱去。”
使团同意了帝国的要求,并协助帝国拘捕藏匿在各舰艇上的叛党。不到2小时,剩下的两百多名叛党全部落网。
火星人的阴谋曝露后,在太阳系内掀起了拘捕叛党残余分子的浪潮。共有三万多名可疑人士被抓获,大部分没有捱到审判就在狱中因酷刑而身亡,幸存的也被帝国最高法院匆匆判定为叛国罪,连申辩的时间都没有就被送上了绞刑架。
这个月,被称为“血色十二月。”一时间,太阳系人人自危,一度猖狂的火星解放活动从此锋芒不再,帝国的心头大患暂时消退。
一个月后的地球——
阳光从接见室窗外斜斜穿过,照在一双纤白干净的小手上,那么干净,完全不像杀过人的手。手的主人是个十一二岁的男孩,一个佩戴着帝国最高军衔的男孩。
狱警把他要见的人带了出来。红色的卷发垂落遮住了大半容颜,抬起头才见到那女子神色惨淡,眼睛却是晶亮的。
再见面,已是沧海桑田。
“你走的那天我不能去送了,所以今天先来道别。冥王星很冷,你要自己当心身体。”语气仍是澹定无波,仿佛她不过是去冥王星旅游,很快就回来似的。
她安静地点头,数月的囚禁磨尽了她的风尘,眼前的她宛若回到了当年那个在木莲树下晾晒衣物的少女,乖巧文静。“我还没去过冥王星,听说那里出产帝国最好的钻石,一颗价值300枚金铢,都由囚犯从地下开采。不过也有人说那里的天气极其寒冷,囚犯们的眼泪刚流下就冻成了冰晶,有些眼泪落到地上成了钻石。”她微微地笑,瓷白的肌肤下泛出隐约的青筋,疲态尽露。“我很快就知道哪一种说法正确了。”
“你有足够多的时间弄清这个问题。”孩子的眼睛清澈如水,却看不出是否有些微的怜惜。
“我只是有些奇怪,帝国最高法院的法官真的以为我可以活到服满140年苦役的那一天吗?”
“你不用担心,知道冥王星的狱卒是怎么做的吗?他们会把你的骸骨立在牢房里,直到刑期满再用布袋装了找个地方随便埋葬。”
她的思绪渐渐悠远。“死在冥王星……相比之下我更愿意死在托斯卡纳,那里距离火星更近些。”
“你怨我救了你吗?”他轻声问。
芭比芭比离去后,她带来的两名荷枪实弹的大汉赳赳而入,执行对叛徒的死刑。枪声扫过囚室,倒下的却是其中一名大汉,他浑身鲜血淋漓,双眼死死地瞪着同伴,直到倒下的那一刻还不能相信现实。安娜苏倚靠着墙壁,来不及躲闪,被鲜血喷了满脸。鲜血流入口中,温热咸腥,她的身子突然簌簌抖动,不是害怕,而是她终于明白了,如果面前这个人是夏浅草的人,那么组织里还有多少个这样的人?是否这些年来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他的手掌中跳舞?他是冷眼旁观还是拊掌大笑,笑她的自不量力?
“你暂时不让我死自然有你的道理,我从来猜不中你心思,哪怕再过十四年也是一样。”被救的那时她就一节节枯萎,风过扬灰,不留痕迹。身存心死,留下个躯壳与他对答。“也许我该谢谢你,其他人都判了死刑,我的140年苦役算最轻的。”
“安全部从不干涉帝国最高法院的判决。你要谢就谢自己吧。”他无动于衷,乌沉沉的帝国军装上换了金质肩章,表彰近期剿灭火星叛党的不世功勋——3万颗头颅换来的功勋。
“我?”
“你。”他望定了她。“安全部的确没有干涉最高法院的决断,但安全部可以给法院提供有关于你的资料,比如说十多年前你曾帮助帝国摧毁了火星叛党的联络据点。”
女子怔愣片刻,突然从嬴弱的身子中爆发出大笑。“原来我能活下来,靠的是叛徒的资本啊。原来终我一生也脱不开叛徒的影子……”她拭去眼角笑出的泪水,仰起头问他。“但如若从头来一次,我还是会那么做的,对不对?就算明知徒劳,我还是会这么做的,对不对?”
他握住她的手指,抚着还残留着她泪水的地方,不知为什么,他的身体竟然微微颤抖。“如果我告诉你不算是真正的叛徒呢?”
“骗我。”她说,神色中有种近乎天真的凄楚。
“当年聚集在儿童村的叛党共18名,再加上儿童村的工作人员5名,共23人,可是那座坟墓里只有22具骸骨。”他握紧了她的手。“最后那个人还活着。他供出了叛党的计划和同伴,然后在帝国的庇护下好好地生存着,良心无疚。这次叛党躲藏在天马星系使团舰艇中企图偷渡,安全部时间拿捏地刚刚好,等叛党全数聚齐后才出兵围堵使团舰艇,人赃并获,天马星系使团亦无话可说。这些,还多亏了那个叛徒的情报。叛党蛰伏十多年谋划这个阴谋,帝国也同样隐忍不发,静等十多年,只为一击得手。而你,不过是其中一枚恰巧被碾成齑粉的棋子——棋子又有什么资格抱怨自己的命运?”
“你错了。”她低下头,反握住他孩子似的手。“我是被这只手碾碎的。”
“你恨我。”他用陈述事实的口气淡淡地说。
“对你而言这重要吗?”她木然地把脸颊上濡湿的头发拨到耳后,露出尖俏的下巴。“难道我恨了你,你就会为此内疚?不,你不是这样的人。对夏浅草而言,只有有利用价值和没有利用价值的人,不是吗?”
探视时间结束了,狱警打开铁门,女子站起身,脚步被镣铐拖得有些踉跄。“等等。”身后那人唤住了她。“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是什么?”
他的手里拈着两股发丝。一黑一红,黑色兀傲硬朗,红色纤细柔婉,发丝正中打了个死结,从此不能离弃。她眼尖,瞥见发丝上粘着一些干涸的血迹,乌紫乌紫,是某个年轻生命最后的踪迹。她的喉咙似乎被人扼住,难以成声,良久才低低地回答:“那时,我以为这个世界上有个人能让我终生不悔。”
“那现在呢?”
现在?她蓦地笑了,双手死死地攥紧了自己。“下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答案。”
男孩的瞳孔中倒映出她支离破碎的笑颜,他却仍旧好整以暇地问:“下一次又是什么时候?”
她想了想。“也许140年以后,等我从冥王星回来以后……即使只剩下骸骨,我也会回来……”
“好。”帝国的高级军官淡淡颔首,仿佛他们定下的是个明天的约会。“我会一直等着你,等着你回来,哪怕140年。”
离开监狱,已是傍晚,地球的一月末寒意侵入骨髓,副官连忙为他披上大衣。飞行器腾空起飞,他支颐望着窗外越来越遥远的地面,若有所思。渐渐地,那双水色眼眸合拢,收敛了穿透人心的视线。副官以为他睡着了,正松了口气,突然听到他低低地吩咐:“那两股头发……不要丢了……”
“是。”副官连忙答应。
“还有用。”孩子的嘴角弯起一抹浅笑,如微波悠悠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