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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一个礼拜,一方面要忙于银行方面的资金结算,同时,由于三千万合约的消息,Dorian的商业形象已经有所好转,具体表现出来的,就是已经有不少人对之表现出兴趣。
譬如面前的这个中年男子。
贝心冷冷地啜饮了一口咖啡,第三次地巧妙避开对方从一开始就不□□分的手。
中年男子尴尬地收回手,干笑两声,‘贝小姐似乎没什么诚意。’
‘怎么说?’
他装模作样坐正痴肥的身子,‘你的合作条件过于苛刻。’
贝心浅浅地笑,并没有因为这句明显的推脱辞而产生任何不安,‘譬如?’
‘具体细节方面,我觉得,我们下次可以私下约一个地方再详细聊。’他暗昧地低下声音,浑浊的眼睛放肆地盯着贝心,一直往下。
一旁的JUDY脸色微变,此人是G·S主要竞争对手公司的一个业务经理,行业内出了名的色鬼,相信她的上司对此也有所耳闻,从一开始她答应对方的邀请她就一直存在担忧。
说实话,她并不需要如此,在她的四方游走之下,Dorian已经不需要这样低级的迎合了。
‘对不……’JUDY的拒绝尚未出口,就被贝心打断,‘那明晚九点,就在这里,谢经理您看如何?’
‘贝小姐果然是爽快人,那咱们明天继续?’中年男子大声笑起来,眼底闪过一丝邪淫,‘合作愉快?’他伸出手,五指粗肥,指甲也被细菌腐蚀得残缺不全的样子。
‘合作愉快。’贝心起身,沉静地伸出手,同时,感觉到他的手指在她手心迅速挠动了一下,充满了暗示。
‘谢经理。’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就在谢有顺拉着贝心的手,一点也没有放开的意识之时。
贝心转身,看到两个人向他们走来,男子她是见过的,穿一丝不苟的西服,头发梳得很严谨,带细框眼睛,眼神冷漠,永远一副沉着冷静,不容易亲近的样子,他身边的女子则艳光四射,有些眼熟,似乎是最近曝光率很高的模特或明星。
中年男子立即放下他满是手汗的手,迎上去,‘原来奥臣银行的副总裁也在这里吃饭啊,刚才没有看到您,真是失敬失敬了。’他夸张地挤动着他的五官,举手投足之间的谄媚,令旁观者对二人的社会地位一目了然。
‘谢经理客气。’男子礼貌回应着谢有顺,眼神却对着站在一旁的贝心,贝心没有忽视他漠然眼底浅浅的轻蔑,他扫视她的眼神,似看到了什么不洁净的东西,带着潜意识中的厌恶。
她冷淡地收回目光。
Dorian公司里,‘相关的单证邮过去了么?’贝心埋头于桌上半人高的资料中,询问着站在一边的JUDY。
‘是的,昨天就到了,这几天德国方面在验单,相信很快,那三千万就可以转到公司帐上了。’
‘很好,’她看了一下手表,‘已经很晚了,你先回去吧。’
‘贝小姐,你……’JUDY迟疑地开口,‘你真打算赴明天谢有顺的约?’
‘为什么不?’
‘可是……’
‘没关系的,我心中有数。’她的手停顿了一下,随即抬头补充了一句,‘谢谢你,JUDY。’
‘啊?’JUDY惊诧地半张着嘴,为这突来的感谢,认识贝心接近三个礼拜,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这样柔软的句子。
贝心重新又低下头看资料,‘这几天辛苦你了。’
PUB里到处都是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场面混乱,贝心离开Dorian之后,并没有直接回家,只是驱车,来到了这个三教九流的灰色场所。
下北区域秩序最乱的酒吧,暴力与性的结合名词,也正是因为此,她才得以慕名而来。
刚在吧台上坐下,很快,就有男子上前搭讪,她态度冷淡,视线一直停留在那些装扮妖娆的女子身上,若有所思。
一个人重重地在她身边坐下,她偏过头,嗅到一股浓烈的廉价香水味道。
她看看到面前化得俗艳的面孔,开得低胸的暴露服装,一直到女子鲜红的蔻丹,好长时间后,贝心缓缓地吐出几个字。
‘我想跟你做个交易。’
贝心脚步不稳地走出包间,她喝了很多酒,得意地扬了扬手中的一张纸。
快到走廊拐弯的地方,一个高大的人影突然挡在她面前。
陌生人而已。
贝心推开他,扶着墙壁,摇摇晃晃地绕过那人,他却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指甲掐入她的皮肤里,剧烈地疼。
贝心努力地瞪大眼睛,眼前却迷糊一片。‘你是谁?’
‘你是怎么拿到的?’他一字一句地,语气凶狠,‘你给了谢有顺什么好处,你说!’
‘不关你的事!’
下一秒,那人用力甩开她,贝心狼狈地跪坐到地上,一阵强烈的恶心感始终在心中翻腾。
‘你跟他上床了?’他冷冷开口,语气几乎可以冻伤人。
‘是啊,’贝心大声笑起来,带着几丝轻浮,‘我跟他上床了,那又关你什么事?’
他俯身逼近她,牙齿白得阴森,‘贱人!’
贝心眼前的迷雾中,一双漆黑的眼睛阴鸷地闪着光,她迎上去,半晌后。
‘那更不关你的事!’
一时间,空气里死寂一片。
他转过身,声音冷淡,‘告诉我,该怎样我才能得到你?’
贝心的心猛然震颤,身体也瞬间僵滞。
醒来的时候是在自己的房间,奇怪的是,贝颜竟然在这里,她眼睛红红的,似乎早就等在这里。看到贝心醒了,她立即走到床前,‘你昨天到半夜才回来,喝得像一个醉鬼。’她嫌恶地瞥着她。
贝心兀自坐起身,没有理会她近乎于挑衅的态度。
‘听齐妈说,昨天晚上……’她咬咬牙,神情中有些微的不安,‘是大哥哥送你回来的。’
贝心掀被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她皱起眉,‘是么?’
‘你什么时候跟大哥哥这么熟了,还有,你们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她的声音近乎尖锐,这是在兴师问罪么?
贝心半眯起眼,看到她绞得紧紧的十个手指,忽然想到什么,‘你为什么不去问问你的大哥哥,或者,他会告诉你更多关于我们的事情。’
‘你们?’贝颜傻傻地重复了一遍。
‘怎么,有问题么?’贝心转过身,一点也不顾忌地脱去身上的睡衣,漫不经心地反问。
时间一秒秒地飞快过去。门从身后被狠狠地关上,砰!好大的一声。
贝心的嘴角缓缓弯起一个弧度,很微妙的。
此后的第四天,三千万货款正式转拨到正书银行Dorian帐户,跟谢有顺的合同也在前期准备中,一切在贝心的控制中,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在Dorian即将以崭新上市之前,贝心拜访了奥臣银行副总裁之一。
Otis。
‘谢谢你那天送我回去。’似乎有些晚了,毕竟,那已经是四天前发生的事情了。
‘你来,不仅仅是为道谢吧。’他坐在黑色皮椅上,看她的眼神依然平静,‘说吧,你想求我什么?’
求?他倒是直接而又犀利。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我是来求你的?’贝心看着他尖锐的眉峰,优雅地在沙发上坐下。
‘如果我没猜错,与德国公司所谓的交易合同,其实不过是一个空头支票。 ’
贝心微笑,他并没有说错。
三千万的交易额,采用半年期信用证结算,然后Dorian利用开证银行的承兑,率先与正书银行议付,得到第一笔三千万,只要有需要,她可以继续制造一个空头交易,获得第二笔三千万,用于偿还第一笔货款,这样,她可以充分利用中间的时间差自由支配这笔资金。
这是隐藏的信用证欺诈,但,只要银行不跳票,就没有人会看出来,不过,她倒是从来没想过能欺瞒过他。
‘我想,你的目的不仅仅是三千万这么简单。’他缓缓指出。
‘不错,’她也懒得虚与委蛇,‘我需要三亿!在接下来的一个月的时间里。’
所有人都很清楚,短时期内圈钱最迅速的途径,就是股市,但……
‘但很明显,Dorian目前并不具备上市资格,所以你积极地利用这笔三千万,营造假象,通过减持手中的股份为诱饵吸引买家,然后……借壳上市。’
她点头,他几句话就道出了整个游戏中的精髓,而现在这些目标即将达到了,就在明天,Dorian正式上市,一如她料想的那样。
‘有没有人说过,你狡猾得像一只狐狸?’他眯着眼,看不出情绪,手若有若无地转动着桌上的一个纸镇。
‘承让,我想阁下的狡猾要远在我之上。’ 这是常理,狡猾的人在更狡猾的人面前也只是白纸一张,贝心十分清楚她此刻的白纸地位,所以,她也从未试图在他面前掩饰什么,毕竟,她来这边,不仅仅是为了这些。
‘如你所说,若一个月后你能成功套现三亿,Dorian股票的市盈率必定已经超过30,这个时候,你确定你能吸引众多投资者高价接盘。’ 他不缓不重,却说中了整个计划中最后的关键的环节。
‘所以我需要一个足够有势力的人,譬如你,帮我护盘,’贝心的手心渗透出细密的汗液,‘我要确保万无一失。’ 他没有说错,贝心确实是过来求他的。
‘为什么找我?’
‘因为你对我有兴趣。’贝心的回答很迅速。
他缓缓靠上皮椅的后背,夕阳的光线在他的脸形成一个明显的阴影,‘据我所知,对你有兴趣的人不只我一个。’
‘但你却是最有势力的,’贝心走近他,缓缓地,‘从逻辑上看,我没必要舍近求远。’
‘所以你找上我?’他面无表情。
‘是那样的。’
‘那么,那天的问题你已经有答案了?’
贝心看着他的眼睛,慢慢抽出他手下面的纸镇,‘帮我护盘,这对你,不算难事。’
‘当然不是。’语气却平静无波,表情亦无懈可击的冷淡。贝心从他的眼神里隐隐感觉到一些东西,在她来不及开口的时候,他却微笑起来。
‘今天下课后到这里来。’他一秒种也不愿意耽搁,再也不看她,‘现在你可以走了!’
贝心顺从地转身,嘴角却浮起一丝的苦笑,这一年来,把自己充当了赌注,他的轻慢对待其实并无可厚非。
‘同学,你好,戏剧社活动传单!’
声音清脆。
贝心回头,远远地看了一眼,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不远处的道路旁,用两张桌子拼起来的简陋台子,一个女孩站在桌前,初春的时候,尤穿着厚厚的保暖衣服,皮肤是很羞涩的粉红,眼神干净,笑容温暖,见有路人停下脚步,就赶忙上前递上一张。
一阵风起,凌乱了桌面上摞起来的一叠传单,‘哗’一声,一张张高高地飞起来。
‘哎呀!’
女孩惊叫一声,慌乱伸手按住桌面,但,似乎已经晚了。
初春的校园中,这奇异的一幕引得路人纷纷回头,阳光淡淡的,这阵风来得是如此的突然,满天都是白色的纸片在飞。
白纸,醒目的几个黑体字,一边是水墨色的唯美剧照。
贝心的眼角,它们轻轻坠落的姿态,远比道路两侧白色的木棉花朵铺张。
似曾相识的场景。
贝心闭上眼睛,有短暂的晕眩。
‘……保罗.萨谬尔森、爱德华特.利马都进一步论述了要素价格均等化的理论……萨谬尔森概括出了“斯拖尔帕.萨谬尔森定理,即对任何本国密集使用稀缺生产要素产品的关税保护都有助于稀缺生产要素收入水平的提高……’
一个可以容纳二三十人的教室里,教授在黑板上写下板书,表情严肃地讲解着国际贸易理论,下面的学生也认真记着笔记。
‘这是生产要素禀赋论的一个逆定理……’
一张小小的纸条从前排座位传过来,放到贝心面前的桌面上。
‘贝心,下课后系里有聚会,你要不要参加??’
字迹是她所不熟悉的。
她看了一眼,随即将它放到一边,继续低下头去看手上的书。
六点半的时候,铃声准时响起,利安站起来,回头向贝心挥了挥手。
她是贝心的下铺,一年多前,她认识了贝心,她并不太了解贝心,只是觉得她异常的冷淡,对寝室另外的三个女孩也并不热络,平常也只有在上课的时候能看到她,几次试探之后,她也并不试图努力接近她了。
利安跑过来,‘有时间参加么?’
‘不好意思,我晚上还有事情。’贝心说完,开始收拾桌上的书。
‘这样啊,’她一笑,巧妙地化解了微妙的气氛。‘不勉强的,只不过,恐怕会有很多人失望了哦。’
贝心看了天空,这时候的天气总是很怪,早晨与傍晚异常得冷,黄昏的天空中,浓艳的云彩泼墨般铺展延绵,最终又一点一点收回去,就一会儿的时间,已经完全黑了。
她抱紧手中的书本,快步走下教学楼前的台阶。
一年前,她参加了大学考试,然后进了这所有名的经济管理偏向类大学,就在同一个城市,方便了她的两地周旋。
路面上散落了初春死去的木棉花瓣,洁白而丰润,被路人的鞋踩成褐色。
建筑的轮廓在黑暗中已经模糊,两边的旧式黑铁路灯也一盏盏地亮起来,光线昏黄暗淡,学生情侣亲昵地拥抱在一起,与她擦身而过。
空气中有一种静默。
她脚步一征,半晌后,拐了一个弯,往相反的地方走去。
脚步踏过有草地小径,发出悉索的声响。
学生活动中心音乐一厅。
大厅里一片黑暗,所有的灯光都集中到中央舞台猩红色的地毯上。
平实的舞台布景得很是绚烂,恍若一幕色彩浓艳的油画,似锦繁华,场幕一边是三弦师傅,幽幽的丝竹声中,两名女子在舞台上,从服装乃至妆容,看得出各自扮演的角儿。
……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停半晌整花钿,没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云偏。我步香闺怎便把全身现……
小姐,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儿茜,艳晶晶花簪八宝钿……唱贴旦的演员举手投足间有一些娇憨,稚嫩的传神。
可知我一生儿爱好是天然?
恰三春好处无人见,不提防沉鱼落雁鸟惊喧,则怕的羞花闭月花愁颤。
贴旦跟着主人,兰花手忙不迭地指向一边,此已是花园门首,请小姐进去。
进得园来,看画廊金粉半零星。
这是金鱼池。贴旦补充道。
五旦轻巧地甩了一个水袖,池馆苍苔一片青。
踏草怕泥新绣袜,惜花疼煞小金铃。
不到园林,怎知□□如许?
大厅的门开了一扇,灯光从贝心的身后照过来,光线明灭中,她站得笔直,似一樽雕像。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灯光最明亮的地方,两个人影身段翩跹。
明艳的灯光刺痛了眼,她下意识地偏过头。
不远处的黑暗中,一个男子安静地站着,看着她,他有一双睿智的眼睛,冷漠却略带讽意没,贝心拭脸的指尖僵在半空,再无法挪移。
男子淡淡地移开目光,所有的表情全在高深莫测的黑暗中。
快步走出活动中心,迎面迩来的冷空气让贝心战栗了一下,这样的战栗感一直到道路尽头的拐角处,顿住。
回头。
远远地,活动中心的白色建筑被灯光照得通红,像极了奥古斯特-马克博物馆里一张画,平静之下,是莫名的玄妙,有着令人迷惑的力量。
就在她低头的瞬间,身后一道冷冷的声音蓦地穿透黑暗,‘你迟到了。’
贝心偏头,一个人从树影下走出。
她看着他漠然的脸,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艰涩而平静,‘我刚刚下课。’
男子看着她,疏离的空气铁一般地压得她不能呼吸。
‘上车。’黑暗中,他淡淡地挑了挑眉。
贝心直直走向路一边的黑色跑车,它像一只危险的夜兽,潜伏在这里,不晓得有多长时间。
就在贝心伸手去打开车门的刹那,身后一道猛然的力量将被狠狠甩到汽车后坐,她头晕眼花地想要坐起身,却被他从背后扣住手腕。
他的丝质衬衣冰凉地覆着贝心的皮肤,她被钉牢在汽车的皮座上,无法动弹。
从肌肤亲近的一瞬间,她就察觉到了他的愤怒。
他已经发现,她刚才在说谎?
他用剩余的一只手缓缓取下眼镜,放到一旁,直到此时,眼底的阴鸷才完全迸发出来。
缓缓地,他逼近,牙齿噬咬过她的身体,手指也狂乱地撕扯她的衣服。
贝心安静地躺着。
车窗之外的表情逐渐的模糊,只有初春傍晚的藤蔓,在肆无忌惮地生长,夜风下,冷幽幽地荡。
他们离贝心并不遥远,她能在眼中盛开出对他们的赞赏,却永远地离他们有一个安全的距离。
她试图伸出手,去触摸那样矛盾的美感,徒然。
感觉到一瞬间犀利而熟悉的痛楚,她手脚僵硬地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