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残(上)(1 / 1)
定安七年三月。皇帝发布罪己诏,宣告退位。而皇位让予先帝最小的一个儿子,齐山王。新皇尊张贤太妃为敬德太后,入主慈宁宫。
这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的平静。没人知道,皇帝退位的前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坊间传闻,那日发生了一场宫变,诸王带亲兵逼宫。
这个说法是真是假,后人也我从知晓了。
而在这件事里,我最为佩服的,便是我的夫君,南宫坼。他的计谋,让李姓王爷们担下了后世的骂名,他还是他的南宫丞相。史官笔下,他和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
降为湖西王的凌宇,本是自请到皇陵为先皇守墓,却被人以新帝的名义拦了下来。令其在德庆宫养病。
这些事发生的时候,我在南宫府闭门不出。丝毫也去不理会外面的纷争。
人人心慌意乱的时候,我却闲了下来。日日坐在窗前,为我肚里的孩儿缝制小衣。记忆里我还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彻底的清闲过。
阿果捧了一匹绸缎进来,小丫头到我面前兴奋地道:“夫人,淮南王又派人送东西来了。您看看!”
我把针别在未绣完的小衣上,瞧了一眼阿果手上的东西。光滑如玉的绸缎,在光线下显出暗暗地花纹。段子是纯正的大红色,不知用什么染就,隐隐的传来一股暗香。
我唤侍女捧了水来浣手,方才抚摸着阿果手里的绸缎道:“这可真是好东西,你就这么把它捧进来呢?”
阿果不知何意,恍若理所应当的答到:“恩!不这么捧进来可怎么捧呢?”
“傻丫头,你可拿稳了。我跟你说,这绸缎叫雪娇,千羽衣便是用它做的。这千羽衣啊,泽国统共只有一件。还是先皇在位时攻打玉南得的。后人再没有做这样的衣服的呢!”
阿果尚不解意,只是不禁抚摸雪娇道:“那可贵了吧!”
我看着她这样的神情,自然知道她尚未了解这匹绸缎的价值。呵呵,那我说的具体点吓吓她吧!
“是贵!蜀锦是寸锦寸金,这东西可是寸锦千金了!”
“我的妈呀!”阿果手一颤,险些把雪娇掉到了地上。
果真是吓着她了。我抿嘴笑着做到榻上,心里寻思着淮南王为何又送这么贵重的东西来。
阿果忙把东西搁回盘子里,再不敢用手捧着。她抚着胸口道:“这淮南王,左也送,右也送,还尽送些吓人的东西,奴婢想起王爷前日派人送来的那一袋子蜈蚣,这会子心里都还怕着呢!夫人,这雪娇可如何处置呢?不会又卖了吧!”
从前淮南王送来的东西,我几乎是一股脑的卖掉了。有时甚至看都不看一眼。
“还送了什么来?”
“都是些绸子。”
我并不知道他送这些东西来的意图,只得道:“你留些喜欢的,再让怡月挑点。剩下的叫给库房吧。还有这雪娇,你带出府去,让群芳阁的人叫青娘给我裁了。”
阿果迭声应了,自是喜不自胜。
门外有侍女手捧一只紫色的锦盒进来,我疑是淮南王送来的东西便问
“可还有什么?”
阿果忙摇头道:“没有了啊!”
那侍女低着头不敢和我直视,恭敬地把盒子送到阿果手上方回到:“门口有位妇人求见,那人不报姓名,只让门房递进来了这个东西。还请夫人示下。”
我示意阿果掀开盒子。盒盖一掀开,就露出金灿灿的一套头饰。精致的凤纹,镶着东珠,宝石。纵使阿果近来在我面前看惯了好东西,也不由得啧啧称赞。一室的侍女更是被盒子里的东西耀花了眼睛。
我拿起盒里的头饰,头饰后本缀着长长了流苏。如此拿起来,玲玲作响,声音悦耳。
这套头饰,是泽国后宫掌权之人所有。
我出宫之时就已经把它交给了内务府,如今突兀的出现在我面前,真不知,凌宇他又想做什么?
心中很是烦腻,本想把东西退回去。却看见盒子里尚有一张字条。
红笺小字,是我幼时的字迹只写了一句诗: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心里不住的念着这句诗,也不知道当时的自己是从哪里得来了这句诗。临在了红笺之上,幼时写了那样多的字,若此刻没有这张字笺。我怕也记不得自己曾写过这样的句子了。
人生若之如初见,固然是好。让你我,相见之日就转身。你做你的太子,皇帝。我做我的公主,夫人。
省却了现在的先对无言,处处算计。
只是,日子,总得过下去。我们如何能留在相遇的那一天。
心到底是软了下来。吩咐侍女传求见的人上来。方才说的是有一位妇人求见,但不知哪位来了。
侍女带来的女子,蒙着面纱。一身宝蓝色的锦群剪裁合体,更显出她体格高挑。我心知道此人从宫中来,不好让旁人知道,于是屏退了一屋的侍女,又让阿果到门前去看着。
那女子摘下面纱,露出一双失了神色的眼睛。她双颊消瘦,脸上无半点颜色,连原本灵动的眼珠都深深的陷在眼眶里。
她凄凉的笑着向我道:“安阳张公主不认得本宫了么?”
我倒吸了一口气,语气失常,丝毫也不敢相信,在我面前的人,是宸妃-拓跋朵儿。我记忆里的她,是那样的骄傲。第一次见我,就剑拔弩张。回门之日,她更是在我面前大呼“成王败寇,是不需要计较过程的!”
我从未想过,凄凉,萧索,憔悴。这样的词会用在她的身上。
“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呢?”我的语调软软的,好像在对一个故人讲话。她是梁王的女儿,自然也就是我的仇人。只是,我如今看到她,却也会有一丝的心疼。自从怀上了这个孩子之后,我就发现自己心软了许多。
“我和他的孩子没了呢?如今连孩子的父亲都快没了,我还能怎样呢?”拓跋朵儿的话里,带着淡淡的自怨自艾。她说话时眼睛瞄着我的小腹,眼神冰冷锋利,令我心跳加快。手便下意识的护在小腹上。
“从宫里跑出来想来不容易,又费了这么多功夫来见我。有什么事,且说吧,你这个样子,湖西王倒还放心让你出来?”
听到我提到凌宇的名字,她的眼神里有了温度。说话的时候,竟然像一个小女孩一样俏皮。
“他可不知道呢!是我自己偷偷跑出来的。”她很是得意,仿佛背着大人成功的跑出家门逛了一场庙会。
可是她的神色很快的变了过来。她凄楚的跪倒在我面前,拉着我的裙角,泣不成声。
“公主,你放过他吧,你饶了他吧,你不知道他有多可怜,现在连皇位都没有了,好歹也留着他的命吧。他天天的想着你,念着你,我就不相信你真的可以完全不记得他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是该打开她的手,还是该扶她起来。
她何时变成了一个深宫中的幽怨妇人了?
她在我面前述说着她夫君对我的情谊,让我觉得这个女人可悲。
我曾经的对手,我仇人的女儿,那个万分骄傲,受尽宠爱的拓跋朵儿。现在跪在我面前,求我饶恕她的夫君。
心里没有一丝的欢喜,只是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