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学园祭之焉知非福(1 / 1)
(1)
小时候的记忆疯了似地纷至沓来。都是零零碎碎不甚有有规律的片段,像是被剪断的电影胶片一段段地在幸福脑海里不断地播放。
她常在想,是不是从还是婴儿的她睁开双眼的那一天,她往后的命运就已经决定好了——
她的父母,天守大地和天守若兰,恐怕永远都难以忘记那一天,他们的宝贝女儿缓缓地在挣扎中睁开眼镜。然而他们却震惊万分地发现,自家女儿竟然拥有一双异于常人的不同颜色的眼睛!
左边的瞳仁,是神秘冷漠的紫色。
右边的瞳仁,是介于金色和浅棕色之间的琥珀色。
于是幸福清楚地忆起了,没有戴上眼镜的那些日子,戴上了眼镜的那些日子,林林总总,却始终离不开遭人鄙视遭人嘲笑。
多么可悲。多么可笑。
她第一次戴上这种没有度数只能够用来装模作样的平光镜,是在她正式上初中的前一个星期。那天,同时是天守一家因为天守大地的调职从东京搬到神奈川的一天。也是从那一天起,她的父亲为了她,和她戴上了一模一样的眼镜,第二天他还以这副令人印象深刻的模样去了他工作的广告公司位于神奈川的分公司报到。
不能不说,这副眼镜是她人生当中的第一个重要转折点。
它就像她的贴身保镖,忠诚地保护着她。自那以后,她在学校里的身份连降三级,从难听百倍的“妖怪”变成了还能接受的“丑女”。
丑也没关系,至少还算是没有和“普通地球人”这五个字组成的称呼脱轨——当时的她,是由衷地这么想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学会了凡事都要淡定面对,天掉下来也要当被子盖。渐渐地,在他人眼中,她这个性格没什么起伏的丑女变得冷漠无情,不善与他人交际,成绩却好得惊人。总括来说的话,大概就是“性格孤僻的学业优等生”吧。一直到升上了高中,仍是没有任何改变。
反正她早已经忘记,自己到底有多久没有在别人面前脱下过眼镜,展示过真实到不需要任何粉饰的自己了。
而今天,此时,此刻,在新年文艺汇演话剧《灰公子》开演前夕。
为了夏花,为了守护对自己而言很重要的东西,她毫不犹豫地选择除去眼镜,勇敢地站出来演出《灰公子》中的后母一角。
幸福清楚感受到自己的指尖触碰到眼镜冰凉的边框,然后,长久以来这么压在鼻梁上的重量,忽然便在这短暂得难以形容的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一束束下意识朝她以光速扫来的惊异目光,在她本人看来,完全在合理可接受范围内——
大家终于都在她不再遮掩的情况下看见了,她的双眼。一直以来,那双被旁人当作“妖怪一样的眼睛”的双眼。
更确切地说,是那对不同色的眼珠。
她飞也似地迅速垂下头,迫使自己的目光汇聚在并拢的脚尖上,习惯性了无助地在沉默中等待。
等待出自别人的极难入耳的话语化成利刃,一把把闪着银光插在她的心脏上,将她一遍又一遍地刺得遍体鳞伤。
然而。
没有。
既没有令人难过的谩骂,也没有令人难受的讽刺。
什么都没有。
右边肩膀上无预示地多了一丝温暖。
来自中村丽奈的右手手心的温度,宛若太阳一般源源不断地散发着暖意,试图顺着幸福体内错综复杂的血管到达她的心脏,暖和她渐趋冰冷的心。
因为这温暖,幸福发现自己哪怕是尾端的末梢也绷得直直的神经,放松了下来。
经过一番激烈的内心挣扎后,她最终迎着大家的目光,勇敢地,缓慢地,抬起了头。
中村丽奈在向她微笑,温暖如春的笑容。
“明明就是漂亮的女孩,为什么要低头?”中村丽奈仿佛一眼就看穿了幸福的自信缺失,便尽自己所能去照亮自己这个学生心中的那一片几乎将她本该明亮的心淹没的阴影。
听了中村丽奈的话,像是着了魔一般,幸福神奇地得到了去直视镜子中的自己的勇气。
镜子里,有一张乍看之下并不是让人眼前为之一亮的有着惊艳美貌的脸。没有现任校花夏花的清丽可人,也没有上任校花切原凛的妖娆妩媚。
然而细心观赏,却别有一番独特风情——
标准的鹅蛋脸。弯弯的眉毛。眼波流转、眸光清冷、狭长冷艳的凤眼,眼角微微翘起一个好看的角度。不算高挺的鼻梁以及小巧精致的鼻头。浅粉色的双唇。
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是她双眼瞳仁的颜色了。
看着看着,好像,仅仅是好像,她感觉到,身体里的勇气,多了一些,又一些。
“噗哩,我以为小同桌你原来也是会戴有颜色的美瞳的人,还戴得这么有个性。”望着镜中的幸福,仁王兀自笑得很欢畅。没有知道原由,除了柳生。
“我有砂眼,不戴隐形。”幸福眯了眯双眼,显然还不习惯有人与没戴眼镜的自己对望。
幸福话音落下的同时,她隐约感觉到身后有一个人将目光放在了她的身上。
她坐在椅子上,稍微侧过头,正好面对坐在她对面的仁王。而她的余光又刚好可以触及,看自己的那个人。
令她讶异的答案。
不是她心想的因为刚才她爆发的怒气还在生气的浅仓桃,或者极力在掩饰自己怪异神色的佐藤未莎。
竟然会是——
柳生。
恰好在这时,准备室打开的门被有礼貌地轻敲三下,紧接着响起的是专门负责幕后的学生会工作人员的声音:“各位,这一个舞蹈节目表演完就轮到你们上场了。”
“这么快?!”
素来性格温和没什么脾气的中村丽奈反应尤其大。在其他人都只是一副“我知道了”的表情的情况下,她却失态地喊了出声。
可怜那个站在准备室外的一年级新进学生会成员,被重重地吓了一大跳。
等到亲眼确定那个被吓到的小男生小跑着离开去完成其他工作之后,中村丽奈这才放心地没什么形象地大喊一声——
“天守,还愣着干什么,你还没换装还没化妆啊啊啊啊啊——”
(2)
舞台四周一片昏暗,黑漆漆地,什么都看不清。台下的观众凝神屏气,认真地观看着这部据闻集结了许多网球部正选王子殿下的话剧。
只有舞台中央上方悬着的照明设备被打开,白晃晃的灯光打在此刻正站在舞台中央、刚被两个狼心狗肺的哥哥没心没肺地修理完的“灰公子”月岛琉生。
“神呐——求您了,请让我参加公主的舞会吧!哪怕只跟公主跳半只舞我也愿意!!!”
月岛琉生竭尽所能地表演,表情纠结,肢体动作夸张却自然流畅不做作。他甚至还真的跪在了舞台上祈祷,仿佛他正正就是那个一心渴望去舞会却遭歹毒后妈和毫无兄弟爱手足情的哥哥们三番两次刁难的灰公子。
幸福看着他如此成功的演出,想到的第一个人自然是教会月岛琉生这样表演的夏花。
此刻她正站在同样一片黑暗的后台中,身穿很后妈很哥特风的一袭黑色长裙,脚踩一双高跟鞋,抱着如赴刑场的心态等候着身为后母临演的自己和分别是大哥、二哥的柳生以及仁王一起上场。
明明是如赴刑场,她居然没有一丝焦躁不安。平静得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临危不乱么?视死如归么?
好像没那么严重。而且,她也算不上。
只是害怕积累到了某个特殊值,然后静止,然后不再叠加。渐渐地,便趋向稳定了。
总归三个字,这就叫做,伪淡定。
“好,你们三个该上场了,月岛还有最后两句对白。”一直陪伴着演员们在后台等待顺便负责提醒他们及时出场免得衔接不上的D组班主任村上芹菜在幸福身后轻声提醒,换回了幸福有的没的胡思乱想的凌乱思绪。
在村上芹菜话音落下的精准的同时。
“小同桌,手给我。”
“手。”
仁王吊儿郎当中难得透着几分认真的声音和柳生优雅悦耳的声音不约而同地响起。
实在是无愧于他们“无敌双打”称号的异口同声。
“诶?”幸福微微愕然——这话听上去怎么这么血腥这么别扭?!
然而当她抬头,却更愕然地看见,竟然有两个柳生对自己伸出了手。
对了,剧本白纸黑字写明了,两个哥哥再上场的时候,仁王就要COS成柳生——幸福这才想起。她还记得,后妈台词里有一句是这么对灰公子说的——“要是你分得出你两个哥哥,你就可以跟我们去。”
不容幸福多想,柳生和“柳生”彼此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同时抓住幸福的左手和右手,踏着正常步速的脚步,再次化身为狼心狗肺的哥哥们,上场修理自家弟弟灰公子去了。
幸福夹在他们二人之间,勉强还能控制自己稳定心神。只不过,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力去辨认哪一个是COS柳生的仁王,哪一个才是如假包换的柳生本尊。
通往舞台中央的路被大灯照映得金光灿灿,像是一条会自动发光的金光大道。而这条路,蓦然变长了许多,仿似可以无限倍有意识地随它自己的喜好伸长缩短。
幸福清晰地捕捉到穿在脚上的那一双高跟鞋一步一步,沉稳有力地踩在舞台上的声音。
“叩——”
差一点。
“叩——叩——”
还差一点。
“叩——叩——叩——”
就要到了。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她的心上。
她的世界在此刻安静得如同错按了静音键,出现了大片大片无法霎时填满的空白。
在台下的观众看来,台上饰演明明歹毒却还要装优雅的后母的女生十分幸福地被她两个儿子虚扶着步上了舞台。偏偏,这两个儿子的扮演者,还要是人气高到破表的仁王,以及柳生。
“好幸福哦——如果我是那个女生就好了——”这是某花痴女生A的感叹。
“诶,那个女生也不是长得很好看嘛……”某女生B妒忌地在心里暗暗将自己和她眼中那个站在台上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后母扮演者相比。
只有坐在离舞台很近的地方、不知情的A组同学们纷纷将眼睛瞪得像铜铃那么大,默默无语——这个饰演后母的女生是谁,是D组某个他们不认识的女生么?那么,他们的金漆招牌校花夏花,去哪里了?!
显然,全场观众没人认得摘下了眼镜的幸福。
大概,除了坐在D组那一片学生当中的,幸村。
他笑了。不是转瞬即逝的难以察觉的淡笑,而是真正的扬起嘴角的迷人笑容。
笑得风华绝代,直到他身旁的女生被他的笑容放倒导致出现短暂心跳停止的休克,他也还是没有将笑容收敛。
舞台上的表演进行得很顺利,临时顶替上场的幸福的动作虽略显僵硬,只是她一直坐在椅子上,也没怎么移动过,所以并不明显。而且爆笑的反转剧情看得台下的师生们笑声不断,很是欢乐。
特别是演到“灰公子”月岛琉生将自己的NIKE球鞋也即所谓男生版水晶鞋抛到“公主”佐藤未莎面前而佐藤未莎还真的捡起了球鞋闻了一下然后说了一句“好臭”的一幕时,台下的笑声尤其响亮,此起彼伏。
到了最后,演员们共同站在舞台上鞠躬谢幕,台下观众的如雷鸣般的掌声久久不散。
中村丽奈和村上芹菜两位班主任站在后台,也为让她们骄傲自豪的学生兴奋用力地鼓着掌。
谢幕时,幸福依旧站在此刻已经回到仁王本尊模样的仁王和柳生之间。当然,她的双手已经恢复自由,再没有出现被他们二话不说就抓住的情况。
舞台上的眩目光芒刺得她的双眼有些睁不开,只能在眼睛微微眯起的情况下模模糊糊地看见台下观众的笑脸。
她的嘴角,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因为这一张张真实得让人感动的笑脸而牵起了一个明显的角度。
——我多么希望,在这一刻,在这个舞台上,有你和我一起分享这份喜悦,这份感动。
——如果是你和我共同沐浴在这片我从未亲身体验过的光辉当中,我想,我的喜悦会加倍增长。
——呐,夏花,你听到了吗?你看到了吗?我做到了。我做到了。我做到了。
(3)
由于话剧大成功,所以中村丽奈领着各位有份参与的演员在放学后去了位于立海大校园对面的蛋糕店,当作是庆功。
蛋糕店的装潢很简约,也很温馨。
浓浓的奶油香腻在空中,一走进店里,鼻腔便充满了甜甜的奶油味。
门上的铃铛偶尔作响,然后有几个同行的朋友或者一对逛街逛到累找地方休息的情侣有说有笑地走进来。
总之,是一间客人络绎不绝的热闹非凡的店。
中村丽奈挑了窗边一张可以容纳十个人的桌子。待众人落座后,一个围着可爱的小熊围裙、长相清甜的女服务生走了进来,将三份菜单放在了桌上。
幸福注意到女服务生的目光不停地游移在网球部几位正选之间,可谓是暗送秋天的菠菜简称暗送秋波。她还留意到不远处有几名女服务员站成了一堆,有意无意地向这张桌子所在的地方看过来,目光满满承载了不服气和不甘心。
大概是几个女生为了哪个能服务这张桌子而猜拳,结果这位甜美可人的女服务生猜赢了,获得了这个和美男们近距离接触的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
明明现在还是冷冰冰的冬天,她怎么就看到在几位正选背后如同美好的春天降临一般开起了大朵大朵的灿烂桃花?
幸福无语——果然还是美男才有“桃花朵朵开”的能耐啊。
“噗哩,小同桌,你皱什么眉头,”仁王歪着头,托起腮帮,在大家的注视下将话锋不客气地丢到了幸福的身上,毫不意外地为幸福惹来了浅仓桃和佐藤未莎略带惊讶及不忿的目光,“为什么戴眼镜。”
的确,在准备室里卸完妆后,幸福马上又重新戴上了那副才刚脱离了她一会儿的黑框大眼镜。
其实真要说的话,她也找不出一个确切的针对这个“为什么”的“因为……所以”模式答案。
于是,她不假思索地用两个字打发了仁王这个在语法角度而言错用了陈述语气来表达的疑问:“习惯。”
虽然只有短短两个字,但对于幸福而言,这就是最好也最真实的解释。
扫落了盘旋在头顶上的舞台照射灯的光芒,她还是她,那个在立海大里有名的“丑女校花”天守幸福。
“天守,你真的不要收回那个拜托吗?”中村丽奈的声音紧随着幸福的回答响起,“明明是你站出来帮了大家,为什么要那样拜托大家呢?”她听到仁王和幸福的对话后,不禁就想起了回到后台时幸福在所有见到她摘下眼镜的人面前的诚恳拜托——
在后台准备室中,男生们帮忙收拾被换下的戏服,女生们则忙着对着化妆镜用卸妆工具抹去精致的妆,恢复素颜状态。
幸福的妆因为时间有限所以化得很淡,因此她是最快在中村丽奈的帮忙下卸完妆的女生。
“我,有件事想拜托大家,”幸福面向众人,深呼吸,声音很轻,却不飘忽,“请不要说代替夏花上场的那个人是我。就当是……临时有位外校学生挺身相助。”
“为什么?”几乎是立刻地,大家听见了中村丽奈的反问。
幸福只是拿起放在化妆桌上的眼镜,戴上,然后坚定地、不容否决地说——
“我还是我,不需要有任何改变,也不想,有任何改变。所以,拜托了,大家。”
她深深地鞠了一躬。标准九十度的弯腰。任何在场的人都看得出她的诚意。
众人沉默半晌。没有人回答。
“好。”
幸福记得很清楚,她敬爱的班主任中村丽奈是这么代表在场的演员们回答她的。因为中村丽奈是二年A组学生天守幸福的班主任,也因为中村丽奈是一位值得信赖的好老师。
明天是新年放假前在学校上课的最后一天,幸福估计A组的同学们一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询问中村丽奈或者夏花的机会。
事先说好的话,她也便可以安心了。
假使有人再问她“为什么”或者“难道你不想摘下眼镜摆脱‘丑女校花’这个称号吗”类似问题的话,她想她会作出如下回答——
如果她说“完全不想”,那百分之百一定是骗人的。可是,她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而不想做出任何变动,所以她才毅然选择做回那个被称作“丑女校花”的自己,偶尔被人讽刺一下,也没关系。演出《灰公子》的大家能够接受她的异于常人,并不代表其他人也可以安然接受。至少,现在在学校里大家尚不会用看外星人降临地球一样的眼光去看她。
那是一种可以令人窒息、挥之不去的目光,她不想,也没有勇气再去触碰。
当她是一个没胆的胆小鬼也好,当她是逃避自己的问题也罢。
天守幸福,就是这样一个随遇而安、淡淡定定、对于人生没有什么很高要求的平凡普通的女生。
她想,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吃完蛋糕庆完功,中村丽奈不忘履行教师以及班主任的职责提醒作鸟兽散各自回家的众人明天还是要上学的。另一位班主任村上芹菜并不在场,她便一并连D组的真田、柳、柳生以及月岛琉生也提醒了。
走出温暖的蛋糕店,温度陡然下降了两至三个五度,身体即刻就受到寒风的无情侵袭。幸福打了一个冷颤,将脖子上的白色围巾围得更紧一些,随即走向停在蛋糕店门口的那辆越来越老旧的自行车。
解锁,骑上去,脚踩踏板,自行车前进。一系列动作熟悉流畅得有如行云流水。
然而骑着自行车缓缓离去的幸福遗憾地未能看见,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离去的无敌双打搭档。
“噗哩,比吕士,我家小同桌怎样?”仁王习惯性勾搭着柳生的脖子,脸上笑容意味不明,让人琢磨不透。
柳生优雅耸肩,不予置评。
“我觉得,不错。”仁王居然很诚实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虽然只有短短五个字。换做让丸井或者切原此刻代替柳生站在仁王身旁,就该产生一种将手探到仁王额头上看看他是不是发烧没吃药搞到烧坏脑袋的冲动了。
当然,柳生这枚绅士,说到底还是一枚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绅士。所以不要说付诸行动,就算是连这样的想法,他都没有。
“想要告白的话,直走抓住前方移动中的自行车,恕我这里不是恋爱告白练习地。”柳生帅气地双手插在校裤袋子当中,语气冷淡地对自家搭档提建议。
于是仁王不再说话,只是笑得狂妄邪气,依旧勾搭着表情冷漠的自家双打搭档的脖子,站立在黄昏时间冷得令人发抖的寒风中,偶尔不为所动地接受路过的女学生冒着粉红色泡泡的注目。
(4)
回到家吃过晚饭后,幸福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客厅里看新闻,而是早早地窝在房间里,给夏花拨电话。
“嘟——嘟——嘟——”
间隔相同的电流声有规律地在电话里头不停地重复。
持续了十秒。
“喂,丫头?”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称呼。熟悉的语调。
除了夏花,不做他想。
这样的熟悉在一刹那在幸福听来却是异常的感动。
“丫头?”见幸福没反应,电话那端的夏花便又唤了她一声。
“嗯,是我。”幸福浅浅地应道。
“……怎么了?”
“这个问题原封不动反弹给你。”
夏花愣了愣,用短暂的对话空白去理解幸福话里的意思。
“我很好,”一笔带过的夏花式精简回答,“话剧……还好吗?”
打电话之前,幸福就笃定了夏花一定会问起关于话剧的,所以她早就组织好了最简单易懂的语言准备向夏花解释。
经过幸福一番说明之后,夏花轻易地弄懂了在她“失踪”后,事情的核心走向。
“丫头,你……原来眼镜是……唉。那么,你真的确定浅仓桃和佐藤她们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
幸福轻笑。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她有正确的足够自信。
“不会,少一个丑女对她们来说,没有利益可得。”
学校里很多女生不都是这样的么?
宁愿多一个丑女在学校里让自己和朋友在私底下制造八卦,也不愿意看见一个明明平凡的女生胆敢和自己争这争那。
女生之间的恩恩怨怨,本来就是最无法可解的千古谜题。
然后。
又是大段大段的空白。电话里,只有沉默。
幸福没由来地想起了她曾经在某网页上看过的一句话——“真正的朋友不是话多得说不完,而是即使不说话,也不会觉得尴尬”。
她和夏花,多么幸运的,是这样真实的朋友。
“丫头,对不起……还有,谢谢你。真的……谢谢。”
“因为,你说过的——我们,是朋友啊。”
“……嗯……我知道……”
夏花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淡。淡到幸福几乎就要认定她是在边打瞌睡边聊电话。
“夏花?”于是幸福轻唤一声,试图去得到好友的回应。
“嗯,我在……我只是在想,我要怎么告诉你,我今天没说完的话。”
“诶?”
电话那端,夏花顿了顿。
“我今天说,我国中的三年,是在冰帝度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