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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苗疆地偏人稀,沿着那条小路一直走,果然看见了吊脚小楼落成的山村,据那位老人所说,这就应该是千骨寨了。景彻在寨子门口徘徊了一会儿,却有两个赤着脚的苗族少年持着长矛拦在了他的面前。景彻翻身下马,以中原的礼节报上名号,苗人少年互相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上前一步,仍拿长矛抵着景彻的胸口,另一名少年跑回寨子里去通报。
景彻面不改色地站着,视胸前长矛于无物,倒是让那拿着长矛的少年有些困惑起来。
大约是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之久,从千骨寨里才走出一名大汉出来,对少年喝止道:“巴业,放下,不许对客人无礼!”
景彻发现,这人头上的头饰比其他苗族族民的要多上许多,于是暗想,猜这人十有八九便是苗疆王。
“筑云庄的朋友,”苗疆王张开臂膀,朝着景彻走来,“中原的筑云庄,我听过,景公子定是中原的少年英才!”
景彻早就听说过异族天性淳朴,生来好客,今日一看,果不其然。他刚要抱拳行礼,却被苗疆王托住了臂膀,听他道:“来了就是朋友,中原的繁文缛节,咱们这里没有。”
原来今日恰逢苗族的花山节,踩花山是苗族传统节日,一般在农历正、二月间盛行踩山,源于青年男女的求爱活动,苗疆王在中原认识了不少朋友,此日都赶来参加这个节日,苗疆王以为景彻也是如此目的。节日期间,青年男女对歌、跳芦笙舞、寻求配偶;农老们则来到花场地交流生产经验,传授生产技术,祝愿五谷丰登。居于山区的苗民在节日内还要进行斗牛比赛。屏边的苗族还举办跳狮子和爬花杆的比赛。
千骨寨外一边是潺潺的流水,一边是高大巍峨的山川,寨子就坐落于山脚之下,靠着山川融水补给水源,如果沿着山路一直走,便会进入郁郁葱葱,仿佛四季常青的山林之中,山林之中,鸟兽鱼虫,什么都有。景彻这几年跑过不少地方,但看此处苗寨风情,自与别处不同。
景彻进了千骨寨,才得知今日寨内要摆一场盛宴,但凡寨子中的长老,亦或是如景彻一般外来的贵客,都安排在主寨内享用盛宴。
景彻本想探听百里芜弦的事情,这一下竟不知如何开口,也不好拒绝什么,只好在苗族少女的带领下,沐了浴,换了身当地风情的新衣服,接着来到了会场,试图找一个机会再向苗疆王阐明来意。
主寨外,男男女女欢声笑语,载歌载舞,互表心意。
赤着脚的苗族少女为景彻献上美酒,只不过他却在觥筹交错间有些不舒服,只不说话,面前的食物也是不怎么动。
“怎么,景公子是否是不习惯我们这儿的饮食?”苗疆王这才注意到这位沉默寡言的客人,问道。
景彻应道:“在下本就不喜多食,辜负了苗疆王的一番盛情,心中自是有万分歉意。”
哈哈笑了一阵,苗疆王又问:“中原人都是这样么?”
景彻皱眉,不解。
“说话一定要如此文绉绉的么?”苗疆王道,“可是我认识了一位朋友,却并非如此,他与我称兄道弟,言语间不羁得很,叫我喜欢。”
“人家就是这样,若是人人都和我一样,天下岂不是大乱。”
苗疆王正说着间,这时从门外走进一名男子,摇着扇子,二月里似乎是觉得热得不得了,一边喊着“又湿又闷”大步走了进来,接了苗疆王的话头,笑道。
景彻想,虽不知百里芜弦来千骨寨的原因,但苏念池果然没有骗他。不过,倘若苏念池知道自己是来杀百里芜弦的,又不知他该做何想了。
“老弟,你可来了,”苗疆王笑着站了起来,朝百里芜弦指了指身侧的位置,道,“你坐这儿可好。”
百里芜弦摇摇头,笑道:“那个位置是留给美人坐的,我坐过去未免太可惜了,我坐这儿就行。”说完,在景彻的身边坐下,朝景彻眯眼一笑,道:“景公子不介意吧?”
苗疆王倒也不觉得拂了面子,坐下去之后,问道:“老弟与景公子是旧相识?”
景彻不知如何回答,想难不成是要与百里芜弦在人前装一回好友,谁知百里芜弦忽然揽过景彻的腰,玩味地一笑,道:“什么旧相识,我们是老相好。”
就算景彻涵养再好,此刻也不免朝着百里芜弦怒目而视,刚想开口辩驳,却又听百里芜弦温柔问道:“小景,你怎么找我来了?”
“谁……”
“我知道不辞而别是我不好,你别再生气了,啊?”
那一声“啊”,语调轻扬,像是哄小孩子。
景彻脸上微微泛起红晕,眉眼里还是怒意十足:“你……”
“路上累了吧,看看,又瘦了,骨头都硌手了。”百里芜弦一边说着,一边手上还在景彻的腰上捏了捏。
景彻深深呼了口气,强压住心头的火气,只想,若不是这么多人在,自己此刻一定掰断百里芜弦的手,掐住他的脖子,立刻送他上西天。
“小景,你喜欢吃什么?”百里芜弦又问道。
“我……”
“这个好吃,你尝尝。”不等景彻说完,百里芜弦顺手从桌上拿过一个东西,大概是类似于馒头之类的,往景彻的嘴里一塞。景彻的眼睛瞪大,更是惊愕,按说两人本应是仇人关系,怎么他竟要在众人面前摆出一副亲昵的样子,难不成真的只是为了戏弄于他。不知这百里芜弦究竟在搞什么鬼,景彻只能叼着嘴里的东西,艰难地咬着,一动一动。
苗疆王撑着下巴,与其余众人一样,津津有味地看着二人,他知道中原里有不少人有断袖之癖,男人喜欢男人,现在见了,不惊讶,只觉得有趣。
好不容易咽下了嘴里的那个东西,噎得不行,景彻连忙喝了几口水,刚想质问百里芜弦,放在膝上的手却忽然被对方捏住。百里芜弦把景彻的手反过来,在他的掌心,用手指缓缓有力地写了一个字。
走。
缓缓收回手指,景彻觉得不对劲,但看宴席之上,百里芜弦仍是一副笑吟吟的样子,不知他究竟是何意。这时,又听见苗疆王对百里芜弦道:“老弟,你能来苗疆,我很高兴。”
百里芜弦的手捏住景彻的手,掌心出了汗,可面上,还是对苗疆王笑应着,端起了酒杯:“兄弟我也高兴,来,干!”
二人一饮而尽,苗疆王用袖子擦了擦嘴,道:“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赏赐,只要你说,只要我拿得出来。”
“大哥说笑了,我要的东西只有一样,大哥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苗疆王搂住身侧的苗族女子,笑道:“那个东西,大哥此时是真拿不出来,过了这阵儿,大哥再告诉你可好?”
百里芜弦应得爽快:“行,若是不行,兄弟我还会在这儿蹭吃蹭喝这么久么?”
“哈哈哈哈,”苗疆王又是一阵大笑,“我就是喜欢老弟你这个性子,倘若我有女儿,一定把女儿嫁给你,留你当我们苗疆的女婿,你说吧,金银财宝,你想要什么?”
百里芜弦想也没想,只将景彻揽得更紧,道:“我只要他。”
说完,百里芜弦看了眼景彻,景彻本来只当他是演戏开玩笑,谁知当对上他的眼睛,心脏竟然不知为何的漏跳了一拍,刹那间,好似是感动一般。
苗疆王一愣,继而笑道:“老弟果然是痴情种,行,今晚你们好好聚一聚,我下令不许旁人打扰。”
百里芜弦举酒,又饮下一杯,道:“多谢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