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离邦（1 / 1）

吊桥拉起，身后城门缓缓闭上，眼前大漠荒凉，朔风扑面。群马忽然止步，向天哀鸣。哭声随之大起，随行众人纷纷驻足，牵袖顿足，悲号震天，队伍一时大乱。

郑祁缓缓拔出剑来，对着城门遥遥示意：“辛将军，关好城门！敢有回头者，斩！”

云暗风急。宜嘉走下车来，茫然四望。天地辽阔，浩瀚苍茫。狂风蔽日，将她身上的大红披斗吹得猎猎作响，绚丽如火焰飘冉。她拢紧身上衣氅，回望关内，紧紧咬住下唇。

不远处一声马嘶，宜嘉转头，正看到糜胥嘿然冷笑，满脸不屑。

宜嘉心中一凛，凝神片刻，忽然放声道：“各位收声，听我一言。”

她语声清越，在狂风中听来仍是字字清晰。众人被她脸上的庄容所摄，猝然静默下来。宜嘉环视众人，缓缓道：“今日辞关出塞，从此家国万里。伤心悲戚，人之常情，我亦不免……但，天命已然如此，悲有何益？！若一路哀泣到底，徒为他人笑柄，于事何益？！此地此时，我与大家可以在此放声尽情，是为离乡之泣。过了今日今时，则再不许有断肠之声！——郑大人，借剑一用！”郑祁忙奉上剑去，宜嘉举剑在手，神色凛然：“有违此令者，必如此指，以血见罚！”寒光一闪，左手食指鲜血涌出，如连珠般滴落黄土中，溅出数朵血艳红花。

四野哭声顿止，宜嘉还剑归鞘，回转身来，向着关内，庄容下拜。城头辛翱大惊失色，忙和守城众人一同跪下。城下众人也纷纷跪倒，向着中原方向顿首哭号。

糜胥听罢身边通译传言，一楞之下，眼中不禁有几分钦佩之色，只是那神色转瞬即没，他冷哼一声，扬鞭策马，驰骋而去。

宜嘉三拜即起，迅疾转身，昂起头来：“郑大人，我们起程吧！”

白马如风，卷起一道黄尘。身后两匹快马紧追不舍。右边那人一手持缰，一手揉眼，口中尚在大声埋怨：“老程你，就是心软！好不容易追上他，你又让他跑脱了。走前侯爷暴跳如雷，你转头就忘！这下好了，限期内带不回他，看你如何交代？！”

程全打马如飞，口中尤在分辩：“你看世子的样子，能硬拉的住他吗？逼急了，只怕是要出人命！”

“算拉，你老哥我还不知道……要不是你心软，世子这次大婚前，能那么容易逃出来？这下闹的……”

程全转过脸来，在杜和马屁股上狠狠抽了一记：“胡说！胡说！”

城门铁闭。回风前蹄腾空，人立而起。施尧双目血红，拔剑指住门边兵士：“开城门！”

那士兵被他的神情吓的呆了，抖抖簌簌，真的要去摸钥匙。城门上辛翱厉声断喝：“大胆！什么人？！”持剑奔下城楼来。

施尧一言不发，跳下马，劈手去夺钥匙。身后程全杜和已双双赶到，翻身下马，紧紧箍住他的肩膀。辛翱一挥手，层层士兵持枪擎剑，紧紧围列在城门前。施尧四下一望，废然长叹，甩开程全杜和及面前阻挡的几个兵士，转身冲上城门。

辛翱大怒，指挥众人围住程全杜和，自己拔剑就要冲上。倒在地上的一个兵卒忽然大喊：“程爷？程爷！辛将军，先别动手，这是……程爷他们，是京城里来的……”

程全正在暗暗叫苦，闻声望去，地上那兵士依稀有几分面熟，一时来不及多想，放声大喊：“这位将军，我们是京城博安侯府的人，城上人是侯府世子，今上的、今上公主的，夫婿。”

那兵卒翻身跳起：“是了，是了，那是小侯爷！程爷还记得我不？春天的时候，在山上，您让我带着，去给小侯爷找治蛇咬的药……”

辛翱一楞，手中剑垂了下来，施尧一跃而过，奔到城垛边上，探身而望。

大漠深处，烟尘滚滚，一行人马渐行渐远，转眼已消失在天尽头。

风过耳，苍穹呜咽有声。施尧忽然安静下来，心中空白一片，只有一个声音在胸口汹汹滚滚，越来越清晰：“宜嘉，总有一日，我要亲自接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