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七回 古亦风的疑惑（1 / 1）
郦四娘忙唤来刚进了大堂的钱银，吩咐道：“你去让童木给丁号房的步姑娘提桶热水去。”
“哎！你等等！”钱银转身欲走，郦四娘突又想起什么，忙唤道，“还是让他烧水就好，你提进去吧。步姑娘全身的衣裳都湿透了，他去，不合适。”
钱银点点头：“是啊！他一个小男孩，很多事情都不知道，又不会看人眼色，若是问了什么不该问的，可就尴尬了。”
“是啊！是啊！”郦四娘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所以你去最合适不过了。”
钱银眼睛一眨，忙道：“娴儿，你可别想歪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扑哧！”郦四娘笑了出声，继而将钱银向一旁推去，“好了！好了！我跟你开玩笑呢！快去吧！我也得走了，要给步姑娘买身衣裳去。”
“扣扣……”的敲门声传来，步晓鸢打开门来，却见曾在楼下见过的伙计正站在门外，两手各提着一只木桶，正腾腾地冒着热气。
“步姑娘！小的是给您送热水来的！掌柜的说您需要沐浴。”钱银低头道。
步晓鸢稍稍后退一步让开：“你们掌柜的有心了。”
“步姑娘说哪里话。既然进了银烟客栈，就是我们的上宾。让客人满意是我们该做的。”钱银动作麻利地将两桶水提了进去，倒进屋内屏风后的浴桶内，道，“步姑娘请先沐浴，我们掌柜的已经出门去给姑娘买衣裳了，一会儿便好，请姑娘不用担心。”
步晓鸢见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抬起过头，不由问道：“你怎么不抬起头来？之前我看见你，也没见你将头低成这样啊？”
“掌柜的交代过，步姑娘衣衫尽湿，要小的注意礼节，不可冒犯了姑娘。”钱银依旧低着头，“若是姑娘没什么吩咐了，小的这就告退了！”
“替我谢谢你们掌柜的，难为她想的如此周到。这点碎银子你拿着吧。”步晓鸢递给他一块碎银子，便欲将门关上。
可是——
“师……小鸢？”钱银正待转身，便听到一个清朗的声音，眼角的余光瞥到一袭青色衣衫正站在丙号房门外向这边看来。
“小鸢，你怎么弄成了这样？你从小身体就不好，常常感冒生病，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呢？这是怎么弄的？啊？”
步晓鸢看着紧张地冲过来，拉住她上下打量的古亦风，冷笑道：“怎么，现在竟连‘师妹’都不敢叫了吗？还是，不愿叫？”
“小鸢，你别这样。师父不希望筠山太过引人注意，所以要我们不可在人前暴露身份，这你也是知道的呀。”古亦风耐心道，依旧不放心地打量着步晓鸢。
步晓鸢微一用力，挣开了古亦风的双手，转过身去：“既然如此，不如干脆不要见面，岂不更加安全。”
“小鸢，你怎么还在生我的气啊？刚刚在河边，我们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我是真心地想要娶你的，你……”
“够了！”步晓鸢猛地转过身来，面纱下的眼睛努力地大睁着，“我是绝对不会因为那样的理由嫁给你的！你我心里都很清楚，那天晚上我们之间什么事都没发生，不是吗？所谓对我负责，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古亦风不解道：“小鸢，你太固执了！我的心里，是有你的呀！为了什么，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只要我对你好，给你幸福，不就是最好的结果了吗？小鸢，你不相信我吗？我是真心要娶你的，不是因为师父的逼迫啊！”
“我知道，你是个负责任的人，你是主动想要承担这个责任的，是吗？可是，”步晓鸢深吸口气，冷笑道，“我步晓鸢还没有到嫁不出去的地步！就算是终生不嫁，孤独老死，也绝对不会因为那样的理由而把自己随随便便地交出去的！即便是我喜欢的人，也不行！”
“你……你说什么？喜……”古亦风怔愣地重复道，平生第一次发觉自己的脑子不太够用了。
步晓鸢慌乱地想要伸手捂住嘴巴，甚至先要将刚刚脱口而出的那句话，那个词吞回去。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懊恼无用。
她只好冷冷一笑，强作镇定地补充道：“更何况，你不是。”
接着，在古亦风还没有任何反应之前，她便伸出手去，快速地将古亦风猛地一推，便对着他砰“的关上了房门。
她背靠着房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过了好久，心跳声才终于回复平静。正要离开，却突然听到了古亦风的声音。
“箐儿，你怎么在这里？”
“主子，我是来请主子示下的，我们是否明日便要启程，赶往慕容山庄？”这是古亦风身边的那个曾在路上拦住过步晓鸢的随从的声音。
古亦风的声音立刻传来：“再等等吧……啊！我是说，再休息两天吧！慕容山庄已经不远了，让大家休息一番再走不迟。我看这阳关县虽小，风景却还不错，就再留两天吧。”
“风景？嗯……是！”狄管家颇为不解地嘀咕着，声音越来越小，古亦风的脚步声犹豫了很久，终于也渐渐消失。
步晓鸢又站了片刻，方走到屏风后，刚要伸手试试水温，便传来敲门声。
她犹豫片刻，还是走去开了门，见了门外之人，心里顿时一松，却又有些失落。
“步姑娘，这是我刚才从外面买回来的衣裙，和一顶纱帽。因为见步姑娘一身的紫衣，所以挑了这件，不知道步姑娘喜不喜欢。找来的零钱都在这只钱袋里，请步姑娘点点，一并收下。”郦四娘详细道，仿佛对于刚才这里所发生的事，丝毫不知。
步晓鸢指了指身后的软榻：“不用了，就放那里吧。”
“是！”郦四娘进去将衣服放好，钱袋则放在衣服之上，“步姑娘请沐浴吧。湿衣服穿久了，会不舒服的，该换的时候，就换了吧。”
步晓鸢身躯一震，立刻回头看了眼郦四娘，却见她正神色自若地整理着衣服和钱袋。于是便点了点头：“谢谢四娘提醒。”
“哎，四娘等等！”
郦四娘正要将门关上，却被步晓鸢喊住了：“步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劳烦你，再提一桶热水上来。”步晓鸢道。
郦四娘点了点头，笑道：“步姑娘好主意！四娘这就下去吩咐！”
步晓鸢关上房门，走到屏风后，缓缓脱去了身上的衣服，走入水中。温暖的热气立刻把她包围起来，她放松地叹了口气。
闭上眼睛，向后靠去。她想起了下午的境遇。
原本只是想要四处走走的，不想却来到了阳关县郊的一条小河边。看着河边依依垂柳，她的思绪便立刻飘散开来，飘到那个散发着酒香，散发着甜蜜味道的晚上。
那个晚上，有山，有水，有柳枝，有草地，有酒，还有……师兄。
那样的痛快，那样的放肆，那样的甜蜜，那样的幸福。满足，不舍，憧憬，希望，所有的感情，都那么的纯粹，那么的值得人珍藏起来，事后再小心地取出，慢慢回味。
“师妹？”
步晓鸢心里一惊，回过头来，却见到了那样一张熟悉的脸孔。
起初的震惊过后，便是后知后觉。既然都打听到了他近日的行踪，知道了他要去慕容山庄，又打听到了阳关县便位与他将要经过的路线上，没可能会想不到他会来此啊！没想到。素来被师父夸赞头脑聪慧过人的她，也有犯这种差劲的错误的时候。
“师妹？真的是你？”古亦风大步走来，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步晓鸢看了他一眼，转身便跑。
“师妹！师妹！为什么要跑？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吗？”古亦风运起轻功，将仓促间竟迈开两腿逃跑的步晓鸢给拦了下来。
步晓鸢转过身去，背对着古亦风：“你不要同我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
“师妹，你说什么呢！咱俩从小在山里一起长大，什么时候忌讳过这个？”古亦风笑道，顿了顿，他又问道，“师妹，你还没有想通吗？”
步晓鸢轻笑一声：“想通？我从来都没有不通过啊。一直没有想通的，是师兄你。”
“师妹，你……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一直都很是要好，此次我提出迎娶你为妻，虽为负责，却也并无无多少勉强啊。况且，”古亦风将步晓鸢的身子转过来，直视着她的眼睛，“师兄为人如何，你最清楚，又为何要提出如此奇怪的要求呢？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我是最了解你的人，可是这一次，我的确是不懂了。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呢，师妹？”
“师兄，你的意思，我很清楚。你要娶我，不仅因为你要负责任，还因为你以为，我们都没有心上人，所以你可以，也愿意一辈子的照顾我，疼惜我，给我幸福的生活。”步晓鸢看着古亦风，问道，“是这样不是？”
“是！那有什么错呢？我们明明彼此喜欢，又有师父为我们作主，这真是天赐的姻缘，你却……”古亦风不解道。
步晓鸢笑着接过他的话：“我却提出了那样一个异想天开的要求，是不是？”
古亦风没有说话，可是这显而易见的默认还是刺得步晓鸢心里一痛。
“师兄，你要到什么时候，才会明白我的用意呢？如果你能明白，并且接受了它，”她轻笑着转过身去，低低地一叹，“等到那一天，或许就是我们成亲的时候了吧。”
后一句话，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只有自己一个人能听得见，因为，那是她自己也不相信会有的，幸福。
睁开眼睛，步晓鸢的心里一片沉静。
“没有什么好担心烦恼的。”她自语道，“我会在师兄爱上别的女人之前完成我的目标的！”
“叩！叩叩！”
“谁？”步晓鸢开口问道，同时手上不急不徐地将最后一件衣裙上的带子系好。
门外传来钱银的声音：“小的客栈跑堂小钱，给姑娘送饭来了。姑娘之前点的饭菜还没来得及上，您就出去了。虽说您之前已经吃了点东西，可是掌柜的看您一身都湿了，就让小的把您先前点的东西给送了上来，另外还给您加了道热汤，算是小店赠送的。”
“进来吧。”步晓鸢理了理微有些湿的秀发，便去开了门。
钱银向步晓鸢行了一礼，便端着托盘进了门，将东西一一摆在桌上，笑道：“姑娘请用饭。如果有什么别的需要，也请告诉小的，小的这就为您准备。”
“不用了。替我谢谢你们掌柜的，劳她费心了。”步晓鸢淡淡道，“这里没什么事了，你且下去吧。”
“是！”钱银行了一礼，倒退着出了房间，“姑娘吃完了，只消在窗口上向下喊一声，小的自会上来收拾，不必再下去了。”
说完，他便关上了房门。
步晓鸢看着关闭的房门，笑了笑。
看着桌上丰盛的饭菜，她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这么一家小小的客栈，又坐落在这么偏僻的地方，竟然也会这么闻名远近，客似云来。
这掌柜的对待客人如此周到，件件事都设想的详详细细，可谓是无微不至，对于所有的客人名姓她都能牢记于心，所有的客人喜好她也都仔细观察，做到了如指掌，如此一来，即便是客人自己没有想到的东西，她也能替你周全到了，这种待遇，对于长年走南闯北的生意人和每每风餐露宿的江湖人来说，实在是难得极了。在这样的客栈投宿，想要觉得不舒适，恐怕都不容易。偏偏价钱又公道，待人又和气，怎能不能吸引这如云的客人？
看着桌上的旧砂锅，步晓鸢觉得自己好像在哪见过似的，异常熟悉。回想这些天来所住的客栈，全都是一样的招待，哪里有这样的东西？
步晓鸢理了理发梢，同时看着桌上的砂锅仔细回忆着……在哪里呢？唔……是了！这砂锅和师父的很是相像呢！
在出了那件事之前，师父就常常用那只斑驳的紫砂锅给她和师兄褒汤，各种各样的汤。山里什么动物都有，只是师父却不许他们常常打猎，说是担心猎得太多，会绝了山中的元气，所以他们每次喝到香香的猪肉汤，野鸡汤，就特别感谢师父。而每过一段时间，师父也会背着野猪和X子去山下换些衣物和粮食。每当这时，步晓鸢和师兄就会在山上翘首以待，等着师父和那些生活必需品一起带回来的大块的牛肉。因此，在步晓鸢的心里，早早地就形成了这样一种看法，那就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是牛肉。而世界上最好的锅，就是用来炖牛肉的紫砂锅了！
下山后，她见过许许多多的厨具，也尝过形形□□的美食，可是心里始终忘不了的，依旧只有那普普通通的旧砂锅，小牛肉。
“哇！”步晓鸢几乎忍不住地惊呼一声，“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这是客栈吗？这真的只是一间普普通通的客栈吗？天哪！这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的？哦！我真是太意外了！”
房间里独自一人的步晓鸢脱掉了纱帽，激动地一个箭步便坐到了桌前，大口大口地吸着气，贪婪地闻着锅里的香气。
接着，她看也不看别的碗碟，便将它们统统推到一边，将那只砂锅拉到近前，拿起锅里的大勺子便舀出一棵牛肉丸子，也不吹一吹，便放进了嘴里，立刻被烫得直吸气，却依旧笑容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