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回 一年后的重逢(1 / 1)
松阳大道上,烈日炎炎。路人们纷纷加快了脚步,希望在被这无情的太阳晒成人干之前能够到达目的地,或者是找到个遮荫的地方避一避。就在这样的时候,突然从路的一头传来了阵阵轰隆声,路人们立刻不约而同地避让到了路边的田梗下。一个反应不及的年轻人一个恍神间,便被身旁的一个热心的老伯给拉了下去。一同被那老伯拉下去的,还有另一个身着紫衣头戴纱帽的姑娘。
年轻人英气的眉毛挑了挑,刚要开口说话,那老伯便将食指竖了起来,比了个安静的手势。年轻人虽然奇怪,却也只好嘟囔着“入乡随俗”,闭了嘴。
路的尽头突然传来滚滚青烟,随之而来的是节奏协调,步骤整齐的马蹄声。数十只马蹄整齐地踏在地上,响亮的“得得”声远远地传来,气势磅礴。
“哼!好招摇啊!”年轻人不耐地冷哼了一声,不屑之情,溢于言表。
一旁的老伯忙瞪了年轻人一眼低声道:“年轻人,说话轻点声,若是叫人听见了,我们可就都没命了!那可是唤风谷的人!今天刚从附近的城镇传来的消息,要大伙儿最近当心着点,免得刀剑无眼哪!”
“哼!不过是个招摇过市的小小门派罢了,有什么可怕的!”那个一直没有说话的紫衣女子突然开口道。说罢,她不待周围的人说话,便飞身出了田梗,来到了大路的中央。紫衣飘飘,宛如仙子,只是她双眸中的冷傲直直地透过纱帽而出,叫人不敢直视,给她神秘的身份凭添了一丝邪魅之气。
躲在一旁的路人皆惊奇地看着她翩翩落在路中的身影,讶异得嘴都合不上。拉她下去的老伯擦了擦额上的汗,叹息了一声,有些后悔拉那个姑娘下来了。现在看来,自己根本没有拉她躲避的必要嘛。若是因为此举而得罪了那个看起来很厉害的姑娘,实在是得不偿失啊!
青烟渐渐近了,隐约间可以看到几匹健壮的马的上半身。它们的头部在滚滚烟尘中渐渐清晰,只是下身的马蹄却还埋没在滚滚浓烟之中。
那老伯眯起眼睛,看着马头后面若隐若现的车厢,心里暗暗猜测着车厢里的人物,该是怎生模样。当然,这好奇,他也只敢放在肚里想一想罢了,是半点都不敢流露出来的。
“前方何人挡道,还不让开!”马车渐渐近了。前方开路的几匹马上,一个小伙子喝道,他身上一袭蓝色衣袍,在周围一色的青衫中尤其醒目,喝斥的同时挥动马鞭,速度丝毫没有放慢!
那身着紫色衣裙的女子却丝毫不为所动,依旧垂手而立,站在松阳大道正中央,眸光清冷地看着渐渐逼近的车队。
马队近了,又近了。路边的行人皆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这一幕突然发生的怪异事件。
在马蹄即将踏上紫色的身影时,几乎所有路人都在预料到的惊呼痛叫来临之前闭上了眼睛。
意料中的惨叫并未响起,耳边充斥着马儿的嘶鸣。路人提心吊胆地睁开眼睛,却只看见了一末飞扬的紫色在空中一闪而过,旋即消失在了停下的马车中。
马队已将马车层层围住,马上之人动作一致,皆执剑拧眉,满面不甘。
人群静了下来。路人们继续小心地控制着呼吸,希望自己不会引起路上那些身携兵器之人的注意,同时却也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小心地向上窥视着。
马儿不安的踏着蹄子,马上的人也不安地举着剑,却因为没有得到命令而不敢妄动。
已经停止前行的马车里久久没有丝毫动静。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了,凝神戒备的那些人的表情依旧没有丝毫变化。
为首一人右手举起,正待挥下,马车却突然发出一声轰鸣,眨眼的功夫,车轮、车厢四散碎开,片片木屑飞起,落在马上、地上,和路边躲着的人们身上。
“啊!”一个路人被忽然从天而降的“不明物体”唬了一跳,不由得惊呼出声。
一旁的人皆被他吓了一跳,纷纷向旁边避让开来,生怕他惹怒了路上的人,惹来杀生之祸,从而殃及池鱼。
幸而路上所有人的目光皆被那随着车厢碎裂而飞出马车的身影所吸引,没有一人分心旁骛,看向那个被殃及到的路人。
之前拉过紫衣姑娘的那老伯顺着马上那些人的视线向上望去,却见空中一左一右“漂浮”着两个衣袂飘舞的身影。一白一紫,一男一女。男子神俊不凡,婉若人间天神,女子身姿婥绰约,恍如脱俗仙子。两人一个执剑而望,一个扬鞭侧立,实在是美得不似凡间之相。
“你输了。”男子的声音清朗。
“不错。”女子的声音灵动。
白色身影不动,却开口道:“跟我走吧!何必如此固执?”
紫衣姑娘静立不动,亦不说话。
两人再度陷入沉默,良久。
就在老伯几乎忍不住要伸手去拍那恐已在他脸上驻足一刻钟有余的蚊子时,白色身影终于开了口:“既如此,我等着你。”
紫色身影微微一僵,继而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再不多言。
白衣男子跃上一名青衣随从牵来的白马,扬鞭一挥,马儿直立嘶鸣,继而大步向前奔去。身后的随从们纷纷跟上,留下一路青烟。
紫衣女子看着青烟消失的方向,静静的,仿佛要在这荒凉炎热的道路上,站到地老天荒一般,没有丝毫移动的迹象。
然而,当最后一缕烟尘也消失在老伯的视野中后,他睁开眼来,却见刚才还不甚“热闹”的松阳大道上,空无一人。那紫色的身影仿佛凭空消失一般,遍寻不着,就好像,从来都不曾出现过似的。
老伯捏死了在自己脸上吃饱喝足的蚊子后便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又活动了活动手脚。正要上路时,一旁的一个皮肤白皙的年轻人道:“爹,你就这样走了?”
“那还要怎样?再不走,等到卖完这些野味时天都黑了,还怎么赶得及回去!”说着,老伯从一旁的田梗里翻出刚才慌乱中掉到地上的箩筐,捡起四散的野兔野鸡等等,全都拍打干净了放好,又转身对一旁愣着的年轻人道,“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找看扁担掉哪了。”
“爹……您就真不怕?”皮肤白皙的年轻人将扁担递给了老伯,犹豫着问道。
老伯瞪了他一眼,怒道:“还不把扁担担着抓紧时间赶路!怎么那么多话?怕?我当然怕了!可是怕顶个……用啊!人都走了,难道你还要在这里等着他们回来吗!真是光长个子不长脑子!还不快走!”
年轻人挠了挠脑袋,在周围人嘻笑的氛围中小声嘟囔道:“这当着人面儿,还这么骂我,真是……我好歹也是个县令嘛!”
“你在说什么!”老伯将第三个筐背在身上,转身问道。
年轻人慌忙担起扁担向前走去,同时坚决地摇头道:“没……没说什么啊。爹,您听错了。”
“哼!臭小子!不要说你只是个小小的县令而已,就算是当上了宰相,下午没事也还得帮你爹我上市集卖野味!你有再大能耐,那也是我儿子!”老伯笑骂。
年轻人脚步稍缓,等着老伯赶上前去,才开口道:“可是,爹,您为什么就是不愿搬到城里来住呢?儿子我现在好歹食朝廷俸禄,端的是铁饭碗,虽然不过是个七品小官儿,可是也绝对可以让您衣食无忧地安心养老了啊!您根本没有必要继续待在山里,每天上山打猎那么辛苦了。”
“哼!搬来城里?搬来城里做什么?每天盼吃等死吗?我可过不惯那种日子!你爹我啊,打了几十年的猎,早就习惯了。若是一天不上山啊,这浑身的骨头就都痒痒的不自在。况且,”老伯叹了口气,看了看天边正缓缓坠落的太阳,道,“我和你娘一起过了大半辈子,离她太远,我不舒服。”
一路再无别话,这对父子就和别的路人一起,进了城,一切,仿佛都回到了以往平淡的每一天。
到了傍晚,老伯的野味终于卖完。年轻人正在帮着父亲收摊时,天却突然下起雨来。
刚起身欲走的年轻人顿了顿脚步,对老伯道:“爹,看这雨来势汹汹,怕是一时也停不了。况且现在光线太差,山路又滑,实在是不便回家。不如就在儿子府里歇息一夜,明天再回吧?”
“也好!”老伯点点头,正要随儿子往回走,却不妨被扑面而来的一个人影吓了一跳,幸而一旁的年轻人手快,立刻扶住了老伯的腰,才避免了老伯摔倒在地。
“爹,您还好吧?有没有扭到哪里?需要去医馆看大夫吗?”待到老伯稳住了身体,年轻人立刻转身上下检查起老伯来,待到确认无事,方松了口气。
老伯摇摇头:“这城里什么都好,就是人太多,乱!再加上这里的年轻人啊,就是不知道‘稳妥’二字,就更是混乱了。章儿啊,你既任县令,这大大小小的案子,怕也不少吧?虽然断案要紧,可是也不要太过疏忽了自个儿的身子,知道吗?”
“是!是!儿子知道了!”年轻人摇摇头,无奈道,“爹!儿子早就已经长大了,不仅可以照顾好自己,还可以供养爹哪!您就别再唠叨了!若是实在不放心,就搬来和儿子一起住嘛!若是不然,您就放下您的担心,自去过您逍遥快活的日子就好啦!”
正说着,不防前面又匆匆走来一个女子。年轻人一眼便认出,那就是之前来城里时,路上遇到过的那个神秘的紫衣姑娘。
正要擦肩而过之时,不防那女子突然伸出手来,轻轻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年轻人立刻浑身一僵,紧张地转过头去,却始终不敢直视那姑娘明亮的眼睛。
“这位公子,请问银烟客栈怎么走?”紫衣女子开口了,声音轻柔,虽然依旧淡淡的,却也没了之前的冷傲,叫年轻人松了口气。
大约是等得有些不耐了,紫衣姑娘道:“怎么,公子不知道吗?”
“啊!不!知道!当然知道!”年轻人忙道,“姑娘只管顺着这条路向前走,走到头之后便向左转,第二家便是了。”
“多谢!”紫衣女子拱了拱手,便走了。
年轻人想要往前走,脚却不听使唤地停留在原地,脑海里全是那个紫衣飘飘的身影,鼻端还萦绕着那女子身上所散发着的幽幽香气。
阳关县虽然名字好听,可是去过的人都知道,那里不过是个极其不起眼的小县罢了,一年三百六十天,从来也没出过什么大事儿。至于阳关县中心的那条叫做“阳关道”的的街道,就更是名不符实的典型了!那样一条破旧的街道,一端连着护城河——一条小小的绕着半个县城缓缓流动的小溪;一端连着通往京城的大道——其实是通往附近的大城的马车道;中间便是县衙所在地了。县衙周围则是一些状师摆摊的聚集地了。
不错!就是摆摊!虽说状师历来都是极其吃香的,可是在阳关县却绝非如此!你想啊!阳关县就那么大点地方那么点人,即便是出了什么事儿,也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谁还用得着请状师啊!因此,在阳关县,最没有前途不被看好的,就是状师了!
虽说只是个偏僻的小县,却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县里茶楼酒肆,布荘粮店皆是应有尽有,就连客栈,也有一家,专为来往的商旅提供一个吃食住宿的地方。
县里的人都知道,银烟客栈的老板娘是个年方二八的妙龄女子,却梳着少妇髻,身段窈窕,面容清秀,嗓音甜美,性格爽朗,为人也是极好的。只是见过她的人却都会不约而同地想到另一个词——“泼辣”。即便如此,这样一个美人开的客栈,它也是足够吸引来往商旅绕上小半天的路过来一见的。况且,这里的客房和老板娘的菜食,却也是实实在在的好吃。因此,附近来往的商旅们在阳关县停留的越来越多,越来越久,客栈的生意也就蒸蒸日上,连带得阳关县也日渐热闹了许多。
这天晚上,老伯来到了自己的儿子,阳关县令刘章的府邸暂住。
“只是暂住而已,”老伯坚持着,绝不许儿子过多地布置,只是简单地将府里的客房收拾了一番便罢。
“爹,您看看,还满意吗?若是哪里不好,我再叫人收拾。”年轻人道,略显局促地看着老伯。
老伯摆摆手,笑道:“不必麻烦了。不过略住一晚罢了,就这样很好。”
“大人!晚饭已经好了,请去大厅用饭。”门外一个小男孩道。
老伯看了看那孩子一身的随从打扮,道:“怎么,章儿,你身边还买了人伺候?”
“不是的,爹!”年轻人,即是阳关县令刘章见老伯的眉头微微蹙起,忙解释道,“爹,这孩子不是孩儿买下的。只是我刚赴任时,路上捡的,孩儿看他可怜,就收留了他,并不是爹您想的那样。”
“既然收留了,就该好好待人家!你一个读书人,念了那么多的圣贤书,怎么竟能做出这种趁人之危,欺侮弱小之事?爹真是没想到啊!入仕不到两年,你居然也沾染了那些官场上的污风秽气,贪图奢侈享受了!那也罢了,你……你竟还让这么小的孩子跟在身边服侍你!章儿,你真是太叫爹失望了!”老伯一甩手,竟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