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凤舞九天（1 / 1）
是夜，翎若居然破天荒的留住下来。我张罗着庭院的灯火与暖炉，见脂砚斋里二人持久站立，不懂谈些什么。我偶尔路过好奇的探过头去，本是有些眉目紧张的模样，一见我来翎若竟然自得的搂过饮雪道：“看什么看，接下去是你不准看的了。”
饮雪也不推脱，对我淡淡一笑，“阿紫，你先去休息吧，这里不用照顾了。”
我也不好奇他们俩究竟在做什么，看或不看，你们的事就在那里，早是铁板钉钉的事实了，要说没什么我才好奇呢！
我用燃火术控制好所有的火炉之后，觉得有些累了便伸了个懒腰向我的院子走去。
忽然听闻一阵琴音，轻声得很，但还是被我捕捉到。听着像是白日里饮雪弹的那支曲子，只不过比起饮雪来，弹得更有神韵。我自然知晓饮雪的弹琴功底有多好，整个仙界找不出比他更在行的。弹得比他好的，不用说，自然是六指琴魔。
我寻着琴音的踪迹而去，只觉得那音调如泣如诉，好不幽怨。想来泓琴就在碧沉苑中，不知为何没来见见主人。
琴身忽缓忽急，我的脚步也不受控制的快快慢慢，忽地那琴声回旋婉转，我原地转过，头脑昏昏沉沉，再走几步竟是晕得要跌倒，连忙扶过花林间的树木。琴声再起，像是召唤一样让我提裙追随远去。
走了很久，琴声还未停止，我却找到了弹琴的人。他坐于一株花树之下，梨花的雪白映衬着他玄色衣袍，看起来甚是舒服，见我来到，也是惊愕起身，似有欢喜，“是你。”
我敲打着自己的脑袋，努力让自己清醒些，道：“你弹的是什么，我被它一路拉扯着过来了。”
他一顿，手指轻轻触摸一根弦，“抱歉，弹出的是魔音，可能扰了你的元神。”
我看他并非故意，而且我本意也是来找他，便笑着说没什么，好奇问道：“你是来找上仙的吗？”
泓琴一身孤傲的站在我三步之遥，夜里的风有些大，将他的衣袍吹起，也是吹乱我额前的刘海，“不，我不找他，找你。”
“找我做什么？要我帮忙吗，上回你给我《昆仑志》，我还没好好答谢你呢！”我不以为然。
他的手依旧抚着琴身，我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瞥过一眼，惊叹道：“真的有八根弦！”我撩起衣裙跨一步走到他跟前，有些小心翼翼道：“我可以摸摸吗？”
他微笑，“当然。”
我抚过八根琴弦，流泻出一点美妙的声音，却是不怎么和谐，他道：“一般人都不会操纵这第八根弦。”
我对琴艺算是一窍不通，更别说弹什么八弦琴了，七弦琴在我手里也能弹得跟魔音一样难听。我这样说着，忽然觉得不对劲，连忙又改口道：“不是不是，你的魔音很好听，我是说——我一直以为魔音是很难听的乐声。”
真是才惭愧了，居然不小心拐弯骂了他，我无语的揪着自己的裙子，对他傻气的一笑，但愿他能大人不记小人过。
他侧头低着看我，我羞愧捂住自己的脸，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惹怒了魔该怎么办？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手下拨开几个音符，却是说道：“我听饮雪说，你的凤舞九天跳得不错。”
我恶寒，那凤舞九天不就是那日我在瑶池仙会上的舞蹈吗？当时本该是领舞的出尽风头，偏偏我一分神，差点酿成大祸。还好我御风熟稔，不然肯定一夜成名。可见饮雪也是评价不错，想来我的御风术还是首屈一指，开心道：“真的吗？”
泓琴像是没听到我说话一样，又是凝视着我开口，他说得太过轻声，风又是有点大，让我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能不能再跳一次给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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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的是疑问句，偏偏口气这么陈述化，好像我不跳就对不起他一样。本想说今天看书累了来拒绝，但看他已经抚琴，便知晓我是没有理由推脱了，只好挥过衣袖，转身三步轻晃而过，迈开舞步。
他用八弦琴独奏《凤舞九天》，比起之前瑶池仙会上编钟礼乐的恢弘壮阔竟是更加悠扬久远。他弹得好，我也不想草草了事，只得忍了白天的劳累，屏气凝神、专心致志的挥舞起来。
但不知，书籍乃我天生死敌，我一看几页便会头昏脑胀，全身不适，今日一连看了几百页枯燥无味的记录，这会儿跳起舞来竟有一种头重脚轻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不好，明明觉得自己就要飞身上天，偏偏脑袋重的不可思议，就要把自己压垮。
我手臂轻旋，四十五度望向斜空，逆风而起，挥身直上。八弦琴声与生俱来带着一种魔力，它弹奏出的凤舞九天能指引我舞步，指引我飞升。琴声婉转，重勾劈托，步步到位，声声绝唱。无论扫摇还是刮奏、泛音，均是一气呵成，没有半点不协调。原本需要多重乐声合奏而起的效果，在第八根弦的引导下，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若不是亲眼所见，我肯定不会相信这样的四手联弹之感。
我惊奇的瞥过，一眼看到那隔着半尺低空的眼眸。
目光深沉，如水流淌；又是炙热，像火燃过。我的瞳孔莫名睁大一分，连忙垂了视线，将精神全都贯注到琴声的节奏上。
然则，这琴声带着无限哀伤，起先的时候只是一点，而后越发浓重，竟是一发不可收拾。琴声沉重，我的思想感情身躯，也跟着慢慢沉重起来，直至难以负荷。终是觉得脑子一重，整个人便失去控制的直坠下去。
如我所愿，没有摔地。
落在泓琴的臂弯里，我扶着脑袋正要说一句太累闪人的话，一睁开眼却是注视到一双神情期许的眼眸。难以置信的看着他的黑色衣袍瞬间退成雪白，整个人变得儒雅温柔，更别说他眼神里绽放的柔软思恋，看起来就跟时光倒退一样神奇，我居然看到了上万年前的六指琴仙！
因为进入过晴雪的敦煌画境，泓琴此刻的神情与当初他在魔宫初遇晴雪时的一模一样，惊艳之后是痴醉。
我连忙一掌推开他，不由自主的捂住自己的左脸，吞吞吐吐道：“我…我不是她。”
他执意拉过我的手，忽地一用力便是将我拉到他跟前抱紧，“不，你是！”他道，“你转世了，你忘记了，可是我全都记得，记得清清楚楚！”他的声线如此伤怀偏执，“你说你来世要变成四尾紫鸢的，我不会认错…晴雪…”
我只觉得这个拥抱把我胸腔里的最后一口气都要闷出来了，扶着他的肩膀咳嗽，道：“别…你别激动…有话好好说，”我大口喘气，“先放开我…我会死的，你再这样抱下去的话…咳咳。”
听完我的话，他这才放开，一手摸上我的左脸，大拇指抚过那一点疤痕，顿时如火燎一般疼痛。我连忙伸手抓住他，急道：“你干什么？”
看他像是在施法一般，莫不是看在我长得像晴雪的份上，顺手就把疤去了？我正要激动，他却皱眉，“为什么是天元之火？”
我悲伤道：“连你也去不掉吗？”
他不答反问：“是谁做的？”
我闭嘴不提，省得他去找饮雪的麻烦，吞吞吐吐道：“…不小心弄到的…”
他显然不信，我也不信，六界会天元之火的人就算他一个个猜过去也是快得很，便拉着他的手往下拖走，“没什么的，你不用担心…我都已经习惯了，以前三倍大呢，现在好多了。”
他英挺的眉依旧皱得厉害，却是侧头一转，我也好奇看过。
隔着十步距离不到，是夜风吹起饮雪紫色的锦袍。
“呃…”我连忙扯开泓琴的手，话说为什么突然有种被捉奸在床的感觉？
饮雪一双潋滟的凤目落在我身上，又是转向泓琴，眼里带着深深的感情，道：“她不是晴雪。”
“她是。”泓琴说完这句，我注意到饮雪的眼光突然展露一道锋芒，他上前走来，一把拉过我，却想泓琴也是瞬间出手，快得没道理，同样捉住了我的另一只手。
“饮——”我还没喊完一个名字，泓琴一用力，我就自然往他那里送一点，右手被扯得生疼，道：“饮雪…”
饮雪张开五指，松开对我的桎梏。目光熠熠的看向泓琴，道：“她不是晴雪，我说不是，便不是。”他说的很慢，一字一顿，让我觉得冰冷的气息顿时逆流，让人发颤。
“晴雪是魔君，三魂七魄具有灵性，即便转世也不可能变得这么卑微。你若想知道过往，想要证据，我可以给你敦煌画境。”
泓琴握着我的手又是紧上三分，“我要的不是敦煌画境，是真实存在的她！”
“她已经死了，不会再复生。当年所有的罪神从弑神柱上跳下，没有一个能投胎转世，她也不例外。”饮雪的口吻平淡而隐忍，听着像是于己无关一样。
“她不会，她是六界独尊的魔君，不会这么简单就不存在了，”泓琴握住我的手，低头一眼，“她现在就在我眼前，很真实，和从前一模一样。”
我看他悲伤转变为欣慰，想说什么一时间梗在了喉咙。
“我不会骗你，你也知道我的能力，紫鸢和晴雪不是同一个人，我早就跟你说过。”
“但是你却没告诉我她是一株四尾紫鸢。”
饮雪略微侧过视线，像是在隐藏什么：“那是为了你好。”
“可是你选择隐瞒我，我是尊尚你是神——”
饮雪的眼里闪过一道寒光，泓琴也是微窄眼帘，两人呈对峙状态。
“我尊重你，是因为你的能力，你的身份，我对你推心置腹，而你却这般——让我心寒。”
“你要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但是她——绝不是晴雪。敦煌画境我和她都进去过，事实证明，她只是局外人。”
“你骗我，”泓琴一把拉我近身，手指蹭过我的左脸，“那你告诉我，她的伤疤是哪里来的？六界之中天元之火的人少之又少，是不是有人像你一样早就知道她是魔君转世才下的毒手！”
饮雪握拳，面色依旧冷静，深邃的看向我一眼，我竟是纠结道：“我都说是不小心了…”
“我要他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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